周翩与秦朗就这样和好，结婚也终于摆上了议程。周翩原想找个周末随便办一下就好，但秦朗坚持说他家要去算算黄道吉日方能结婚，让周翩的心里稍微有点不舒服——她没想到秦朗家居然会那么迷信。
秦朗家算出来的“好日子”是在5月6号，周翩没说这是秦朗家的主意，坚持说自己希望在“五一”期间结婚，虽然准备时间很短，但父母也只好答应。在酒席问题上，双方又有了分歧——秦朗家希望在家里办，而周翩家坚决不同意。王秀芬气得直拍桌子：“在家里办？说什么村子里都这么结婚的，说什么这样热闹，说白了还不是想省钱吗？我把养了二十几年的闺女贴钱送她，她还想欺负人？这婚不结了！”
“妈，你说话别那么难听好不好？我又不是商品，什么送不送的！农村规矩多，你就多担待点吧。”
“凭什么我担待？让他家担待去！连酒店摆酒都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后来，事情的解决方案是在酒店、农村各办一场。虽然这样比较麻烦，但双方总算都消停了，也让周翩和秦朗暗暗松了一口气。
秦朗果然带着周翩去房产局询问加名字的事情，但是房产局说贷款没还完之前不能加，他们只能作罢。在王秀芬的坚持下，秦朗打了一张二十万的借条给周家，对此周翩没少对母亲发脾气。王秀芬把欠条小心收好，冷笑说：“俗话说‘先小人后君子’，‘亲兄弟明算账’，秦朗又不是我儿子，我为什么要对他客气？你啊，脸皮别薄，该要就要，别到时候哭才好！”
“我才不会。”周翩坚定地说。
开始为结婚做准备的时候，周翩才发现结婚有多复杂。房子要装修、婚纱照要拍、酒店、来宾名单要定……当然所有开销是从周翩手里的那二十万里出。虽然暂时不必为钱发愁，但跑装潢市场就让周翩的腿细了一圈。站在杂乱的空房间里，看着房子一点点装修好，越来越有家的味道，周翩觉得自己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星期四，周翩特意请假，和秦朗一起去领结婚证。她慢悠悠打扮好才出门，看着已经等候多时的秦朗，娇嗔道：“有没有必要来那么早啊？你是不是怕我反悔跑了？”
“对，我真怕你跑了。咱们快点领证吧，这样你就跑不了了。”
“你这算是求婚吗？怎么一束花都没？我不嫁！”周翩撅起了嘴。
“那‘随便花’算吗？”
“啊？”
秦朗递给周翩一张银行卡，周翩真是哭笑不得，但心中也是说不出地感动——这就是秦朗。也许他没有那么显赫的家世，没有那么浪漫的情怀，但是他却有一颗踏实又真诚无比的心。这样的男人才是做丈夫的最好人选。她想了想，把工资卡还给了秦朗：“这个还是你收着吧，我又不要你养。你花钱的地方比我多，就别管我啦。”
“老婆，你真好。”秦朗感动地说。
他们一大早就来到了民政局，非常幸运的是第一对领取结婚证的新人。颁证员是一个神情不耐烦的中年妇女，说话又急又快，但这丝毫不能影响他们激动的心情。颁证员一边看手机一边飞速说︰“我是山北区民政局颁证员王丽，很高兴能为二位颁发结婚证。今天是个神圣的日子，请二位郑重回答我的问题：请问你们是自愿结婚吗？”
“是。”秦朗说。
“是。”周翩说。
“请二位面对庄严的国旗和国徽，一起宣读《结婚誓言》。”
面对着国旗和国徽，秦朗和周翩一起念小本子上的誓词。办公室人来人往，他们都觉得这样念誓词很傻，但还是认真念了。他们齐声说：“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爱，互信互勉，互谅互让，相濡以沫，钟爱一生！今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成为终生的伴侣！我们要坚守今天的誓言，我们一定能够坚守今天的誓言！”
念到最后，周翩的声音越来越轻，也有点哽咽。她突然发现这个誓言是那么沉重。有别于恋爱的随心所欲与感性，婚礼是理智的、成熟的、不可轻易动摇的所在。从发誓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是彼此的终身伴侣，再也不分离。
“周翩、秦朗，你们宣誓的时候拍照了，一张二十，你们要吗？”
颁证员的询问打断了周翩的哀愁。她看看电脑上傻兮兮的两个人，和秦朗互看一眼，坚决地说︰“不要。”
“啪啪！”
随着两声略带怨恨的脆响，红彤彤的结婚证书上多了两个印章，周翩和秦朗也终于正式结为夫妻。他们人手一本结婚证，正讨论着这张结婚照哪里把人拍丑了，周翩突然一拍脑袋，带着哭腔说：“坏了！”
“怎么了？”秦朗忙问。
“我还一直在想我们结婚以后第一句话要说什么，没想到我们说的都是‘不要’！都是那个女人不好！”
“那你原来想说什么？”秦朗好笑地问。
“想说‘爷，给妞笑个’！”
