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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有些爱情,注定此生擦肩而过

【八十一】我魂飞魄散只为你幸福美满

家乡有一种风俗习惯,就是故人逝去,亲人需陪夜守灵。古时候的人们相信人是有灵魂的,而且他们认为死亡仅仅是灵魂摆脱了肉体的束缚,必须使灵魂有一个安顿之处,即灵堂。演变到后来,灵堂可以供亲友吊丧,也可以是陪夜缅怀的场所。当骨灰没入墓地后,灵魂便得到解脱,它就能继续坠入轮回之道,自然要跨过了奈何桥,喝完了孟婆汤,在三生石上看完前世和今生,然后消掉一切的记忆,继续下一段人生。

而我,苦苦求了孟婆三天三夜,她才许我成为亡灵,游荡在空气中,但作为我到时间不去轮回的处罚,成为亡灵后的两年我不能回家,只能在空气间飘荡,而两年后,若是我真寻得心里牵挂之人幸福美满,那我便只能魂飞魄散,散落天涯。

这是我的处罚,可是我不后悔。今生,我欠下蔚蓝姐太多,那么,来世要让我抹去那些愧疚的记忆,继续生活,我做不到。我对孟婆说:“婆婆,求你了,我爱我的姐姐,只要我能看到她幸福,我魂飞魄散都愿意。”

于是两年内,我安安分分,因为白天,强烈的阳光会让我魂飞魄散,所以我只有到了晚上才可以出来。

时间一晃就是两年,我终于看见我的蔚蓝姐,只不过让我难过的是,蔚蓝姐的世界里,依然是我,从没有装下其他人。而那个默默注视她,在她身后支持她的梁书维,他的世界里,也从来没有装下过其他的人。他相信,默默耕耘就会获得想要的收获,所以他慢慢的,持之以恒的,爱慕着。

“出医院的时候,我真的很舍不得。”蔚蓝姐低下头,有些意犹未尽,“当初来医院的时候,我总想着什么时候可以接安然回去,即使想不到哪一天,也总是会回去的。真想不到一转眼,字字泣血,生死离别。我们要去的也竟然是殡仪馆。”

我摸了摸蔚蓝姐的手,自然她感受不到我,而我也感受不到她,我只是好久好久没有摸摸她的手了,好久好久没有对她撒娇了。突然好想念,突然一股悲凉,突然只能怀念。

“那你后来去了孤儿院吗?通知院长妈妈了吗?”梁书维突然问。

“是啊,我去了安然的孤儿院,去见一见院长妈妈。”蔚蓝姐继续说,“孤儿院又新增了很多孩子,朝气蓬勃,他们看见我,个个都咧着嘴叫我姐姐,只是少了一点什么。”

“少了一点什么?”

“少了一点当初安然的感觉。我说不上那是什么,只是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好像有一种只有安然懂我,其他人代替不了的感觉。”蔚蓝姐苦笑了一下,“不过我不会再领养了,安然已经走了,我已经深刻认识到我没有资格做姐姐了。”

“你别这么说啊,蔚蓝,其实你对安然很好的……”梁书维试图辩解。

“不,”我打断梁书维,“我是个不称职的姐姐,书维,你别安慰我了。我连最根本的信任都没有给过安然,我还算什么称职的姐姐。青春期的孩子肯定会叛逆一点,娇蛮一点,但是我没有做到学会去理解,学会去关怀她,反而我走了一种极端的方式,我去私藏信件,我挑拨她和陈海洋之间的感情,我甚至最后下定决心去反对两个孩子在一起。我知道陈海洋是一个危险的孩子,我知道安然爱他,就像我爱安然爱到不能离开她一样。可是我正是因为爱,才要安然远离他呀……”

“蔚蓝,我想安然是知道你那份苦心的。”梁书维接着说,“其实每每看到你这么自责自己,我真的很难受。你说我是不是最遭罪的一个?”

“为什么?”蔚蓝姐很纳闷。

“你想哦,”梁书维挑起嘴角,慢慢地说,“陈海洋爱安然,安然爱陈海洋,对吧?”

“嗯,对。”蔚蓝姐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爱安然,安然爱你,对吧?”

“嗯,对。”蔚蓝姐继续点了点头。

“那么,我很爱你呀,你爱我吗?”

