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气依然不太好。
虽然不再下雨了,但头顶阴沉沉的灰色云层仿佛吸了脏水的棉花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掉下来的感觉;秋风在外面肆虐的嗷嗷嗷嗷乱叫,老教室里单薄的玻璃窗没有节奏的咣当咣当乱响。
早上起床我本来还是迷迷糊糊的,结果一路走来灌了一肚子冷风,到了教室之后居然精神好得不得了,两眼简直要冒光。
这节的《传染病学》又换了个教授。
今天的内容是疟疾。因为是早上第一节课,所以才上了课时的三分之一,教室里三分之二的人都因为前一夜各种原因的睡眠不足而趴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偶尔还有几位仁兄枕着胳膊十分酣然的微张着樱桃小嘴,忘情的流着清亮的口水。
上课的教授敏锐的发觉出课堂气氛不够活跃,于是把激光笔一撂,卷起白大褂的袖子,为了贴近我们,他开始回首他那青葱的过去。
他给我们讲述了一个真实的、且十分悲催的故事。
教授说,在当年,他还不是教授而是像我们一样被教授的时候,班里曾经有一位来自非洲某国家某部落酋长儿子的留学生A同学,邀请他的另一位中国B同学去非洲旅游,并且实行“包吃包住包玩”的三包服务,同学B本着“不要钱不去白不去”与“要和非洲国家建立友好邦交”的高尚情操,当真就跟着同学A去了非洲。
结果十分不幸的,B同学感染了疟疾。
更不幸的是,B同学得的是恶性疟疾,也就是疟疾中性质最恶劣的那一种——讲到这里,教授很不着痕迹将疟疾这种传染病的传播途径、症状、预防措施……等等一系列内容穿插了进来——然后继续说,由于非洲医疗条件落后医技水平不过关,病情拖延太久,因此同学B年纪轻轻,就死在了飞回祖国的飞机上。
教室里的三分之二骤减为二三个,大家纷纷从梦中醒来,十分捧场的为这个故事唏嘘不已。
教授先生亦十分感慨,且趁热打铁的根据这个生动的例子总结出了三个结论——
一、非洲部落的酋长,是大官——这一点可以间接的从他们的儿子可以有机会来中国留学得出结论;
二、教授温情提醒,如果你们有身份为“非洲部落酋长的儿子”这种留学生朋友邀请你们去非洲免费旅游,为了你的生命安全,尽量还是不要去的好;
三、所谓“狐死首丘”,即便要死,记得也要死在自己国家的领土上。
——由第三点,教授先生还为在座各位普及了一个法律常识,说在外国飞行的飞行器内空间,是属于我国主权范围的。
……于是顺着被拓宽的思路,情绪激昂的传染科教授在讲台上挥斥方遒,从恶性疟疾一直扯到当今世界政治格局与经济发展状况……
不过,以上内容,我都是从苏苏那里听来的。
因为从一进教室开始,我就很有滋味的开始啃咬一支价值人民币一块三毛钱的晨光牌圆珠笔的塑料杆子,专注的走神。
下课之后,我把苏苏从她家小胖身上扒下来想跟她商量点事情,就看到她满脸都是对叫兽先生崇敬的神采,并且摆出一副倾吐欲十分强烈的表情。
我看向小胖,“你媳妇儿看上叫兽了。”
小胖正在奋笔疾书,头都没抬,“随便~反正除了我之外,谁都看不上她。”
我一把推开苏苏凑过来的脸,“……你媳妇儿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小胖瞪大眼睛看向我,表情惶恐,“快把她带走!老师上课闲扯导致我PPT上的笔记还没抄完!让她说够了再回来!”
……所谓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果然不靠谱的跟不靠谱的总能凑成一对。
我嘴角抽搐的对苏苏说,“你家小胖真勤奋。”
苏苏置若罔闻,闪亮银河眼里满溢着被教授折服的神情,“奈奈,你刚才听到没有?……哎呀你怎么会没听到啊我跟你说……”
——于是,这就是我有幸的从苏苏那里听到了刚才两节《传染病学》课上讲的全部内容的原因。
不过,做为一个医学院以治病技术和药代给予回扣为主要赚钱手段的教授,居然可以如此流畅的侃侃而谈,且将授课内容与当今时代的主题结合得如此自然……
能征服包括苏苏这样还怀揣着少女心的女青年,也不足为奇。
我也对刚刚错过的那节课在内心里暗暗遗憾了一番。
苏苏满足了倾诉欲,十分舒爽的伸了个懒腰。
我终于找到插嘴的机会,“苏苏,我有事要跟你讨论。”
她接的驴唇不对马嘴,“几点了?”
我看了下手机,“十点零七分。”
她转身跑了出去,扔下一句“我去厕所。”
我看着她奔跑出去的背影,长叹一口气。
昨天晚上,原本我是去接湛帅宇的,可最后居然是已经飞行了十几个小时的他先把我送回了家。
不仅这样,做为一个免费住人房子两年的厚脸皮房客,我居然都没有让湛帅宇这个事实上的房主“上去坐一坐”,而只是贡献了一把雨伞让人在自己家门口出门左转去住酒店。
身为礼仪之邦的十三亿分之一,我对自己的这种行为,着实感到极为不齿和不堪……
无奈我后知后觉,只能放弃课上补眠的宝贵时间,挖空心思考虑补救措施。
原本我想跟苏苏讨论的就是这事,可她“人有三急”那事比较急,我只好再等等。
想到湛帅宇回国这件事,我突然浑身一激灵,他该不会也是得了什么绝症要来个“狐死首丘”吧?
……这样的想法太不厚道了。湛帅宇是帮了我忙的好男人,我干嘛要这样诅咒人家,= =。
苏苏还不回来,我百无聊赖的四处望了几圈,发现教室里的人基本都没走。
即使是有空下来的位子,但是看样子,也是办同样的急事去了。
这很奇怪。我明明记得星期四上午只有两节《传染病》课,为什么上完课了大家都不走呢?
这时候,苏苏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进来,刚洗过的两只手还沾着水珠。她从原本坐的小胖旁边的位置用两只胳膊夹过来一本书,啪一声扔在我旁边桌子上,我看到封面上的三个宋体大字——儿科学。
我猛然想起从这周开始,《儿科学》开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