“嗯，我笑个。”秦朗对着气急败坏的周翩轻轻一笑，那笑容好像拂面而来的和煦春风，抚平了周翩心中的焦躁。秦朗握着周翩柔软的小手，轻声说：“老婆，你终于是我的人了。”
“干吗？”周翩情意绵绵地问。
“妞，给爷笑个。”
“滚！”周翩一把推开秦朗的脑袋。
在周翩和秦朗的辛勤劳碌下，他们的小家终于装修完毕，结婚也就在眼前了。婚礼前，周翩给公婆定了旅馆后特意找姐妹去KTV唱歌，开个单身PARTY，享受最后的单身时光。她没想到魏薇也会参加，笑着揶揄：“亲爱的，你今天怎么晚上出门了？不要陪你的亲亲女儿、亲亲婆婆吗？”
“我老公回来了，婆婆又恢复了‘和善可亲、懂事明理’的那一面，主动提出让我来参加你的单身派对，真是慈爱无比。”
魏薇的语气充满了讽刺，但是脸色看起来还不错，看来王一平的回归让她颇受“滋润”。大家都在喝酒、唱歌，魏薇一开始还端着，后来也忍不住一起喝酒、摇色子，终于又有一种回到社会的群居感觉了。10点左右，她站起身，笑着说：“你们继续玩，我要回去陪孩子了。周翩，你也早点回去、早点休息，不然明天气色不好可会一辈子遗憾。”
“知道了，我一会就回去。你明天早点来。”
“嗯。”魏薇笑着说。
走出门，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魏薇把头靠在车窗上，觉得太阳穴有点疼。她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可没想到高兴过后的身体会那么疲惫——想当初她可是能唱通宵KTV第二天继续逛街的人，难道真的是老了吗？
是老了啊……
她和周翩同年，比周翩的朋友大不了几岁，但她觉得她们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了。现在是五月，天气还有些冷，她穿着长袖外衣、牛仔裤，而她们都已经开始穿短袖和小短裙了；她的手有些粗糙，指甲光滑，而她们的手白皙又细腻，涂着五颜六色的指甲油；她用着老款的诺基亚，而她们都用着最新款的Iphone；她想和她们谈谈哪家幼儿园教学质量好，哪家商店打折比较厉害，而她们的谈论放假要去哪里旅游……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得那么不精致，那么落伍，和黄脸婆简直没啥区别。
“这就是婚姻带给我的改变吧。”她轻声说，心里有些悲凉。
她小心翼翼地拿钥匙开门，想不惊动婆婆、女儿回家，却没想到门被锁上了。她简直不敢相信，又尝试了好几次，最后只好满怀怒气地敲门。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来了、来了。谁啊？”
婆婆的声音透过门传来，虽然看不清婆婆的表情，但是魏薇可以想象出她那张无奈下隐藏着深深的厌恶和不耐烦的脸。门开了，婆婆冷冷瞪了魏薇一眼，说：“你还晓得回家？我看你是和那帮狐朋狗友玩到家也不要了。”
“妈，你说什么？我的朋友怎么就是‘狐朋狗友’了？”
张雅这话说得实在是刺耳，魏薇不高兴了，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响亮。婆婆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然后突然转为凄苦：“魏薇啊，我只是担心你那么晚没回家路上会不安全，你说话声音能不能小点？这样影响邻居休息。”
“我……”
“薇薇，妈说得对，你说话声音小点，朵朵都睡了。”
王一平的声音突然传来，吓了魏薇一跳。他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穿着白色的睡衣从书房走了出来，就算神态慵懒疲惫，也无损他的帅气。他走到魏薇身边，眉轻轻一皱，然后说：“薇薇，怎么那么晚？妈为了等你回家到现在都没睡。对了，妈给你准备了赤豆汤，在锅里，你去盛了吃吧。”
“我不饿，谢谢。”
魏薇强压住怒火，冷冷地说，拿衣服去洗澡。王一平还想再说什么，婆婆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轻声说：“算了，不吃就不吃吧，明天热热我也能吃的。”
“妈，你为她熬这汤就熬了两个小时，她这样……”
“算了，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们好好的妈就高兴了。”
婆婆对王一平淡淡一笑，笑容中有凄然，有委屈，有洒脱，表情丰富，层次分明。王一平看到母亲这样一下子心疼了，疲惫地揉揉太阳穴：“妈，你以后别管那么多了，身体不好要多休息，可别累着。薇薇那里我会去说的，她以后不会那么晚回家了。”