“啊,梁书维你欠揍啊。拐着弯告白啊。”蔚蓝姐羞红着脸,拿起咖啡杯旁的小勺子装作拿着武器一样,“告诉你,我是不会接受你的!”

“哎,我知道。”梁书维突然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其实,书维……”蔚蓝姐将咖啡勺子放回原位,一本正经地说,“呃,我想说……”

“我知道,你想说你也很爱我嘛。”梁书维缓和了尴尬的气氛。

梁书维又一次为蔚蓝姐找了个借口,只是这么一次又一次,梁书维真的愿意继续等下去吗。有些爱,失去了,还找得回来,但有些爱,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

【八十二】每一滴眼泪里都深含着一段心酸往事

我还是去了孤儿院,那个繁花似锦的庄园,那个我熟悉的孤儿院。我坐在了上次的那间里屋里,这应该是院长妈妈办公的地方吧,周围的陈设很旧,却整理的井井有条,还有每个班级每个学员的生活照。我在一本黑色的照相簿里找到了小时候的安然,她笑得很开心,两颗门牙都没有长齐,我看着看着,竟然流下了眼泪。

“在看安然小的时候啊?”院长妈妈乐呵呵地笑着。

“是啊。”我偷偷地将眼泪抹掉,不让院长妈妈发现。

“你喜欢,就拿去吧。”院长妈妈拿起照相簿,试图将那张照片拿出来。

“不了,院长妈妈,您还是留着做个纪念吧!”我握住院长妈妈的手,示意她别再将照片抽出来了。

院长妈妈反握住我的手,慈祥地说:“别以为我年纪大,老花眼没看到,你刚刚是不是盯着安然的照片在哭?”

“院长妈妈……”我支吾着。

“来,坐下。”院长妈妈弓着背,步履缓慢,“要喝水吗?”

“不麻烦,院长妈妈,我自己来就行了。”我连忙说着,也示意让院长妈妈坐下。

“好好好。”院长妈妈坐下后,笑呵呵地说,“蔚蓝啊,你看,这家孤儿院是我这辈子的心血,能和这些活泼可爱的孩子一起生活,我觉得自己都年轻了。”

“嗯……”我没有说多余的话。起初来的时候,觉得院长妈妈毕竟是安然的抚养人,她有理由知道这件事,但是站在院长妈妈面前,我似乎又不忍心开口,我是不是真的希望让眼前这位白发苍苍操劳了一辈子孩子事情的老人承受这些痛苦呢。

“都忘了问你了,来找我什么事?”院长妈妈面带着笑容。

“院长妈妈,其实安然……安然她……”

“是不是安然永远醒不过来了?”院长妈妈皱着眉。

“对。不过我们永远也见不着她了……”我弯下腰,将头埋进两手之间,膝盖之上。

“什么意思?”院长妈妈焦急地抓住我的手,“你解释清楚。”

就像是哺育着这个孩子的妈妈,对这个孩子付出的爱和希望从一开始就是满满的一腔热血,但如今剩下的,也只有满满一腔挥洒一地的热泪了。

“安然走了。”我看着院长妈妈带着期望眼神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我的泪也在眼眶里快要滚落了下来。

不料院长妈妈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她呼吸变得艰难,一个劲儿地喘气,脸一下子煞白,额头上还冒出了很多汗,好像突发了什么疾病一样。

“院长妈妈,你怎么了,怎么了?”我焦急地问她。

“药……药……”院长妈妈指着热水瓶旁的药罐。

“哦哦!”我马上冲了过去,颤抖地将药倒在手心,倒了杯水,冲回院长妈妈身边,“院长妈妈,来,吃药……”

扶着院长妈妈服下药,过了十来分钟,她渐渐地好转起来。

我也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院长妈妈,你没事吧?”

“没事,心脏病,老毛病了。”院长妈妈挥了挥手,“我一个不留神,它就会来慰问一下我,你看,蔚蓝,人就是那么脆弱,如果你晚一些时间给我药,或者突然发现没有了药,那我这个时候就得见阎王了……”

“不会的。”我打断院长妈妈的话,“你会长命百岁的!”

