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仝尧果然没有再来找我。
不过,因为同在医学院,而且还有一个校庆活动要一起办,所以总是不经意的能碰见他。
或者是开会的时候;或者是集体出去搓饭的时候;或者并不能见到他人,只是有人在旁边谈起他的名字和有关他的种种。
每次不经意的见到或者听到关于仝尧的事情,我心里都会有种怪异的感觉。那种怪异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不是伤心不是难过也不是怀恋,但绝对是糅合了各种复杂的情绪在里面。这种感觉也并不是很强烈,不会对我的IQEQ一类的指数造成什么影响。但它就存在在那里,让人觉得很别扭。
仝尧是个十分鲜活的大活人,并没有像我从前自我麻痹的时候想的那样“已经死了”,所以我想我也就不能太计较这些细节。复杂的人类社会告诉我们,有些事差不多就可以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人活得不能太龟毛。因为,太龟毛的人往往都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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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现在我身边,还有湛帅宇。
经过一个悠长的假期,湛帅宇陡然开始繁忙起来。
从前没有与他平常的工作和生活密切接触过,不了解他的行事作风。如今我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工作狂。
那种繁忙与之前的悠闲之间完全没有任何过渡,好像被安装了一个开关,不是ON就是OFF,用生理学的知识可以理解为“全”或“无”现象,用二进制代码表示就是“1”或“0”——总之一句话,之前有多闲,现在就有多忙。
湛帅宇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其他时间里,他都是跟电脑一起度过的,我甚至曾经看到他连上厕所都是抱着电脑进去的。如果不是为了重启,他的笔记本电脑是从来不会关机的。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放在床头,音量调到最大,据说这样的话,收到邮件就可以听到,并且马上起来回复对方。我十分好奇每天晚上他的大脑会被这类高科技电子产品辐射死多少个脑细胞,以及他梦里是不是满脑子都在疯狂跑程序代码。并且,由此我认为自己又发现了一个他之前会离婚的原因:这个男人完全颠倒了电脑和老婆的地位,把电脑当老婆,把老婆当摆设。而且他忽略了一件事——被当做摆设的女人,一般都是美女。而且无数事实告诉我们,美女都是贪心的,摆设也是有宏远目标的,摆设的终极目标是在床下做摆设,在床上做女人。所以眼前残酷的事实告诉我们,在床上也把女人当摆设这件事的后果,是十分严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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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帅宇原定在这个礼拜的出差不知为什么被取消了。最开始听到这条消息,我还窃喜了很久,以为这样,他就可以有时间去参加校庆活动的座谈会了。湛帅宇本来很少参与这类事,为了这个座谈会取消出差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是,现在看到人忙成这个样子,我觉得这一次侥幸成功的概率也不会很大。因为现在,我甚至连见缝插针的跟他商量一下这件事的机会都没有。
吃过晚饭,湛帅宇就坐在客厅的餐桌上开始工作。他似乎尤其喜欢那张又大又宽铺上被子能当床睡的餐桌。桌子上被各种看不懂的资料铺得满满的。从我这角度,能看到他漂亮右手握着黑色的小鼠标在桌面上滑来滑去,偶尔收回到屏幕后面敲键盘打些什么。
他身上穿着灰色的立领衬衫配黑色V领毛衣,鼻梁上戴着一副眼镜,专心致志的盯着液晶屏。屏幕上各种色彩的光线映射在眼镜片上,显得他双墨黑的眼睛尤其明亮。餐桌上方开着一盏光线柔和的小灯,灯光如纤薄的柔纱盖满了他全身,更衬得他整个人面容俊朗线条流畅,好看极了。
我忽然想起一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话:工作着的男人永远最迷人。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过炽烈,所以让湛帅宇感受到温度并不高的屋子里这两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头都没抬的问了我一句:“看什么呢?有事儿?”
我啊了一声,立即转过头假装看电视。电视上一男一女手里各抱有一只大折叠储物箱,语气十分激昂的对着镜头喊道:“杂物堆在一起很乱怎么办?老公嫌弃你不会理家怎么办?还在等什么?XX牌储物箱让你轻松整洁一室!”
