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红笑着和秦朗玩笑，却在目不转睛观察着周翩的脸色，见她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也没表决心说自己以后一定好好学家务就有些失望，觉得这个媳妇真是有点不懂事——没看见婆婆在帮她做家务吗？在村里的话真是羞也羞死了！唉，城里的小姐就是娇气，幸好要在这住一阵子，有时间慢慢教！一定要在走前让媳妇成为操持家务的好手这样她才放心啊！
李英红想着，觉得也没必要急于一时，先和媳妇把关系搞好才是正紧。她又说笑了几句就要去厨房，周翩忙说：“妈，我已经订好饭店了，今天给您接风，就在外面吃吧，您别辛苦了。”
“外面的菜又贵又不健康，哪有家里的好啊！我给你们从家里带了新鲜的青菜、萝卜、土鸡，保证好吃！你们先看会电视，一会儿就能开饭了！”
“啊？”
周翩往厨房看去，此时才发现厨房里正炖着什么东西，发出淡淡的香气。她忍不住咽下口水，看着秦朗：“那，今天就在家里吃？”
“就在家里吃！”秦朗坚定地说。
李英红在厨房忙活，秦国柱在阳台晒太阳，周翩和秦朗坐在被铺了白色罩子的沙发上看电视，觉得房间里怪怪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她看着身下的罩子，悄悄说：“秦朗，你妈为什么要把家里所有东西都加个罩子？沙发原来的淡橙色多好看啊，现在都看不出来了。还有，为什么换上别的床单？原来那套是绸缎的，可要好几千呢，才睡一个多月就换上棉布的了。”
“丫头，棉布透气、舒服，可比绸子的好。这些东西我妈可是下午特地去买的，你不喜欢吗？”
“说实话，是不太喜欢。那些漂亮的家具都被遮起来了，罩子把家里弄得很难看。”
“可是家具不弄罩子容易积灰，光漂亮有什么用？你啊，就是自己不打扫就不操心！”
秦朗说着，刮刮周翩的鼻子，周翩心虚地笑了，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李英红招呼他们吃饭，周翩又惊讶发现她的瓷器也都大换血。她纠结地拿着手中的比平时大了起码一圈的白底红花瓷碗，愣了一会儿，还是小心问：“妈，你买了新的瓷器？原来的那些呢？”
“你们原来用的我收起来了！啧啧，碗才那么点点大，才能吃几口饭啊！花色也太素净，不适合新婚的小夫妻用。你看这套，又大又喜庆，就是贵了点，一套要一百八。”
李英红想起这套碗要那么多钱就有点心疼，但看着儿子、媳妇惊愕的眼神又舒心了——为人父母的不就是情愿自己苦点，为了子女好吗？一百八一套餐具也算不了啥！反正这钱小朗肯定会再给回来的！她一边给秦朗盛饭一边说：“这城里啊，楼高人俊的真不错，但东西真是贵！一瓶水就要好几块，一套被套要两百多，村上比这好得多的都只要五十。今天我在超市看了下，那个啥青菜居然要十块钱一捆，鸡蛋居然要……”
李英红在喋喋不休地报着菜价，而周翩分外怀念她那套朋友送的、从外国带回来的精致瓷器。她看着手中碗粗糙的做工就觉得没了胃口，连带着觉得鸡汤都没那么美味了。秦国柱闷声不响地吃饭，吃得都是她最喜欢的鸡翅膀，一盘鸡翅眼看就见了底。周翩一下子急了，刚想去夹，李英红比她更快一步把最后两个鸡翅都夹给了秦朗，说：“小朗啊，你就爱吃翅膀，快吃了补补！”
“哈，妈，我现在不喜欢吃鸡翅了，这翅膀给翩翩吃吧。”
秦朗对周翩讨好笑笑，把鸡翅都夹到周翩的碗里，周翩顿时舒心了。她笑眯眯地给秦朗一个眼神，然后低头吃鸡翅，没注意到李英红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
“翩翩啊，来，妈教你洗碗！”
一吃好饭，李英红就招呼周翩进厨房。周翩看着秦朗，见秦朗一脸哀求，轻轻叹气，就算再不情愿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心中想的却是晚上好好收拾他。李英红让她把碗筷都放进油腻腻的锅里，说：“这洗碗啊，最好是用丝瓜藤，但你们城里没有，用洗碗布也就先凑合凑合了，妈以后给你们带来。洗碗不要放太多洗洁精，只要放几滴就好。除了碗筷外，这油烟机、台面也要擦。这厨房啊，是最能藏脏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就会成蟑螂窝。”
“蟑螂窝？”周翩忍不住皱起了眉，觉得特别恶心。
“是啊，蟑螂都是一窝一窝的，头断了还能活呢！”
李英红一边指导周翩洗碗一边说。周翩的胃一直不好，被她恶心到了觉得胃里有点泛酸，急忙用手捂住嘴唇。她第一次发现三平方米的厨房居然有那么多可以打扫的地方。她又是洗碗又是擦桌子，还拿热水把餐具都烫了一遍，累得是腰酸背痛。当李英红让她抹地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了，说：“妈，我觉得厨房拖一下就可以了。反正这里容易脏，每天抹一下没意思吧。”
“那你每天都会饿还天天吃饭做啥？”李英红哼了一声反驳。
“我……”
周翩呆呆看着李英红，有点不敢相信一直喜笑颜开的婆婆会突然说话那么尖酸。李英红见周翩没有顶嘴终于心情好了一点，语重心长地说：“翩翩啊，这女人最要紧的就是贤惠，小朗工作忙，家里的事情你要多操持，做小朗的贤内助，才能让他更好地开展工作。以后我会慢慢教你做饭、洗衣的，你又不笨，一定会学得很好。来，先把地给抹了，然后我教你怎么洗衣服。”
“我、我有点不舒服。妈我先出去了。”
“咦，怎么了？翩翩？”
李英红不甘心地追了出去，而周翩已经进了书房。她走到正在玩电脑的秦朗面前，狠狠掐了秦朗一下，轻声说：“秦朗，你妈再这样的话就给我回去！你看我的手都不会动了！”