“是吗?”院长妈妈微微缓过神,颤抖着声线,眉宇紧锁,脸色依旧很苍白,像似瞬间老了很多,“有些人注定是要和我们告别的……”

“院长妈妈,如果我知道你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会心脏病发作,那我一定不说。”我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地说,“院长妈妈,我错了,您好好休息吧,我……”我示意想走,却被院长妈妈打住。

“蔚蓝,你别走。”院长妈妈直起身,微微地转头看向我,“蔚蓝,告诉我,安然为什么会走?”院长妈妈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从没有见过的悲伤。

“院长妈妈……”

“安然,为了陈海洋吧?”院长妈妈一针见血。

“是的。”我的泪水一下子又涌了出来。这么长时间了,我终于可以撇开一切束缚,安安静静地在一个可靠的怀里哭很久很久,好像要把以后的眼泪都哭干净为止。

“唉……”院长妈妈抚着我的头,“别难过了。其实从小他们俩就很好。你接走安然的那天,陈海洋哭得昏天暗地,不过他说他与安然定下了约定……”

“什么约定?”

“安然会去孤儿院看他之类的约定吧。”院长妈妈无奈地说,“后来,安然再也没来过了……,一切都是命数,好了好了……别哭了。”

院长妈妈将我的眼泪擦掉,微微地笑着。

“哦,对了,安然什么时候火化?”

“后天。”我抬起头,边哭边说。

院长妈妈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她就像是一个弥勒佛,笑口常开,将那些难过的、痛苦的,都往肚子里咽,她也知道安然的离去对她来说打击很大,但在我面前,她还是若无其事地说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还给我了一个很大很开怀的笑容。可是只有我知道,在她以为我离开孤儿院的那刻,我亲眼看见她摸着安然那张小时候的照片,眼泪滴了下来。

那些流过的眼泪,都是最美丽的、最晶莹的、最纯洁的,因为在每一滴眼泪里,都含着一段又一段的回忆与往事。

我爱她,那我便要为她流泪。

【八十三】请让我最后一次,喊你的名字

我知道蔚蓝姐是爱我的,在灵堂里,每个人都劝蔚蓝姐别守夜了,怕她身体吃不消。但蔚蓝姐不肯,她坐在一旁,无聊的时候还陪我说些话。说到累了,又难过得哭了一会儿。

我今生做过最不后悔的事情,除了爱上了陈海洋,除了献给了陈海洋,就是有这么一个爱我、关心我的蔚蓝姐。

蔚蓝姐,当初在孤儿院,我没有后悔跟错你。

那么,此刻这条去往天堂的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定要让你明白,若是我以后每日每夜都会在思念陈海洋而抛弃你的世界里生活,那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何况我已经辜负你的爱,又怎可以再辜负你的给予?与其今后伤痕累累,还不如我离开,放任你自由。

你就这样独自,并且静静地站在我的棺材面前,满脸浸湿泪水。

你说:“安然,你个傻瓜,现在和陈海洋双宿双飞了,留我一个,我以后该怎么办?”

你说:“安然,我去过院长妈妈那里了,她知道后很难过,就像我当初知道一样难过。她还差一点心脏病发,你看,我们就像你的两个妈妈,你怎么舍得让妈妈难过。”

你说:“安然,一会儿你就要火化了。那么,是不是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说:“如果你听到,求你现现身告诉我,告诉你爱我,告诉我其实你心里有我。”

然后四周陷入寂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明白,又好像明白了所有事。那一刻,我看见蔚蓝姐潸然泪下。

蔚蓝姐,我很想你,但是……但是我不能这么做。

我不能现身告诉你我爱你,我不能做任何让你对我还留有希望的事情。我走了,从今往后我都不能陪在你身边了,这是事实,我要让你明白。

我这辈子欠下太多了。我总是在背负着一些我觉得愧疚的事情,背负得越多,前路就走得越艰难,你越是想将我呵护起来,就越是让我在自己的泥淖里陷得更深。

谁家的清笛渐响渐远,响过浮生多少年;谁家唱断的锦瑟丝弦,惊起西风冷楼阙;谁今昔一别,几度流连;花期渐远,断了流年,不如就此相忘于尘世间……

蔚蓝姐,请允许我,允许我最后一次再叫你一声吧。

梁书维缓缓走了过来,用双手从后面握住了蔚蓝姐的肩膀:“蔚蓝,差不多了。”