我说:“啊,这东西很好用的样子。”
湛帅宇说:“我已经买了,那边柜子第三层里有四个,你想用就拿出来用。”
“……”我说,“哈哈,你想的真周到……嗯,不过,嗯,你最近好忙啊~”
湛帅宇用0.5秒的时间抬头瞄了我一眼,嗯了一声:“还可以,不算太忙。说吧,什么事?”
= =,我被他那个“不算太忙”的定位雷了一下,又对他敏锐的感知感到钦佩,支支吾吾的说:“啊,那什么,就是,过两天校庆活动嘛,有个知名校友座谈会,然后,很多人想邀请你去……其实我本来没有答应他们的,但是辅导员用奖学金威胁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你看你能不能……”
湛帅宇又抬头看我一眼,这次时间比较长,大概2秒钟:“哪天?几点?在哪?”
我眨眨眼睛,说:“大后天,晚上7点半,2号楼4楼的礼堂。”
在听到一串鼠标点击声和键盘敲击声之后,湛帅宇说:“好,我记在行程表里了。”
我转过头惊讶的看着他,感到难以置信:“你,你答应了?”
他反问:“为什么不答应?”
我的兴奋之情难以言表:“我我我要去打电话告诉他们我搞定你了!”
湛帅宇淡笑着看我一眼,低头继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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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一晃就过。
座谈会那天,离开场还有一个多小时,现场就人山人海了,场面充分体现了中国人口的庞大数量和密集程度,以及中国人爱凑热闹的狂热心理。来围观知名校友的学生从电梯口一直排到礼堂门口,整个4楼走廊里到处都是人,连女厕所排队的人都延伸至厕所门外面5米。
我捏紧了胸前的工作牌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好不容易撞进礼堂之后,已经满头大汗跟个面团似的浑身发软,上蒸笼蒸十分钟,就能变成一只可口的人肉包子。
时间指向七点二十八分,我站在角落里左看右看,没有看到湛帅宇的身影。旁边一个以前在记者团一起的姑娘捅了我一下,小声问:“他怎么还不来啊?”
我啊了一声:“谁啊?”
姑娘说:“还能有谁,湛帅宇啊!就等着看他呢!”说完从兜里掏出一个索尼卡片机,“为了拍他照片特意新买的,花了我两千多块呢!”
我眨眨眼睛,哈哈笑了两声:“不至于吧?他不就是长的帅点么?”
姑娘白了我一眼:“何止长得帅啊!事业有成,人又稳重,年轻多金,整个一钻石王老五,你问问在场的姑娘,哪个不是为了看他来的?”
我看了看到场的嘉宾,觉得她说的这话有些低估当代大学生的觉悟和追求:“也不一定吧,那个XX集团的董事长今天不是也要来么?上个月捐赠学校100万美金的那个,这货肯定比湛帅宇有钱多了。”
姑娘十分不以为然:“那有什么用?董事长外孙女都上小学一年级了!”顿了顿又问我,“林奈,你认识他的吧?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我低头沉思半天,正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湛帅宇正在跟一个女人未婚同居以挽救她没有开始就要结束的爱情,又一姑娘跑了过来,兴奋的拉着我的手问:“林奈,你待会儿能拿到湛帅宇的签名么?听说你跟他认识,就拜托你了呀!”
我干笑了两声,心想做人还是应当低调,遂立即将刚才考虑的事情否定掉。
没想到的是,湛帅宇居然迟了半个小时才到。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从外面赶来,本该风尘仆仆的沧桑感却一点都没有,反而帅得艳惊四座。离得远远的,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丝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
我听到女生堆里小声的尖叫,几个正在说话的嘉宾都忍不住停了下来,那个XX集团董事长站起身跟湛帅宇握手,老头子两眼放光,一手还十分有力的拍了拍湛帅宇的肩膀,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惋惜,旁边姑娘小声嘀咕说那老头子肯定在后悔怎么不把女儿晚生几年嫁给湛帅宇。
湛帅宇面带微笑,一边跟在场各位表示歉意,一边在礼堂四周看了看。看到我之后,他递过来一个含义很深的眼神。
只是那个眼神的含义太过深沉,我想了半天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倒是旁边几个女生全都用手捂脸:“哎呀~他在往这边看呢!”