“你这是怎么了？”秦朗摸摸周翩的手，惊讶地问。
“我洗碗、扫地、擦桌子，然后你妈让我跪着抹地！我什么时候做过那么多活儿？秦朗，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忍的，现在忍不了了！谁爱做家务谁做去！我不是你家保姆！”
周翩越说越气愤，眼圈都红了。秦朗当然知道老婆一直是娇生惯养，从不做家务的，没想到老妈来的第一天就和老婆发生冲突，心中暗暗叫苦。他清楚妈妈是好心，想锻炼周翩的动手能力，但周翩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这样急切只怕是会让她产生逆反心理。唉，明明只是做家务这样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要弄得那么复杂？果然是有女人的地方就不能消停！
秦朗想着，苦笑一声，却什么都没说。李英红追到书房，见周翩正在和秦朗说话就知道她去告状了，心里十分不喜，强笑说：“翩翩，小朗在干活，你打扰他做什么？快来，妈教你抹地。”
“妈，我工作了一天累了，明天再说吧。”周翩强迫自己笑着。
“你这孩子！今天的事情要今天了，明天又有新的事情了，哪能什么事情都推到明天？你快来！”
“我……”
周翩不想和婆婆起冲突，冷冷看着秦朗，而秦朗急忙站起身来。他搂着李英红，大声而欢快地说：“妈，只是拖个地罢了，看我的！你儿子可是勤劳得很！”
“小朗啊，拖地多浪费时间啊，你呆着，用不着你！”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作锻炼身体了！”
“厨房又脏又乱的，哪是男人该做的活儿？快别做了，我来我来！”
李英红拼命去抢秦朗手中的抹布，但秦朗就是不给，李英红无奈地败下阵来。秦朗打算学她妈一样抹地，李英红急忙给他一把拖把，说：“厨房再怎么打扫都是脏的，不用那么仔细，随便拖拖就好了。”
“嘿嘿。”周翩依偎在门口笑。
看着周翩的笑容，秦朗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老婆，你轻点！轻点！手断了！”
被窝里，周翩用力咬在秦朗的手臂上，秦朗吃痛又不敢叫出声来，只好轻声求饶。周翩那么用力地咬着，把所有怨气都发泄了出来，看到秦朗手上那个清晰的牙印才觉得稍微消了点气。秦朗吃痛地揉着手臂，说：“老婆，你也太狠了。啧啧，这口下的，唉……”
“怎么着，不满意吗？不满意和你妈告状去啊！”
“不，我满意，可满意了。老婆你的牙口有够好的，你看这图案真圆润。”
秦朗对周翩讨好地笑，周翩也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然后急忙把脸板起。她说：“秦朗，你妈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照顾我还是为了折腾我？我算是对她够客气的了，可你看她，真是不欺负我就不甘心！逼着我洗碗扫地，还想让我跪在地上好像奴隶一样抹地！如果她真的那么爱干净也就算了，为什么你要抹地的时候她立马改口，说这地拖拖就可以了？她就是看不起女性，看不起我！”
“老婆，你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不口渴啊？来，喝水。”
秦朗知道老婆是动了真气了，急忙给她倒了一杯水，周翩先是扭过头不理他，后来还是气哼哼地喝了。秦朗给周翩揉肩，小声说：“老婆，我妈是对你要求严格了一点，可她也是为了我们好，想让我们早点独立，自己过日子。”
“我们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不独立了？秦朗，我给你面子，你妈让我做啥我就做啥，但你们也不能这样欺负我啊！要么你现在就和她说，说我在家什么事都不做，也不用学着做，因为你说好这辈子的家务活都是你包了的！”
“宝宝，这话你怎么能和我妈说？你明知道老人家的思想都比较守旧，这样不是引发你们婆媳矛盾吗！你放心，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你就忍忍吧，好吗？老婆你辛苦了，老婆你委屈了！要是还气的话，再咬我一口吧！”
秦朗大无畏地伸出手臂，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真是让周翩好笑又心疼。她张开嘴，轻轻咬了秦朗一口，迎着秦朗愕然的眼神说：“好啦，我会听话乖巧讨你妈喜欢，也会尽量不发脾气的。秦朗，我这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妈要是做得太过分我希望你可以为我说话。”
“老婆，我妈是一片好心，怎么会过分？好好，我知道了，要是我妈让你不高兴了，我保证救你！”
秦朗一开始习惯性地为母亲说话，但后来看到老婆大人脸色不对，急忙改口，恨得周翩又狠狠掐了他一把。两个人亲密了一会就入睡了，秦朗很快睡着，而周翩看着天花板，想起了出嫁前母亲和她说的话。
“周翩，你的婆婆是不好相处的，你别奢望自己对婆婆好，婆婆就能变成妈！虽然秦朗现在宠着你，但你和他妈有矛盾他绝对帮着他妈，到时候有你哭的！”
“秦朗才不会这样！”
当初决绝而信任的声音仿佛还回响在耳边，但周翩突然不相信自己以前的决绝了。
她在粗糙的床单上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