“开始吧。”蔚蓝姐重重地吸了吸鼻子,然后转身走向家属吊唁处。

转身后才发现,一个大厅,空空荡荡的,连刮过来的风都像刮进了心里一样,异常悲凉。

我是个孤儿,亲人里除了步履蹒跚的院长妈妈,就是梁书维,还有茹亚楠。

“圣经新约的《帖撒罗尼迦前书》中,保罗提醒信徒,那些已经离开的弟兄是睡了。死亡只是一个变化的门槛,跨过那道黑暗的门,将进入另一个光明的世界。我们要带着喜乐的盼望送别亲人。因为知道,他走的是世人都要走的路,我们也必到那里去。只要静静的,追念亲人的一生所留给我们的榜样,并且静静的表达我们的思念。”主持人说着丧礼的开场白。

正在这时,远处有一辆汽车鸣笛驶来的声音,似乎示意大家暂停下来。

主持人停止了讲话。

蔚蓝姐好奇地向后望去,一个雍容高贵的女人,带着黑色的墨镜,身披黑色风衣,在几位保镖的保护下,走下了别克商务车。她的举止尊贵大方,手上的香奈儿红色钱包分外刺眼,阔绰无疑。她挥了挥手,所有的保镖都止住了步伐。待那个女人脱下墨镜的那刻,蔚蓝姐睁大了眼睛。

是陈海洋的母亲。

她怎么知道今天的日子?

她来这里做什么?

好多疑惑一下子冲进脑子里,但是我看见更多的是蔚蓝姐脸上的排斥和厌恶。

蔚蓝姐一定觉得,之所以我落得今天的结局,大部分原因都是陈海洋的父母捣的鬼。

“你!你走开!”在那一瞬间,别人都还来不及拦住蔚蓝姐,她就像发了疯一样冲向陈海洋的母亲,挡住她走来的路。

“我来看安然的……”陈海洋的母亲浓妆艳抹,和面对着她素颜朝天的蔚蓝姐,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你什么居心?”蔚蓝姐气急败坏,大声地吼斥着,“你给我滚!你们家陈海洋害得安然还不够吗,你还想来干什么?毁灵堂吗?”

“张蔚蓝,我警告你,少拿你的小人之心来度我的君子之腹,”陈海洋的母亲薄唇反击,“我今天来,是有件重要的事儿要做。”她很淡定,继续一字一句缓缓地说着,“我希望你能把安然的骨灰盒给我……”

“什么?你疯了吧?你要安然的骨灰干什么?”蔚蓝姐大口大口地呼气,由于劳累和激动嗓音完全沙哑了。胸口就像是存着一个炸弹一样,噗噗地随时都会爆炸。

“我做什么不用你管,你愿不愿意?”陈海洋的母亲挑着嘴角。

“神经病!”蔚蓝姐大骂道。

“就知道你不会愿意。”然后陈海洋的母亲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纸,一支笔,刷刷刷地在上面写了几笔,递给蔚蓝姐,“拿着。”

蔚蓝姐仇视地看着她,狠狠地拿过纸头。

是一张支票,上面赫然写着五十万人民币。

“这是什么?”蔚蓝姐低着头问她。

然后陈海洋的母亲轻蔑地笑了,她好似带着蔚蓝姐一定会接受她钱的必胜心理:“我给你五十万,把安然的骨灰盒卖给我!”

蔚蓝姐苦笑着,扯着嘴皮的脸都变得有些僵硬:“你觉得我会卖吗?”

“五十万够了,你们安然的身价还值不了那么多……”

“放屁!”蔚蓝姐拿起那张支票,指到她的脸上,斩钉截铁地说,“我一毛钱都不要。”

然后支票如同雪花一样,一片一片地从眼前飘落到地上。

“你……”陈海洋的母亲气被气得想要跺脚。

院长妈妈看不下去了,她拿起拄着的拐杖狠狠地敲着地面:“够了,你们都够了!”由于太激动,她干咳了几下,“这里是安然的灵堂!”

于是,蔚蓝姐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

我在一旁,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一切我都铭记于心,蔚蓝姐,谢谢你,今生多亏我有你。那么,我怎么可以将你放逐流浪,怎么可以让你孤单彷徨。放心,你即便是一只迷途的羔羊,我也会许你在一个温柔乡里,低吟浅唱。

【八十四】有些人注定要走的,拉也拉不回

“两位,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一下子从回忆里被惊醒出来,抬眼看着说话的人。

说话的是一个女孩,是“猫的天空之城”里的店员,她留着齐齐的刘海儿,扎着一把马尾辫,带着大框的黑色眼镜,穿着牛仔裤和帆布鞋,瘦小伶俐的样子就像我第一眼看见安然一样的感觉,我的眉头紧紧蹙着,眼睛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因为十二点了。”女孩抚了抚镜框,对我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着,“呃,不好意思,我们要收工打烊啦……”

