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见了难受,又何必勉强相见,日后……待我回了吴国,只怕与他见面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了。”轻轻地瞧了阿媚一眼,云紫璃夹起碗碟里的菜色,轻咬一口,慢慢咀嚼着。
世间万事,有舍,才能有得。
如今,她为了自己的孩子,要回到吴国。
在这之前,她必先要舍弃新越的一切。
这一切之中,当然,也包括无澜!
可叹,他对她情深意重,她却不能与他长相厮守。
若说,就近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她对无澜一点好感都没有,那是天大的谎话!
但!
她,是吴国的皇后。
而他,是新越的太子。
他们二人的身份,早已注定!
她和他,自是情深缘浅。
……
来风楼,为一座独立的三层雅楼。
其,位于新越京都以南,约有三四里的地方。
这个地方,虽不在京城,周围青山绿水,有风自来,环境却好的没话说。
再看来风楼本身,只见其外观装潢大气,内室规格高雅。
相传,来风楼主,是一位江湖人士。
这人,曾经救过摄政王北堂凌的性命。
素来敬重兄长的北堂航对其,自是极为推崇!
是以,此处门槛儿极高。
非王孙贵胄或是文人雅士,一律不得入住其内。
当然,王孙贵胄之中,有些许败类,楼主也会毫不客气的,将之逐出来风楼!
无澜生就天之骄子,本就矜贵清雅,加之他完美的容貌和外形,初入来风楼,他风华绝代的气度,便引来不少人为之侧目。
无澜只在门前稍站,便见有人自楼梯处走下,快步向着自己走来。
这人,过去,在吴国皇宫之内,任禁军首领一职。
在云紫璃诞下赫连缅那日,被他扼颈抵于断椽之上,不是王耐,还能是谁!
“见过澜太子!”
王耐上前几步,在无澜身前站定,略恭了恭身,将声音压得极低:“请澜太子这边走!”
“嗯!”
无澜的视线,冷冷的扫视堂厅,双手背负着轻应一声,而后复又抬步,随着王耐踏上楼梯。
并未在二楼处多做停留。
他随着王耐经过二楼,一路上了三楼,并在一间书写着竹字的雅阁外停下脚步。
王耐垂首,对无澜恭着身子,轻道:“我家主子就在里面,还请澜太子自己进去。”
无澜视线,轻飘飘的扫过王耐的头顶,眸色微暖,轻声问道:“你与他可是说过什么?”
赫连远既是选择了让王耐随他一起来到新越,其必定不会隐瞒他的来意。
而,在来时的路上。
一直想要升官进爵的王耐,又怎会放过这个邀功的绝佳机会呢?
他,一定不会!
果然,随着无澜的一问出口,只见王耐微笑着说道:“身为臣子,自是该对自己的主上义胆忠肝!”
王耐的话,已然说明一切。
当日,他自大火之中救出云紫璃一事,早已在来时路上,便找机会跟赫连远坦白了。
此刻,赫连远该早已知情!
直到此时,他还清楚记得,赫连远在听到他的禀报时,那怔愣过后,癫狂大笑的模样……
无澜看着王耐,眉梢微动,讪讪说道:“好一句义胆忠肝,本太子多问一句如何?”
“澜太子请问!”
王耐再一次,恭了恭身子。
“你家主上是主子,主上的妻子,就不是主子了么?”无澜撇了撇嘴,哂然说道:“在皇上南巡,太后要置皇后于死地时,也不见你如此义胆忠肝,舍身护主啊!”
“虽说在后来,不过到底你也不算傻,知道进退,替她逃生制造了机会,本太子看你,有功,也有过,到最后,也只能落的个功过相抵!”
语落,无澜冷冷的,轻哼一声,视线上移,伸手打开竹室的房门。
因他的话,王耐面色微变!
无澜所说的话,与赫连远笑完之后所说的话,几乎如出一辙!
此前,赫连远早已说过,他功过相抵。
就仁和宫一事,即便再查出什么,也与他无关!
想到赫连远和无澜,同为上位者,说出的话,意义也差不了多少,王耐顿觉背脊发寒,深吸口气,他双眸晦暗的,伸手将房门关上。
……
来风楼的雅阁之中,分内外两室。
两室之中,布置巧妙,装饰典雅。
外室为花厅,有桌椅摆设,美酒佳肴。
内室,则是供人休憩的寝房。
无澜进入竹室之后,并未在外室见到赫连远的身影。
他环顾四望,抬步向里,轻掀竹帘,到底在窗台前,瞥见了那抹熟悉的俊挺身影。
此刻,赫连远一袭玄黑,正双臂背负,透过大开的窗户,神色莫名地眺望远方。
他,似是没有发现无澜的到来,一直都保持着向外的姿势,不曾转身,更不曾出声,就那么静静站着,背影寥寂,仿佛入定一般。
室内,一时间,寂静分明。
唯有轻轻晃动的竹帘,勾起些许碎响。
沉寂半晌儿,无澜见窗前的赫连远,仍旧没有出声,不禁哂然一笑,凉凉说道:“堂堂吴国的一国之君,眼下……却微服到了新越帝都,就不知你今日找本太子来,可是觉得几个月不见,怕本太子忘了你是谁,想让本太子如现在这般,仔仔细细的,瞧瞧你的背影?”
终于,随着他一语落地。
赫连远的鼻息之间,也发出一声冷哼!
“是你,把她从大吴,带到了新越!”赫连远的语气里,蕴着极冷的气息,他不曾回头,仍旧保持着原来双手背负的姿势。
无澜冷冷一笑,眸光如电,不再自称本太子,语气冷冽道:“若我不救她,她便会死在青萝太后手里。”
闻言,赫连远的挺直的背脊,不禁微微一僵!
关于青萝太后命王耐劫杀逃出仁和宫之人一事,王耐已然在来时的路上,与他说明。
这笔帐,他回头一定会清算!
但是现在……
赫连远徐徐的,终是转过身来,眸华灼灼,目光如炬的注视着内室门前的无澜。
睇见眼前的赫连远,无澜不禁微皱了眉头。
如今的赫连远,比之几个月前,要削瘦许多。
但,就因为身形上的削瘦,他整个人的气质,却多出了几分犀利与冷冽。
许久之后,只听赫连远凉讽一笑:“即便你救了她,却也并非只带她离开这一条路……你可以将她留在京城,等我南巡回来,却不该自作主张,将她带离大吴,一路来到新越!”
言语至此,赫连远的语气,微微一顿,冷道:“北堂澜……他是我的女人……我一早便知你与她有情,却从不曾想过,为了得到她,你会不顾你我之间过去的兄弟情谊,将她贸然带离吴国!”
赫连远的话,听上去,虽有些过份!
但,站在他的角度上。
想起过去几个月,他从心痛,到心死,又到彷徨,最后过着仿若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他觉得,此刻,他这样说,已然算是客气的。
但即便如此,这话听在无澜耳朵里,却仍是格外的刺耳。
“兄弟情谊?你我之间的兄弟情分,不是早就因她不复存在了吗?”无澜唇角一撇,讥讽一笑,淡淡说道:“我救她,完全是因为我要救的人是她,而不是因你赫连远。还有……我不管你身份如何,此刻你所在之地,是我新越,吴国时的无澜早已不复存在,如今在这世上,只有新越的太子北堂澜!你如此兴师问罪,爷我听着不爽!”
无澜的语气,从来都是随和如风。
此刻,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仍旧是淡淡的,但其中,却包含一切,比如……他心中的几许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