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的笑就像塞纳河流,优雅地流淌没有尽头。
——《巴黎情人》
彼时,自我感觉不错的白旺没想到在美女孙婷婷身上碰了一鼻子灰,还弄了个灰溜溜的外号——白汪汪。
这个外号是孙婷婷亲自“封”给白旺的,而且是当面封给他的。
那天大约是下午5点,孙婷婷站在学校的大草坪,迎着落日的清辉,右手轻轻理顺了一下被春夏之交的清风吹乱的长发,略微伤感和动情地说:“白旺同学,这事你就别想了,我觉得从此以后你可以把名字改成白汪汪。”
白旺自然不解,他以为凭着自己酷似梁朝伟神韵的长相,贫嘴不足、幽默有余的口才,说一句话能吓死三个诗人的文采,拿下孙婷婷那是一点儿问题没有的,于是他特意挑了个春天即将离去、夏天即将到来的浪漫下午,把孙婷婷约到学校的大草坪,在绿草茵茵中表达自己的爱意,没想到,他却在这个生机勃勃的草地上遭遇了平生第一次的“爱情滑铁卢”。
白旺问:“孙婷婷同志,请严肃认真地告诉我,为什么叫我白汪汪?”
孙婷婷轻轻转过身,半真诚半歉意地说:“言下之意,你白旺追我孙婷婷,无论雷声多么大气势多么嚣张,那也是白汪汪。”
白旺乐了,露出他一贯不安分的嘴巴:“好嘛,求爱不成,我倒变成一只狗了。”
既然是狗,就应该发扬狗的精神,白旺在第一次追孙婷婷失败后,迅速总结了狗的精神:要围着心爱的骨头穷追不舍,哪怕舍下一身剐,也要把孙婷婷拉下马。于是,白旺把自己的时间从北京时间拨成了孙婷婷时间,孙婷婷去自习,白旺必然去自习;孙婷婷去了一教,白旺必然也到一教,总之,孙婷婷干嘛,白旺必然干嘛。
俗话说好女怕痴汉,终于有一天,孙婷婷主动约白旺见面,地点依然是在那个大草坪。当时已是夏去秋残风正凉,孙婷婷沉默了半天才说:“白汪汪,说实话,我也想谈一场恋爱,当然,你是一个不错的恋爱对象,只是我心中有个梦想,我想毕业以后去巴黎。”
白旺欢天喜地,以为自己的爱情事业终于柳暗花明,没想到孙婷婷有了一个超脱于爱情之外的理想——她想去巴黎。
白旺笑嘻嘻地说:“干吗去巴黎,咱们中国有什么不好?”孙婷婷意味深长地说:“不一样,每一个女生心中都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巴黎。”说完这话,她沉默不语,那一幕白旺印象深刻。
于是,白旺在无辜地得到了一个白汪汪的外号后,心中从此也深深烙下了一句话:“每一个女生心中都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巴黎。”结果,在此后漫长的大学岁月里,白旺每次喝多后,必然要张嘴骂道:娘的,男生和女生差别实在是太大了,每一个女生心中都有一个巴黎,而每一个男生心中都有一个女生……”
2
很长一段时间,你唯一的消遣是欣赏夕阳的清辉。
——《小王子》
大学就是这样,如果没有爱情的调味,生活似乎单调无奇,如同高中的延续。
白旺在被孙婷婷拒绝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大学生活实在无聊。他对付生活的唯一方式就是多看书,此时,孙婷婷已经报了法语课外班,到大四毕业时,她的笑中已多少有些巴黎女人的风采了。
大学毕业后,孙婷婷顺利去了法国,来到了世界浪漫之都,巴黎,从此白旺以及大学的那帮同学都已成为昨日过眼烟云。
孙婷婷初入巴黎,感受到了那种沁人心脾的美,香榭丽舍大街的古色古香、埃菲尔铁塔的高耸入云、塞纳河的缓缓流淌、凯旋门的高大威严……这些在梦中出现的场景如此逼真地出现在真实生活中,她几欲落泪。是的,作为一个女人来到巴黎这个梦想,她实现了,对此,她唯有感激生活。
没想到,五年后,她与白旺居然重逢了,而且地点就在巴黎。
五年的时光,孙婷婷法语说得已经同巴黎人一样好,她已经习惯了一杯小小的咖啡在冰冷的街头喝上两个小时,她也已经习惯将鹅肝酱厚厚地抹在面包上,然后细嚼慢咽,小心翼翼地品尝。这时的她已在一家旅行社供职,职业是一名导游。在巴黎,研究生毕业的亚洲人比比皆是,想谋到一份好差事难上加难,只有面对柴、油、米、面时,她才知道,法国,巴黎,其实是很排外的。
那天,旅行社的市场经理,把她叫到办公室,对她说:“婷,有位中国客户点名希望你做导游,希望你做好这项工作。”
孙婷婷自然只有点头的份儿,见了那位客户的面,她才惊讶地发现,居然是白旺。
白旺抢先道:“没想到是我吧?”
此后一周,孙婷婷认真地履行着一名导游的职责,她向白旺详细解说埃菲尔铁塔的来由,说起橘园里的那些名画,当然也会绘声绘色地说起戴安娜王妃车祸的细节和小道新闻。而白旺却一门心思地拍照——不是忙着给自己拍照,而是给导游孙婷婷拍照,还认真地对孙婷婷说:“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想听,说说你自己吧!”