十二点了,南瓜马车要消失了,仙德蕾拉公主也要变成灰姑娘了。

从前每晚,我总会给安然讲《灰姑娘的南瓜马车》这个故事,可是安然总是没有明白,她总是问我,为什么仙德蕾拉公主不在王子面前变回那个丑丑的脏脏的灰姑娘呢?她可以对王子说,你看,你的仙德蕾拉公主其实是一个穿着破旧衣服每天肮脏不堪的女孩啊。如果王子真心爱她的话,一定会牵起她的手,郑重其事地告诉她,没关系,你变得多丑,都是我的公主。

桌上的蛋糕所剩无几,我杯口那淡淡的口红印却清晰可见,我抬眼看了看梁书维,他正朝我这边看着,眼里露出了一种沧桑而略带忧虑的神色,他是多心疼我的人,而这些心疼,是多少心碎的事情一点一滴,才可以积起的哀伤。

“你说,《灰姑娘的南瓜马车》里的仙德蕾拉为什么要选择离开呢?”我突然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着实让女孩有些不知所措。

梁书维却突然饶有所思起来:“为什么问这个?”

“当年安然一直吵着让我解释给她听,为什么公主没有在王子面前卸下她的魔术?”

“你是怎么答的?”梁书维将手托在腮帮子上,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有些哭笑不得:“我回答是剧本安排。你看,够敷衍的吧?”

女孩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灰姑娘其实是深爱王子的,但是她知道自己配不起王子,她也不相信王子会爱她,所以她知道只有当她变成了地位和王子一样的公主的时候,王子才会多看她一眼,于是南瓜马车的仙德蕾拉公主就诞生了。她希望魔术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这样和王子跳舞的时间就会长一点再长一点。可是呢,十二点的钟声一下子就敲碎了灰姑娘的梦。那她自然不会让王子看见她成为灰姑娘的样子啦,即便她是故意留下水晶鞋的,又或者是无意的都没关系,其实那双水晶鞋也只是她给自己的一个念想,若王子爱她,便会凭着水晶鞋找她,若王子不爱她,她不过就是一个灰姑娘……”

女孩说完后,梁书维沉默了。而我,却在女孩说完后,微微地笑了。

安然,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你,是不是当初的你,已经有了为陈海洋去死的想法了呢。

安然,你就像童话里的仙德蕾拉公主,你爱陈海洋,但是你知道你爱他不代表你可以拥有他,拥有他不代表你以后就可以成为他的妻子,成为妻子也不代表他真正爱过你,或许出于责任,或许出于敷衍。他爱你你无法左右,不过我确定的是,你爱他。所以即使那天并不是月白风清的良好吉日,你还是愿意将你的全部献给陈海洋,于是新的仙德蕾拉公主诞生了,所以你希望啊,陈海洋会爱你多一点,你们在一起的日子会多一点,可是温存的时间是短暂的,后来的后来,你仍然变成了灰姑娘,不过你却成了骑着南瓜马车的灰姑娘。

因为至少在陈海洋的父母看来,你还是赢了,你赢了陈海洋,就等于赢了全世界。但是这样的赢你宁愿不要。所以你选择长久和陈海洋在一起,你选择死亡。

或许这是你唯一,且必须走的一条路了。

“嘿,想什么呢?”梁书维拉着我,“我们该走了……”

“去哪儿?”我若有所思地拿起包,跟着梁书维走出了“猫的天空之城”。

“往前走吧,前面就是相门古城。”

“你是不是又要和我讲历史了?”我呵呵地笑。

梁书维不说话,只是微微地笑着。

良久后,我淡淡地说:“其实刚刚我在想那个女孩说的话……”

“我知道。”暖暖的路灯打在梁书维的脸上,异常俊朗。

“你知道?”我的神情里氤氲着感动,好似“我的事,你都懂”的感觉。

“蔚蓝,你还记得有天在医院女儿因为癌症不愿意治疗,和她妈妈吵架吗?”

“记得,怎么了?”