湛帅宇的到来让座谈会掀起了一个高`潮,并且这个高`潮明显大多数来自持久性更好的女人,因此高`潮不断迭起,一直持续到座谈会结束。
结束之后,在场的学生有不少人迟迟不肯散去,我做为工作人员与不少同僚一起担负起驱赶同学这个得罪人的差事。赶人赶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算散得干净。
我累的满头大汗,坐在椅子上休息,顺便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引起混乱的几位嘉宾完全没有任何感知,仍然坐在原处相谈甚欢。湛帅宇抬头看到了我,起身就走了过来。
我坐在椅子上仰头看他,他的身体遮住光线,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我清楚的感觉到周围好几道凛冽的目光照射过来,我浑身有些燥热,不得不难耐的在椅子上扭了几下。
湛帅宇表现得十分从容,说:“奈奈,刚才发生了点儿急事,赶去机场一趟,回来又遇上堵车。我不是故意来迟的。没给你添麻烦吧?”
我摇摇头:“怎么会呢?座谈会多成功啊,一会儿我们还要一起去吃庆功宴呢!”
“那就好,” 他轻笑一声,“不过,等会我还要出去一趟。刚才我给姥姥打了电话,洛洛已经睡了,今晚你就不用去接他,姥姥说明天把他送过来。”
如果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待会儿那些站在远处假装很忙却对我们两人虎视眈眈的姑娘们过来问我的话,我也能很好的搪塞过去。
但没想到的是,说完这句话,湛帅宇忽然俯下身与我对视起来。
两人的脸距离不过一尺,我甚至能清楚的看到湛帅宇浅色的嘴唇上细细的纹路。
他皱皱眉,伸手用拇指蹭了蹭我的脸,说:“你怎么弄的这么脏?跟个花猫似的。”
“……”我听到远处倒抽冷气的声音。
他从我衣服口袋里熟门熟路的拽出一包纸巾,一边帮我擦一边说:“女孩子得注意点儿形象。早跟你说了,别总是勉强自己。”
“……”想远处的抽气声变成了小声尖叫,掺杂着一股子十分悲痛的情绪。
帮我擦完脸,湛帅宇起身又顺顺我有点乱的头发:“等会你就先回家吧,我还有点事要办,晚点回去。你早点睡觉,不用等我。”
“……”尖叫变成了各种唏嘘感叹,刚刚想让我帮忙拿签名的姑娘撒丫子泪奔,嘴里还念着“OH,NO!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我默默的扭头叹了一口气,预感到接下来一段日子又会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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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收尾工作结束之后,我因为害怕被围攻和见到仝尧,找了十几个借口一一推掉了热情邀请我参加庆功宴的姑娘们,一个人往家里走。
刚转过弯,就看到楼下停着的一辆黑色奥迪A6正用它性感的屁股对着我。借着微弱的灯光,我仔细辨认了一下车牌号,果然是湛帅宇的车没错。而且,像是刚刚开回来的样子,车还没有熄火,发动机轰轰轰的低吼出声。
我偷偷绕过一个圈,准备从前面吓他一下。
然而走近了才发现,车里面除了正在打电话的湛帅宇,副驾的位置上,居然还坐着一个人。
——是一个女人。
车里的光线并不明朗,但仍然能看出来,女人长得很漂亮,头发又黑又长。姣好的五官和冷艳的妆容让她从各个角度看上去都十分完美。她目光失神的看着车窗外面,眼神没有焦距,像是伤心极了,她面无表情,却流着眼泪。
亮晶晶的泪水那样安静的挂在那么漂亮的脸上,心碎难过显而易见,谁看了都会心疼。
湛帅宇挂了电话,抬头看到我,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打开车门走下来,问道:“奈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