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礼拜要考的是《病理学》。我翻到第五章肿瘤,入眼的是三张极清晰的肿瘤纵剖彩色照片,那红白相间的肉块看得我顿时全身汗毛都抖了一抖。
“……肿瘤(Tumor)是机体在各种致癌因素作用下,局部组织的某一个细胞在基因水平上失去对其生长的正常调控,导致其克隆性异常增生而形成的新生物……”
“……一般认为,肿瘤细胞是单克隆性的,即一个肿瘤中的所有瘤细胞均是一个突变的细胞的后代。 一般将肿瘤分为良性和恶性两大类。所有的恶性肿瘤总称为癌症(cancer)……”
“……”
看书复习什么的,实在是无聊极了。尤其是在机场这种公共场合,更是没那个心思。
大概是我坐的位置太靠近候机厅的角落,灯光有些暗,再加上这几天积累下来的疲惫……
——没多久,我眼前的字就变得越来越模糊,然后纠结成一团一团……
……我睡着了。
——然后我梦见脑袋顶上长了个大肿瘤。
虽然冥冥之中有那么一根清明的神经提醒我,如果脑袋变大了那最应该得的是脑积水,但是我面前站着的那个穿着白大褂看不清相貌的医生仍然告诉我,你这是肿瘤,不是脑积水……
我看不清医生的相貌……但他的声音那么熟悉以至于我不假思索的就大喊了他一声——“仝尧?!”
医生的声音在笑,“不许叫我仝尧哦~你得了肿瘤,你再叫我仝尧,你的肿瘤会越来越大的!”
我并没觉得很害怕,因为“仝尧”跟“肿瘤”两个事物实在是相差太远了点儿,因此不停的叫着,“仝尧~仝尧~”
= =,不过真像他说的,我的肿瘤真的越来越大,那个医生依然是温和的微笑着说话,我却听不清楚,只看到身影迅速向远离我的方向倒退。
最后他变成了一团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的白光……
我仍然不停的叫喊着“仝尧”,一边还持着积极态度本着坚韧不拔的优良传统不屈不挠的跟恶势力……哦不,跟恶性病魔做着殊死搏斗。
大肿瘤继续变得越来越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我在镜子里眼看到了变成怪物的自己,倒抽一口冷气,却突然眼前一黑……
用手一摸,摸到一团软乎乎的肉从头顶垂下来到我的面前,恶心巴拉的挡住我的视线,使我再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同时我的呼吸也真的变得越来越虚弱,视线越来越模糊……
最后我终于被越来越大的肿瘤拖垮了,头变得越来越重,直到……
——噗通!!!
……
我以一种极为悲壮的方式醒了过来。
——从椅子,大头朝下摔下来!
我脸朝下趴在了候机厅光洁如镜的地面上,脑门上被撞的那个地方生疼。
我想这一定不是我凤姐化的自恋——以我为中心,半径好几米画个大弧,弧线内的所有目光,全都都或直白、或委婉的落在我身上。
很潇洒的甩甩头发,我从地上爬了起来,强忍住用手揉揉脑门的动作,若无其事故作轻松的坐回到座位上。= =
——难得被人聚焦一次,咱不能表现的太拘谨,要自然,要放松。
旁边那位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举着本砖头厚大辞典看起来非常学术的白头发老大爷从书后面探出头来,推了推瓶底厚的眼镜,关切的问,“姑娘啊,没事儿吧?”
我把头摇成拨浪鼓,以高频率的动作表示自己刚刚被撞的脑袋十分完好。
他抬起手腕看看表,“这才九点半你就困成这样啦?几天没睡觉了这是?哎呀呀……年轻人总是熬夜上网,不好,十分不好……”
大爷嘀咕着,很是忧国忧民的皱眉摇头。
我干笑,“啊哈~您说的对啊~啊哈……”啊哈,要是您知道我是因为要每天半夜3点半起床给儿子喂奶才睡不好的话……真是不知道他摇头的频率会不会也很拨浪鼓。
不过这学术工作者一般都颈椎不好,老头儿这么大年纪了,能不能摇得动都是两说= =
颈椎病的话,我回想起老师在课上讲的内容,说它的病变原理是骨质增生、韧带增厚,导致……
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你怎么藏这儿了?”
