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便装的秦无衣屁颠屁颠地揣着写好的食谱来到某处凉亭。远远地，一道天青色的身影如影如绰地在亭中背手而立。
那背影如壁立千仞，刚毅挺直，一看就充满力量。
“你怎么跑到宫里来了？”秦无衣走到凉亭中的石椅上坐下。方才听小琴说黎湛到宫里来找她的时候她还不信，此番见了，却还是有些疑惑。这家伙一介商人，是怎么跑到宫里来的？
不过也好，省得她再出宫一趟。
此处凉亭名曰揽月，靠近御花园，却还是隶属西宫。亭子周围满是枯草，偶有几丛野生的香菊，倒也有一番野趣。
秦无衣看了一阵，回首看见桌上一叠精致的蝶形红豆糕，顿时眼前一亮。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红豆糕？”秦无衣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块咬了一口，顿时赞不绝口，“嗯－－这红豆糕做得实在地道！就该和着红豆皮一起磨成粉，这口感，简直了！”
黎湛十分好笑地看着秦无衣半点跟文雅沾不上边的吃相。她那瞬间塞满红豆蝶糕的小腮帮子，随着她咀嚼的动作有节奏地一鼓一鼓，就像一只停在荷叶上不停叫唤的青蛙的肚皮。
亭外的蓝天映着黎湛高大的身影，宽大的衣袍如冷水在风里轻轻荡漾。秦无衣眯了眯眼，这货简直了，怎么看都养眼。
“没办法，我们家啾啾特别挑食，不这么做的话，它是不肯吃的。”黎湛笑了笑，走到秦无衣对面坐下，柔和的目光看过来秦无衣只觉如沐春风。
那双漆黑而神秘的眸子点了万点繁星，又好像氤氲了春日带暖阳的水汽，荡啊荡啊一不小心就迷失在他眼底。
“咳咳……”丫的，这货的眼神简直太蛊惑人了。
“你慢点……”黎湛贴心地给她倒了杯茶，瞥了眼只剩下可怜的一块红豆糕的碟子，眼底闪过一丝轻笑。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袖子里忽然飞快地伸探出一只白色的肉肉的小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啾”得一声将那碟子里最后一块红豆糕捞走！
秦无衣的表情呆滞了三秒，猛然觉得这个小小的精致的碟子分外眼熟，她在绿萝宫的时候就看见绿萝用类似的碟子来喂那只小白来着。
莫非……黎湛所说的那个“啾啾”是……
于是，黎湛看着秦无衣的脸色右白转青，由青转绿，忽然－－“呕－－”
果然还是吐了。
……
一刻钟后，揽月亭里的气氛依旧既和谐又诡异。
秦无衣青着脸色不停地给自己灌水，一想到她吃了一小猴子的宠物粮，她就觉得整个胃都在翻腾。
而她对面，黎湛悠然自得地翻看着她拟写的食谱，修长的指尖在雪似的纸间翻动，如玉竹骨节分明而又有力。在他右手的食指指腹和拇指指腹以及无名指关节处，都生着一层薄茧，显然是长期用笔所致。
黎湛看着手中的食谱，深邃的眼眸渐渐如深海波涛被卷动，又如星际野云被搅翻。秦无衣所写出的食谱，无论哪一道，在这恒渊大陆的任何一家酒楼都是不曾做过的。
而她所列出的食材，大部分都还未被当做食物来吃！
黎湛抬起头来，看着秦无衣眸光熠熠。
这真的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儿？
单从这菜谱来看，排版整齐有条不紊，菜名、食材、烹饪手法、炊具、注意事项甚至宜卖酒楼还有价格都已经一道道拟好了。
比如说秦泱、南楚、天黎三国交界之处的一个小城，名为青城的，地处湿冷多雨地区，其人喜辣，这菜谱中竟就有百十道风味各异的辣菜特意标注其处出卖最佳。
更有甚者，菜谱中有些新出菜色诸如“霸王别姬”之类带有典故的菜名，还在其中将典故一并加上。
像这样考虑周全几乎面面俱到的菜谱，涉及两三百道菜色，如果不是顶级厨师花费数年乃至数十年，如何得出？何况这些菜谱中还涉及不少未被列为食物的食材，她竟这般大胆！
比如蚂蚁，比如蝗虫，一个女孩子家，是怎么想到将这些令人闻之色变的东西搬上餐桌的？
“你先前说过你的师傅是天黎人？”黎湛合上那一页页按顺序整齐码好的菜谱，不由得将这一切归功于秦无衣那位神秘的师傅。
“嗯啊……”秦无衣含糊地应着，随即转开话题，“我的菜谱可还当得起你的十分之一？”
“那是自然。”黎湛的目光轻轻落在秦无衣身上，轻得像鸿羽一般。
“既然如此，总该立个合约？”秦无衣回视黎湛的目光，“否则到时候你卷了我的菜谱跑了，我找谁要钱去？”
“光有菜谱哪里值得我贵祥酒楼十分之一的分成？”黎湛将那些菜谱卷巴卷巴收进袖子里，随即掏出一枚桃木刻成的木牌子递过去，“别的商人买鱼，在下却买渔。若无姑娘，恐怕在下卷了这菜谱也只是白纸几张而已。”
秦无衣狐疑地看了黎湛一眼，随即将那木牌子接过。那木牌子呈淡褐色，正一枚写有“贵祥酒楼”四小字的铜钱样饰上趴一只猛虎，红穗子一坠，倒像车式挂件。
难道是贵祥酒楼用来保平安的店饰？这么时尚？！
“翻过来看看。”黎湛又开始用那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秦无衣。
秦无衣再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将那木牌子一翻，便看见猛虎同那铜钱之间有一道细微的缝隙，不注意看根本不会发现。那缝隙呈斜状将木牌子分成了两个中心对称的图案。
秦无衣心思一动，将那木牌子沿着那道缝隙轻轻一拉－－木牌子错成了一根两寸来长的钥匙！
黎湛眼中闪过欣赏，想不到秦无衣这么快就发现了这东西的玄机。
“汇通钱庄，凭此钥匙开取银钱出据凭证。无论你到哪里，有此钥匙，皆可存取银钱。户头也已经开好了，用的名字正是‘秦光’。”
秦无衣捏着那木牌子，眸光熠熠神情颇有些激动，从今往后，她可就是个富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