“两年这么快就过了,可惜她却没能熬过这两年。”

“什么?难道……”我睁大了眼睛,捂住了嘴。

“癌症晚期。一个多月就走了。”梁书维说出这话的时候,连声线都是微微颤抖的,“所以,蔚蓝,有些人注定要走的,拉也拉不回;有些人注定要活的,拖也拖不走。你不可以再这样处处为了安然了。听说要是太牵挂一个人,那个人连投胎都投的不安稳……”

我带着满脸的不安,点了点头。

安然,这次,我总算是理解你了。

佛说,与谁路遇与谁接踵,与谁相亲与谁反目,皆是命定,挣扎不出。

【八十五】除了说再见,我已无路可走

蔚蓝姐,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欣慰了,至少在你的身边,梁书维会始终不离不弃地陪伴你,那就够了,我的身体每天都在一点一点地消耗殆尽,我想,在你答应梁书维在一起的那刻,我一定会流着泪,然后幸福地走开。

路上人很少,零星的车辆驶过,给这个静谧的苏州城又带来了一份别样的魅力。

“后来,陈海洋的母亲没再来吧?”梁书维试探着问蔚蓝姐。

“当初是我错了,书维……”蔚蓝姐垂着头,一脸的歉意,“后来我还是将安然的骨灰给了她,因为她有着一个说不出口的秘密。”

“哦?什么?说来听听。”梁书维好奇地说。

思绪倒转。灵堂内我的照片垂直在正中,就像是亲眼看着这一出戏一样。

五十万支票的碎末撒了一地,院长妈妈拿起拄着的拐杖狠狠地敲着地面:“这里是安然的灵堂!”

蔚蓝姐走近陈海洋的母亲,指着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不卖。”

蔚蓝姐转身离开的那刻,我听见陈海洋的母亲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你快些出去吧,安然不想见到你。”蔚蓝姐背对着陈海洋的母亲,催促她赶快走,然后走向家属亲友的面前继续进行吊唁仪式。

我的灵魂一直漂浮在空中,我看着自己在棺材里一动不动,我也看见蔚蓝姐看我时略带不舍的表情,还有她皱眉时候的痛苦神情。

安然,安静淡然。

我是个多么不爱纷争的人,却在爱上陈海洋后,纷争不断。

轮到家属致悼词了,蔚蓝姐丝毫记不起之前准备好的稿子,她站在零星几个人的面前,一下子泪如雨下:“安然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从我在孤儿院看见她的第一天起,我就喜欢她的乖巧和伶俐。谢谢院长妈妈的培养和教育,让安然成为这样一个敢爱敢恨有股冲劲精神的人。怪我在孤儿院领走安然的那一刻就做错了,怪我没有在安然的心里存在重要的位置,怪我没有能力取代陈海洋,以至于安然这次选择离开,可能放手也是一种幸福,我想她会遇见陈海洋的,我相信她会过得更好。愿上帝赐予她光芒和福音,让她可以超脱俗尘,净化自身。”

当蔚蓝姐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抬起了满是泪水的面孔,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擦掉眼泪,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眼前的一幕让我更加惊诧……

活生生站在蔚蓝姐眼前的,陈海洋的母亲。

她竟然没有离开,反而也走进了亲属好友队列里,并且听完蔚蓝姐的悼词后,落下了眼泪。

我的心此刻就像在搅碎机里反复地撕绞着。

蔚蓝姐,你看到了吗,在我的灵堂上,陈海洋的母亲,她为我落下了愧疚的眼泪。她是在愧疚她自己,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给儿子一个爱的机会吗?为什么害完自己的孩子还要来害我,你问问她,是不是因为良心作祟?

蔚蓝姐,我的亲人。也许今生我就是为了来爱你,然后跟你分离吧。

人总是这样,在失去后才懂得东西的可贵,然后恍然大悟想要拼了命地去争取,却发现早已物是人非,只有感叹当初不珍惜,却已经没办法挽回了。

“瞻仰死者遗容。”主持人严肃地说。我看见蔚蓝姐缓缓地走了过去。

蔚蓝姐,此刻,真的到最后了吗?

事情到现在,我们除了要分离说再见,真的没有路可以走了吗?

真的……要结束了吗?

【八十六】谁会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爱情动容

安然,如果今生注定我与你要分离的,那我宁可从没出现过。

我跟随着梁书维站在了硕大的古城墙前,整个城楼给人一种特别威严庄重的感觉,城墙中间是一个很大的圆洞门,上面用楷书写着大大的“相门”两个字。

我说:“这就是相门古城?”

