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还没上课,我拎起书就往后跑,挤到倒数第三排苏苏旁边坐下,“太恐怖了太恐怖了……哪家的孩子被这样的医生看病,真是不被医死先被吓死。”
苏苏从桌子上迷迷糊糊抬头看了我一眼,哼唧两声,又软绵绵的趴了下去。
上课铃一打,大叔拿起手边的话筒开始讲话——
“同学们好!我是昨天给大家上课的那位儿科主任尹教授带的博士生。你们可能觉得我这人不太适合做儿科医生哦,呵呵~我刚才看到有位同学就被我的样子吓跑了。那位同学直觉很准么~呵呵,其实,我的本职是法医,来学儿科只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本科时儿科学学的不够精,为了让自己在今后的工作中能更顺利。好了我们下面开始讲课。”
我立即抬头直盯着PPT,生怕不小心歪了一下眼睛看到震撼的法医儿科大叔。
真的,他的外貌跟我YY的儿科医生差太多了。
虽然为了洛洛我十分想学好《儿科学》——而且我手边有个现成的幼儿可以让我有机会把知识进行现学现用,举目回首校史几十年,我猜任谁也没有我这个条件——但是这老师的给我的震撼都实在是忒强,他先是让我对于法医这个职业产生了可怖感,接着让我想到一个解剖过无数尸体的法医的血腥的双手,如今正在医院里蹂躏那些软嫩无辜的孩子……
我隐约觉得“学好《儿科学》”这个愿望开始有点儿飘渺起来。
儿科医生嘛,应该都像仝尧那样才对——
外表稳重帅气,笑容阳光健气,小孩子一见到就喊“大哥哥”。
虽然跟仝尧那种人实际上是一大尾巴狼,而且是那种假装很善良很柔弱不动声色的吃掉小红帽的道貌岸然的大尾巴狼……
在想象和现实中差距巨大的儿科学老师上完两节课之后,我一个人留在教室里上自习。
四点半的时候我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个没完,喝水充饥的后果是后来一个小时里上了三次厕所放水。五点钟开始,教室里的其他人都陆续去吃饭了,我十分郁闷的忍耐到五点四十五分,前胸贴后背的走出来,给姥姥打了个电话。
姥姥正在做晚饭,洛洛吃饱了正在跟姥爷玩儿,电话里我能听到老头子哈哈笑的爽朗的声音。
姥姥感叹,“小孩儿长得真快,去年这时候,洛洛还没洋娃娃大。”
这句话居然一下子戳中了我的泪点,我随便说了句什么,就挂了电话。
姥姥不是我的亲姥姥,她甚至跟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那时候刚住进湛帅宇的房子没多久,有天姥姥来敲我家的门,告诉我说她退休之后就做了这一片教工宿舍区的居委会主任,她知道我是K城大学的学生,还说如果我什么困难可以去找她,姥姥眼光很犀利,居然一下子就看出我怀了孕,而且没有对我这种未婚先孕的行为有半点鄙夷,相反她说,她没儿没女,如果我愿意,她可以时常来照顾我。
于是就这样,一晃两年。
姥姥从未问过我孩子的爸爸是谁,一年多以来,我也只当他爸爸已经……死了。
天已经黑下来,墨汁一般的夜色从天空倾倒下来,笼罩住华灯初上的城市夜景。
学校占着寸土寸金市中心的巴掌大的一块地皮,校门前的道路异常拥挤。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六点十分。
恰好这时候手机响了,一串陌生的号码显现在上面,我接起来,“喂?你好,我是林奈。”
然后就听到湛帅宇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来,“我这有点儿堵车,快到了,你再等一下。”
我说,“哦,是你啊,没事,我不着急的。”
我听到那边一番杂乱,半天,湛帅宇“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把手机收起来,隔着中间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我看到对面便利店的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心脏突然停了一拍。
便利店里白色的灯光照着他的背后,让他整个人的轮廓在暗夜里异常清晰。他似乎在等什么人,有些不耐烦,偶尔走动一下,或者抬手看看时间。
我下意识的就往对面走去。
马路上的车辆完全被无视掉,周围高低不同的滴滴声不绝于耳,我却完全顾不了那么多,两条腿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带着我往那个方向走,我听见脑中一阵细微的声音,有什么即将破茧而出,我忽然想喊叫。
这时候面前忽然开过一辆车停下来,接着有更多的车在面前,他的身影被完全的挡住。
面前那辆车的车窗缓缓降了下来,我看到湛帅宇皱紧了眉,“上车!”
我愣了一下,打开车门坐进去。
再往对面看时,那人已经不见了。灯火通明的便利店里,能清楚的看到店员把刷完条码的东西递给买东西的老太太,三两个学生仍旧聚集在货架旁选着东西,而刚刚还在店门口的男人就像从未出现过,幻觉一般。
——有关仝尧的一切我都熟悉。
要不是他已经……
那个人真的……太像了……
“看什么呢?”湛帅宇冷冷的命令我,“把你手机给我。”
我被叫回神儿,慌忙把手机拿出来,“啊?你是要打电话么?号码多少?我帮你拨。”
湛帅宇看了我一眼,轻轻皱皱眉,报了一串数字。
我按了拨号。
他的电话却忽然响了起来。
我有些纳闷,“咦?这是你的号码么?你让我打你的号码干什么?”
正好遇上红灯,湛帅宇一脚踩住刹车。
他说,“我让你把我的号码存起来,你怎么不存?”
我愣了下,“……那个……我忘了。”
他说,“那现在存。”
“……” 我一边把他的名字输到手机里一边说,“怪不得刚才觉得你报的号码耳熟……原来是你的。”
湛帅宇没有说话。
我偷瞄了他一眼,看到他嘴角绷的很紧。
我心里生出一点愧疚,主动打破僵局,“我们去哪里吃饭?”
湛帅宇说,“到了就知道了。”
我说,“我们是去吃西餐还是中餐呢?要不我请你吃寿司?”
湛帅宇说,“到了就知道了,今天我请你。另外,我不吃寿司。”
我郁闷了一下,四处看看,又找出个话题,“啊哈~你的车好漂亮~是别克的最新款吧?”
湛帅宇顿了顿,“不是,出国前两年买的。”
我说,“哦,听说别克的质量很不错啊~”
湛帅宇顿了顿,说,“这是奥迪,不是别克。”
我,“……”
车绕了几个圈,开到K城步行街附近一家五星级酒店,鼎宴大酒店的楼下。
从车上下来抬头看,高耸的大楼外表被灯光照得绚烂夺目,门口穿着制服的保安长得又高又帅。
湛帅宇很快停好车走过来,斜眼看看我,“走了。”
我立马“哦”了一声,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进了电梯,他伸手按了一下按钮。
封闭的电梯里四面都是镜子,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们都没有说话,事实上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
湛帅宇背对我,我这才看清楚他穿着一身铁灰色西装,熨帖合体,线条笔直,匀称流畅,领子上面露出一小圈衬衫的白色,短发打理得长短正好,发尾堪堪落在衬衫领子上方,干净利落。
……这样帅的背影,我简直想要流口水。
可是,也只能是流流口水而已。湛帅宇刚离了婚,看他现在的样子,想来是没有心思再寻觅第二春的吧。
况且他这么优秀的人,各色蜂蝶都围着转呢,哪里轮的上我这种未婚生子的人呢?……
这时候,只听见“叮”一声,电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