孙婷婷微微一笑:“我有什么好说的?”
白旺:“这是客户对你的要求,讲讲过去五年你都有哪些刻骨铭心的事。”
孙婷婷低头沉默不语,她突然发现过去的五年,她如活在梦中,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事吗?没有,真的没有。如果有,唯一的乐趣就是下班后,沿着塞纳河边走回自己租住的那间二十多平方米的公寓,可以看见漫天的夕阳。她略带伤感地说:“白先生,事实上,我过去五年唯一觉得幸福的、刻骨铭心的就是可以沿着河边去看远方的夕阳。”
那一刻,白旺和孙婷婷正坐在塞纳河左岸的一间咖啡厅,夕阳也恰到好处地透过玻璃窗照进了咖啡馆,但白旺不忍再看那轮落日,他心中忽然想起了法国小说《小王子》中的那段话:“我就这样渐渐明白你过着忧伤的日子。很长一段时间,你唯一的消遣是欣赏夕阳的清辉。”
白旺鼓足勇气想对孙婷婷说:“回去吧,回到我们那片东方的美丽田园。”但这话如同骨鲠在喉,他张大了嘴巴,却始终说不出口。此时,孙婷婷盯着塞纳河最远处的那轮落日,眼中不觉间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泪……
3
像环法自行车赛,人们长久等待,缘分擦肩而过,当时机到了,就别犹豫。
——《天使爱美丽》
此后连续三年,白旺总是以一名旅游者的身份来到巴黎,而来到巴黎他总是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让孙婷婷当他的导游,当然少不了提那个要求:“讲讲过去一年令你刻骨铭心的事吧!”
孙婷婷来到法国时刚大学毕业,芳华正茂,二十二岁。如今八年时间过去,她虽然记住了香奈儿、GUCCI等一堆时尚品牌的名字,走遍了巴黎的大街小巷,但所谓刻骨铭心的事却少之又少,每次她都无言面对白旺的这个问题。
在孙婷婷即将年满三十岁时,她再次来到戴高乐机场送白旺回国。
临行前,白旺问:“你多长时间没回国了?”
孙婷婷依然是微笑着说道:“八年了,从来到巴黎就没回去过。”
白旺叹了口气:“回去看看吧,如今的中国变化太大了,说实在的,也许,回去后你会发现,其实中国并不差。”
孙婷婷张了张嘴,没说话,是的,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回去了能干点儿啥,没有爱她的人,也没有生活的方向,甚至她早已失去了和年轻人同场竞技的勇气,她已经习惯寄生在巴黎了。
白旺递给她一张名片外加一个信封:“名片是我开的餐厅,你可以在那里找到我,信封里是张全价机票,全年可免费随时改签,哪天想回去了就回去看看吧!”
孙婷婷差点儿当场落泪,一句话还差点儿脱口而出,她特别想知道白旺的感情,哦,不,应该是婚姻生活,但他没说,她也就没问出口。
几个月后,孙婷婷一身清爽地出现在了大学时的那条街上。如白旺所说,国内确实变化很大,到处是高楼大厦,放眼过去是人来人往。她小心翼翼地捏着那张名片,找到了白旺的餐厅,事实上应该说是一家咖啡馆,她看到咖啡馆的名字时,不由得愣住了——“巴黎爱人”,她没想到他会起这个名字。她心中的温暖油然而生,接着是一股排山倒海的感动,最后演变成剧烈的心跳。她推门而进,咖啡馆里的人居然不少,多半是情侣在窃窃私语。
孙婷婷刚想找一个角落坐下来,突然对面的一个男生惊讶地看着她,然后张嘴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是‘巴黎爱人’吧?”
孙婷婷还没说话,那个男生高兴地拍着手:“你一定是巴黎爱人!你快看这个,天啊,你居然真的来了!你别走啊,你可不能走啊!”说完,跑向后台去了。
孙婷婷顺着他指的方向,这才看见,咖啡馆的墙上贴满了巴黎的风景明信片,有大半的风景明信片中还有一个女人的留影,仔细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孙婷婷惊呆了,这一百多平方米的咖啡馆中到处是自己的身影,那无数的照片只有一个名字——“巴黎爱人”。
刚才的男生和白旺很熟,此刻白旺正在后头磨咖啡,那个男生一路小跑到后台,欢天喜地地对白旺说:“老板,快别磨了,你的‘巴黎爱人’来了。”
白旺用白围裙擦擦手,笑着说:“兄弟,闹什么闹,我还得磨咖啡呢!”
男生急了:“你攒了一年的钱就为去巴黎看趟爱人,现在人家出现了,你还在这儿磨什么咖啡啊?”
白旺几乎是被那男生拖出来的。
咖啡馆里,几乎所有人都认出了孙婷婷就是墙上的那个“巴黎爱人”,他们笑嘻嘻地围上来同孙婷婷握手。白旺挤开了一群人,看到了那个心中的女人孙婷婷,他有些哽咽,沉默了好久才说了句:“你来了?”
孙婷婷也是沉默了好久,同样有些哽咽地说:“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