“是的,相门古城是2012年重建的。”梁书维望着遥远的古城墙,慢条斯理地说。

“都已经关门了。”我指了指进门的不锈钢伸缩围栏。

“是吗。”梁书维走向伸缩围栏处想探个究竟,“呀,围栏没绑住,是松的。”

很快,我们就进入了古城区内。

“为什么来这里?”我一边走着,一边转身问梁书维。

“这里有一个秘密……”梁书维走上前,意犹未尽地说着,“而这个秘密,是我一直想告诉你的。”

“什么秘密?”我顿了顿脚步,紧跟着问,回答却是沉默。

夜色融入进了古城墙内,路灯照得街上通亮。没有任何时刻,有现在这么安逸和寂静,好像心跳都慢了下来。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书维……”我轻轻叫他。

梁书维走在我的前面,他的背影特别宽,那一刻,我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我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冲动,就是好想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告诉他:“书维,这么多年,谢谢你一直在我身后……”

而这么抱着,我再也不想松开了。

可是最终,理性压倒了感性,我摇了摇头,我没有这么疯狂地冲上去,反而先流下了泪水。

爱,不是说在嘴上那么简简单单,而是如果我爱你,我爱简单的你,复杂的你,生气的你,温柔的你。只要是你,那么我什么都爱。

“蔚蓝,你怎么了?”梁书维见我没有走上前,转身走到我的面前关切地问我。

“没事。”我拉开他想要拂去我脸孔泪水的手,意图转身,不让他看见我因为难过而通红掉泪的双眼。

梁书维并没有让我逃走,他随即捧起了我的整张脸,用压倒性的眼神看着我,而我却在他捧起我脸的那刻,皱着嘴巴,哭得梨花带雨。

其实梁书维,你放开我多好,这样就看不到我的窘态了;你放开我多好,这样你就可以找到一个如同你爱我这般爱你的女人了;你放开我多好,此刻我也不会为了决定放下一切,要开始爱你而哭得撕心裂肺了。

我知道,这么猝不及防地难过,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无法面对这两年来不关注甚至连抬头都不看梁书维一眼的自己了。

“蔚蓝,告诉我,什么事?”梁书维焦急地看着我。

“我很好,我没事……”我一边哭着,一边打着他的手臂,示意他放开我的脸。

梁书维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他捧住我脸的手微微地下了力道:“蔚蓝,你知道吗,我有些时候很恨你这样。”梁书维的眼睛里起了薄薄的雾气,他修长的睫毛不停地在眨动着,“你总是什么事情,甚至是自己根本没办法去解决的事情,都试图藏在心里面……还拒绝别人的关心。安然的事情,你看,你一个人,挣扎了近两年……”

他微微躬下身体,右手轻轻地拨开我的刘海,夹在我的耳朵后面。

“书维……我……”我的身体禁不住在颤抖。

说完,梁书维哭了。

他竟然哭了。

“蔚蓝,求求你了。”梁书维的眼泪掉了下来,“看看我。我没有办法一次又一次地劝你讲出心里的话,我只能求你,求你在脆弱的时候想到我……”

人们都说男人是理性动物,在对待感情方面,冷酷总是他们的一贯作风。

而此刻,这个男人,在我的面前,像女人一样的哭。

他不过是因为少了一些可靠的安全感,他不过是希望我可以看到他的良苦用心。他哭了,因为他爱我,他不忍心我再这么难过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是我却狠狠地打掉梁书维的手,我能看到梁书维眼神里那些窜着希望的小火苗一下子黯淡了下去,然后僵直在半空中的手微微地垂下去。

他落寞地叹了口气,想说什么的时候,我带着满脸的泪水,在这个夜深静谧的晚上,突然之间,紧紧地抱住了他,抱住了那个还傻傻愣在那里错愕着的梁书维。

谁不会为这场来得太快的爱情而动容呢?