“一平啊，妈不是想管薇薇，可是结了婚的女人就该以家庭为主不是吗？这话妈也不好说，说多了她又不喜欢，还是你和她说说吧。”
“我知道。”王一平说。
当他走进卧室的时候，魏薇已经洗好澡，正在擦头发。她的头发原来一直长到腰部，乌黑亮丽，但生了孩子后她一直保持着短发造型，虽说也蛮好看的，但王一平还是怀念她长发的感觉。他有些失落地走到魏薇身边，搂住了魏薇的肩膀，把头埋在她的肩窝，轻声说：“好香，用的什么洗发水？”
“还不是以前的牌子。”魏薇没好气地说，但身体有些发烫。
“今天喝酒了？”
“你怎么知道？”魏薇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小丫头，你想瞒过我的话就等下辈子吧。你以后别那么晚回来了，我等你没什么，妈可是上了年纪了。”
“谁让你们等我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去哪里需要和你们报备，被你们管吗？妈还说我的朋友是‘狐朋狗友’，这样太过分了吧！”
“薇薇，有什么话好好说，你的情绪不要激动。”王一平皱了眉：“妈怎么会说那样的话，你是不是听错了？”
“王一平，那你觉得我是在骗你吗？连你也不信我吗？”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魏薇愤怒地想。
她的婆婆是一个演技极佳的“两面派”，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是她的强项，而王一平觉得他妈是世界上“最善良、最懂事”的老人，根本不信她私下是怎么对魏薇的，只觉得魏薇心眼小，不懂他妈的苦心。
魏薇被气得发抖，话都说不出来，而王一平无视她的愤怒，平和地说：“薇薇，我知道你对妈有怨气，至今还记恨她当初不让你进门的事——但这都过了那么多年了，你什么气都该消了吧。妈是爱干净，爱唠叨了点，但你也无法否认她为的都是我们好，对吗？我妈身体不好，可她辛辛苦苦为我们操持家务，带孩子，还给你煮汤，就算没功劳也没苦劳。薇薇，你以后能不能对妈妈态度好一点？我夹在你们中间很难办。”
“王一平，有些话我倒要和你说说清楚——为什么你总认定我是那么小心眼，对你妈有偏见，却不肯理智看待问题？你觉得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是，你妈之前是不许我们在一起，我那时也挺不高兴的，但我既然进了你家门，就希望和你一起和和美美走下去，怎么会故意针对你妈？我又不傻！当着你的面你妈当然对我好了，对我嘘寒问暖的，可你知道她背地里都是怎么对我的吗？她说朵朵‘来历不明’，说我‘用尽心思进你家’，不让我出门，还让我一遍又一遍拖地！你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过得是什么日子吗！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解放前地主老财家的小丫头！王一平，我大学里就跟了你，你说我是‘费劲心思’进你家的吗！难道我想一毕业就做黄脸婆？你们家有没有良心啊！”
魏薇越说越生气，鼻子一酸，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以前，只要她哭王一平立马就放弃原则来哄她，只求她不生气，但现在王一平只是皱着眉说：“你小声点，朵朵都睡了——你现在现在怎么说话声音那么大？”
“王一平！”
魏薇简直要被气疯了，大吼一声，朵朵果然被她所惊醒。朵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扁扁嘴巴就开始哭，而魏薇急忙过去哄孩子。她哼着歌，轻轻拍打她，好不容易把女儿重新哄睡着。王一平等女儿重新睡下，才轻声说：“薇薇，我不想和你吵架。你以后别耍小性子，对妈态度好点，我实在不想看到你们两个有矛盾。”
“王一平，随你信不信我。你真的那么相信你妈，觉得我是那么爱惹事的女人……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魏薇冷笑一声，轻声又疲惫地说。
“薇薇，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样子的。”
“以前……真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魏薇望着窗外，出神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