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正是先前慕远慕大宰相进献的夜明珠,另一样,竟是世人尽知的、隆庆帝早就写好了的、放在御书房墙壁匾牌后面的遗诏。
我笑得嘴角酸疼,“慕远可真够大胆的,只把这两样东西弄走,生怕别人不知道事情都是他做的么?”
查明白了这些,御书房为什么会被炸掉也就不算太奇怪了,只是兵部尚书韩青云大晚上跑到皇宫来吵嚷着要见夜明珠究竟是因为什么,我依旧有些不大明白。
只是,一时半会儿怕也明白不了了——我派出去围困韩府的人,怕早已被岚青川的人反包围了。
岚锦年从城楼上回来,我上前抱住他的胳膊苦笑,“怎么办,陛下好像发烧了。”
岚锦年眉尖蹙起,“太医院的人……”话没说完,他自己就顿住了,已经将近半夜子时了,太医院的人早在岚青川起兵作乱之前就按部就班地各回各家了,这会儿子皇宫里哪还有什么御医?皇城被围,岚青川又怎会放御医进来?
至于先前那个给隆庆帝诊病的常御医,他被我打发到一间僻静的宫殿里去研究医书了——他虽然知道隆庆帝是身中焰毒,却不知道解毒的法子,留他在这里也没多大用处,不如让他安静地去拼命研读出解法最好。
如果只是普通发热,我自然可以解的,但是事情坏就坏在常御医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了,“陛下所中乃奇毒,想来会有一些我们意料不到的反应的,若非必要,在老臣回来之前,王妃万万莫要随意碰他!”
“怎么办?”我对着岚锦年苦着一张脸,“我怎么知道发热是不是正常反应呢?你说,治,还是不治?”
岚锦年静默了几秒,唤来侍卫,“把常御医带过来。”
常御医一见隆庆帝满头是汗,神色登时就萎靡下去了,他恨恨跺脚,“糟了糟了,再这么拖下去,这双腿……怕是得锯了!”
想也不用想,隆庆帝的腿,势必不能锯掉的。
“不能锯!”我几乎是失声打断了常御医的话,“堂堂皇帝,若是把两条腿给锯了,还有什么威仪?”
见到岚锦年静默着没说话,我生怕他会考虑常御医的话,匆匆想了一下,立刻对他保证道,“给我两天的时间,我来想办法!”
宫门外,是兵临城下的大兵压境,皇宫里,是隆庆帝迫在眉睫的严重病情。岚青川和慕远也许是吃定了我和岚锦年如今宛若笼子里的困兽,断然不会有什么作为,足足两天,他们居然只是将军士陈列于城下,并未作出任何进攻行为。
这两天里,我和常御医将太医院里所有医书翻了个遍,就在几乎要绝望地放弃了的关头,终于在一张陈旧不堪的羊皮纸上,找到了关于济州焰毒的解法。
岚锦年素来冷漠的脸上也泛起了几丝欣喜的笑意,谁想,我们的高兴没来得及持续多久,就再一次面临了为难的处境——
太医院里自然是积聚了天下诸多好药,但是也有不尽周到之处,比如要解焰毒,就差了一样至关重要的药材。
常御医说,那样药材很是稀奇,长在西北酷寒之地,若不是入焰毒的解药做一样药材,单独服之乃是穿肠的毒药,所以寻常地方多数不会有的。
我有些怔怔,“那该去哪儿找?”
常御医想了好久,忽地灵光一闪,“百草阁!老臣记得几个月前曾在百草阁里见过!”
百草阁,位于澜渊城玄武大街上的一个有名药铺,既然是开门做生意,只要肯花银子,想买的话应该不会买不来的。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即使买到了,又该怎么弄进宫里来。
宫外是大兵压境,我不愿把岚青川想得太过绝情,他会骤然起兵这件事已经让我足够惊愕了,这件事,端的不像那个温润如玉的岚青川会做的。但是,慕远就不同了。
——皇宫里发生了爆炸事件,侍卫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把荣华门给堵住了,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这些个去把守荣华门的侍卫们,在岚青川挥兵作乱的时候,与他们率先遭遇,根据回报的消息,慕远下了杀令,凡稍有抵抗者,杀无赦。于是,叛军将荣华门攻陷的那一刻,血流成河。
这样残忍嗜杀的慕远,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没有挥师直捣皇宫,但是却能肯定,即使能买到药材,他也势必不会允许它被送入皇宫的。
我拽了岚锦年的胳膊,往一边避了避,压低声音问他,“皇宫里,有没有暗道什么的?”
岚锦年静默着盯着我看了片刻,眸若鹰隼,“你要出去?”
我点点头,理所当然地回道,“隆庆帝对我很好,又和我爹是至交,我当然不能由着他把两条腿给废了!”
岚锦年静了几秒,才又说道,“慕远按兵不动,你就不好奇么?”
我怔了一下,然后就笑了,“他不就是在等我们主动投降么?我虽然不懂兵法,却也知道猫儿在抓到老鼠之后,通常都是不急于立刻就吃的。”
岚锦年对我这个比喻很不满意,低低哼了一声,“他倒是想吃,吃得了么?”
我迷惑,“什么意思?”
岚锦年却不说了,他伸手摁住我的肩膀,迫得我坐到椅子里,“不必出宫,再多等两日罢。”
我脱口反驳,“可是隆庆帝的腿——”
岚锦年敛眉,嗓音裹了几分寒意,淡淡截住我的话,“他是我的父皇,你放心,我还没那么狠心呢。”
又过了一日,隆庆帝的病情眼看愈发恶劣了,已经演变到不只是发热昏迷了,两条受了伤的腿已经开始溃烂,任凭涂抹什么珍贵的好药,都不见效,反而越演越烈。
常御医神情惊悚地奔来找我,见到隆庆帝双腿溃烂的伤口处开始汩汩地往外钻着一种绛红色的奇怪小虫时,我几乎吓到晕厥。
岚锦年从城楼上得了信,随后赶来,一把扶住脸色苍白的我,只朝隆庆帝的双腿看了一眼,神色登时一变,而后便是一脸凝重地问常御医,“无论任何人,只要中了济州焰毒,之后再受外伤,就一定会是这种反应?”
常御医笃定地点头,岚锦年却是吁出了一口气。他攥紧我的双肩,从唇齿间挤出一句,“今晚,到了今晚,就好了。”
岚锦年说今晚慕远势必会发动进攻,我虽然不懂其中缘由,却信他,所以撑着眼皮等了足足一个晚上,可是愣是没见有丝毫攻城的迹象。
谁想,凌晨时分实在敌不过困意堪堪浑过去,外面噪声大起,叛军果然攻城了。
我抓起岚锦年让我带在身上用以防身的匕首就要往外跑,却与迎面跑进来的侍卫撞了个满怀,侍卫急急退后数步,气喘吁吁地道,“王、王妃,王爷说墨、墨王殿下有消息了!”
我大喜,“她在哪儿?”
从我那日进了龙啸宫接替了岚墨染照看隆庆帝的任务之后,她便急急出去了,我原以为她不过是回翠浮宫,再不然就是去找岚锦年,谁想接下来便被大军围了皇宫,她也宛若人间蒸发,再没了消息。
如今,可算是有消息了。
侍卫喘着气,“墨、墨王殿下同慕少爷在、在西南角打出了一个缺口,正、正在往皇宫方向靠呢!王爷嘱咐,要王妃好生呆着,千万不要出去找他!”
我攥紧手里握着的匕首,没多想岚锦年嘱咐的那句话,只顾急声问他,“只有墨王那一股援兵么?齐龙洋呢?还有靖州的兵,也还没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