我回过头。
只见一个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遮住角落里本就不那么明亮的光线,把我整个人都遮在了阴影里。
可我单单只是他背后照射上来的银色光线勾勒出的那圈带着光边的轮廓,花痴心犯了的我就有帅给他死的冲动!
我从椅子上蹦起来,“啊……啊啊啊?!你这就已经回来了?!”
湛帅宇说,“不可以么?”
他轻轻挑着眉毛,斜睨着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鼻梁挺直,眉宇飞扬间带着那么点儿漫不经心,高傲又冷峻。
虽然神态上带着点长途飞行的倦怠,可看到他那张年轻完美的脸,真是让我鼻孔发热。
真的,一点不像是30岁的已婚男人。
方圆几米内的所有目光已然从我这里转移到湛帅宇身上——女人的目光闪闪发亮,因为看到了帅男人;男人的目光也闪闪发亮,因为……看到自己女人的眼里看到了帅男人。
我顿时想捂脸。
——一半是不能免俗的因为看到了帅男人,一半是因为……我终于接到人了,我真的很困很想回去睡觉!
我欢乐的回答他,“可以啊!你回来了,太好了!”
他看着我,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我抱着书屁颠屁颠快步跟上去,左看看,右看看,“咦?就你一个人么?”
他转过头看看我,眼睛上下一动迅速把我打量了一番,“不然呢?”
我很惊讶,“咦?~那你老婆呢?不会没带回来吧?哎呀这样多不好啊~不管怎么说,你都要带她看看你的祖国不是么?”
他又看了我一眼,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却没说话。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两年前他寄给我的那张全英文的请帖上新娘子的名字和国籍。
如果他老婆是美国人,那刚刚那句话我也没说错,怎么说都应该把她带回来看看我们伟大的祖国多么繁荣昌盛对吧,不能因为湛帅宇是第三世界走出来的就无底线的欺压这种沉默寡言的帅男人。
但如果是中国人,祖国都是一样的,这话可能说的有点不妥当。
我想了想,说,“那个,至少也要带她看看你的家乡。”
这次他连看都没看我。
湛帅宇的家乡不在K城。
而是离这里一千多公里远的J市。
跟我一样。
我没话说了。
于是气氛冷了下来。
我觉得这样不好,刚回来应该热热闹闹的。
正在我考虑怎么调节下尴尬气氛的时候,他忽然冷冷的开口问,“刚才摔疼了?”
我说,“……啊?”
他又说,“怎么人这么多这么吵的地方你也能睡着?头摔坏没有?”
我说,“……呃。”
……居然,居然被他然看见了。
我又想捂脸了。
说不定正是因为我摔到地上的那“噗通”一声巨响,才让他在机场大厅的角落里找到我。
我暗中叹了口气……刚刚摔倒的姿势真是十分不淑女,而且他问我“头摔坏没有”——我自觉的把这句话的意思引申为“胡言乱语什么啊,头摔坏了吧?”
想到这里,我更想捂脸了。
……哎,这年头,让人想捂脸的事儿怎么这么多。
面前是湛帅宇沉稳如山的背影,于是我想应该把话题引到他身上,就对他说,“咦?呀~……你刚才还在香港来着,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啊?飞机耽误的时间还挺少的哈~”
他抿抿嘴,说,“也不是。我搭了别的班机回来。”顿了顿又说,“最早的那班。”
我调笑他,“这么着急回来见我啊?”
他一愣,脚步缓下来,给我一个犀利且意味不明的眼神。
……我有点想咬自己舌头。
被他看的脊背发毛,我正专心琢磨着他那个眼神是不是“我是已婚男人请跟我保持距离”的意思,就听到头顶上飘来一句,“嗯,是啊。”
这回轮到我沉默了一下,干笑,“……哈哈,这个玩笑不好,被你老婆知道了会吃醋。”
这时候已经走到了出口,他推开玻璃门,一股冷风迎面吹来,力道十分强劲。
迎着风,我听到他说了一句话,但立即就被吹散了,根本没有听清楚。
于是我不怕死的问,“啊?你说什么?”
他回过头,虽然是张面瘫脸没有任何表情,但我还是觉得他瞪了我一眼,声音几乎是有些恶狠狠的,“我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