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拂捻直了灯芯,点了灯,一瞬间屋子亮了起来。她走过来,忧心忡忡地问:“主子真的不吃晚膳么?还是多少吃一点罢。”
苏平珺摩搓着玉坠穗子,淡淡吐出一句:“没胃口,你不必忙活了,去歇着罢。”
半刻见碧拂不走,她抬头看她:“若是想说什么便说罢,你我之间没什么不能问的。”
碧拂嗫嚅道:“主子故意触怒王上是为何,金宫里的天是谁,主子难道还不知么?”
一杯冷茶匆匆滚进喉咙,她咳嗽一声,耳听夏夜的风吹拂着廊下的灯,发出阵阵声响。
“我只是不想那么快消气。”最近所有的事情夹在一起,苏平珺觉得脑子都快炸了,前有塞娜远嫁后有丽贵妃咄咄逼人。
“可任谁都瞧得出来王上待主子是用了真心的。”碧拂清秀的面庞上满是不解,甚至脱口而出:“即便是当年的世子爷也不曾这般的……”
啪嚓——茶杯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放肆!”苏平珺本就心情不好,此时一听她提及秦观,内心深处的伤又被撕裂。
碧拂扑通一声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她方知道这样的话真的是逾越了。
踏着月色,苏平珺独身一人走出绣雪轩,没她的准许碧拂不敢起身。
绣雪轩偏僻,距离宫城门不远,走着走着便发现高耸的城墙立在面前。
苏平珺抬头看着这样高的城墙,忽然就想起了长安,那座繁花似锦的城池里葬着这世上她最爱的男人,如今连见一见都是奢求。
长安也是这样高的墙,这样灰暗的砖瓦,这样牢靠的守卫。
不远处马蹄哒哒声,苏平珺眼见着青衣玄甲的将军骑马而过,在她的面前停下。
他抱拳:“甲胄在身,不能见礼,还请娘娘勿怪。”语气顿了顿,又道:“娘娘可是有什么难处?怎的不见身边侍女。”
苏平珺抬头看他,辨别许久方才想出眼前这面熟之人是谁,云中接她嫁仪的便是这个男子。
“宋衡?”苏平珺脱口而出。
宋衡愣怔一下:“倒是难得娘娘还记得末将。”
苏平珺举步朝宫门走去,宋衡利落下马,伸手吩咐身后跟着的士兵原地等候,今日他带人巡视宫闱,不曾想见到苏平珺,距离云中那次相见已经是一年之久。
刚想提醒苏平珺后宫妃子若是没有令牌是不可出宫的,现在见她样子也不像是奉旨出宫的模样,话还没说,苏平珺转个弯已经走上了城墙。
城墙的阶梯不仅高而且抖,苏平珺用手把着墙砖往上登,宋衡深知礼制,所以安静跟在苏平珺三步后,看着她登上去,并没有出手帮忙。
登上城墙顶苏平珺的力气已经快尽了,深深地吐了口气,她回身看着沉默的宋衡,问:“长安是哪个方向?”
宋衡一愣,并没有多问,伸手朝着远处一指:“是那边。”
苏平珺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叹息道:“明日怕是要下雨的,不知道长安下不下雨。”
宋衡明白身前站着的人是个什么身份,他与她没什么瓜葛,但是任谁看着这样的弱女子远嫁他国都是可怜几分的,何况宋衡对这个公主的印象并不差。
“娘娘这样的话此后还是别提及了。”宋衡低声提醒道:“天色晚了,还是早些回去方好。”
苏平珺许久都没有出声,半晌叹息一句:“长安的雨,奉远的雪,都是回不去的。”
说完她转身下了城楼,手掌摩挲着砖石,这样的古城里到底留着多少不甘的魂魄。
临近绣雪轩的殿门,宋衡抱拳停下,临告退之前却问道:“娘娘曾居于奉远?”
苏平珺不愿多说,含糊道:“小住过。”
夜风阵阵吹拂发间冠钗,衣摆猎猎作响,宋衡看着苏平珺的背影,暗叹着:“怕是自己想多了罢,怎会是她呢。”
苏平珺进殿门的时候,碧拂伏在门口的砖路上,到底是夜晚,风是凉的,碧拂穿着单衣跪在这里这样久,身体都是冷的。
她开口,语气里不自觉的颤抖:“主子,碧拂知罪,这样的错事再不会犯第二次的。”
苏平珺心里的沉闷不全是为了她,出去转了这样一圈,气自然也就消了,再一看碧拂这般情况,再有什么责罚也不忍心下了。
“你且去罢,也是我太过心烦,今日的事再别提了。”苏平珺揉了揉眉脚,只觉得心累,半句话也不想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