我将头深深地埋在梁书维的臂膀里,我听见了他一瞬间心脏加快的跳动声,我却感动得哭了。

慢慢地,梁书维也拥抱着我。

他将瘦小的我深深藏进怀里。他抱得我有些喘不过气,好像他所有的气力都是用来抱紧我的。那一刻,我才懂。

我之前需要的,不是梁书维默默地陪伴。

而是我希望的他,一直都在。

【八十七】多谢他的持之以恒,多谢他的默默陪伴

我终于明白,原来有些感情是慢慢在心里根深蒂固的,像种上一棵小树苗一样,它的根会紧紧地依附着土地,很难拔掉。就像我爱陈海洋,即使我那么恨他,我还是没办法停止自己不去爱他。

在我死去的两年里,蔚蓝姐一直将我放在第一位,所以她除了过着缅怀我的日子外,她自己也在饱受着折磨,像个刺猬一样,露出的刺扎伤了人,她自己却浑然不知。

事到如今,当我看着梁书维和蔚蓝姐紧紧拥抱的时候,好似所有的事情像清理垃圾那般清理掉后,我看到了,在蔚蓝姐的心里最深处,有一股浓浓的爱意,在随着时间慢慢的推移,不知不觉地笼罩了她的整颗心。

从他们抱紧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

之前蔚蓝姐是为了我,刻意地去排斥梁书维,刻意地让他远离蔚蓝姐的生活,刻意地让他觉得蔚蓝姐心里只有我,对他从没动过心。蔚蓝姐,你的用心良苦,我竟然现在才懂。

不过现在,幸运的是,多谢梁书维的持之以恒,多谢梁书维的默默陪伴。

若他曾经不离,我相信,蔚蓝姐现在定会不弃。

你会看到的。在古城墙旁的大广场上,路灯照的地面昏暗不清,一对男女,恩爱地紧紧相拥在一起,像是一幅唯美的风景图。

而我希望,这样的画面,会成为永远。

“蔚蓝,以后我在,一定不会让别人欺负你。”梁书维的眼睛放着光,在拥抱完后,静静地望着蔚蓝姐,那一刻,好似周围都是爱情的光环,特别美丽。

他的样子真是俊朗,眉目清秀,让人有一种狠狠想爱的感觉。

我看见蔚蓝姐重重地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蔚蓝,来,我们向里面走。”梁书维指引着蔚蓝姐朝着相门古城的城墙上走。

“梁书维,你之前说这个古城墙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啊?”蔚蓝姐跟在梁书维的后面,借着暖色的光线,俏皮地试探着他。

“那你先回答我,为什么你后来答应将安然的骨灰给陈海洋的母亲?”梁书维带着严肃的神情问,“这是我一直想不通的事儿。你不会真的拿了那五十万吧?”梁书维斜眼看着蔚蓝姐,故作怀疑地说。

“怎么可能。”蔚蓝姐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我的思绪游离,时光又回到了灵堂内。

“瞻仰死者遗容。”主持人严肃地说着。

棺材里的我画了很美的妆容,我穿着豪华的衣服,只是我的肉体再也无法动弹,我的灵魂若隐若现漂浮在空中。蔚蓝姐一行人绕着我的周围走了两圈后,然后工作人员走了出来,准备将我推进去火化。

那一刻,好像蔚蓝姐有着全身的力气。

她扑了过去,她竟然什么都不顾,狠狠地抱着棺材:“安然,安然,安然……”她一个劲地叫着我,而在空气里飘浮的我,难过得哭了。

“不,不要……我求求你们了。”蔚蓝姐半跪在棺材旁,连话都说不太清。

工作人员试图把蔚蓝姐拉开,但她仍然声嘶力竭地大叫着。

这是最后一次了,这是蔚蓝姐最后一次看到我了,以后,就没有任何以后了。

棺材被推着往里走,蔚蓝姐也跌跌撞撞地抱着棺材向里走。

“我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再看看,再看看吧……”蔚蓝姐央求着工作人员,可是他们面无表情地阻止蔚蓝姐继续跟进,蔚蓝姐最后像力气用尽,突然瘫坐在地上。

疼痛像着风一样,刮在我的心里,空空荡荡。

因为女人总是一往情深,容易被爱所困,终于越陷越深。

蔚蓝姐坐在地上,全身就像散了架一样。她抓紧着胸口,眼泪不停地滴在地上,晶莹剔透。

站在一旁的梁书维和茹亚楠一点应对措施都没有,他们只是看着蔚蓝姐痛苦的表情,死死地皱着眉头,而我,就连呼吸都是痛的。

主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宽阔的大厅里,稀稀拉拉地站了几个人,而陈海洋的母亲也站在那里,她穿戴雍容高贵,似乎与这里的场景格格不入。

蔚蓝姐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泪水还在脸上来不及擦干,便四脚并用地爬起来。

“都是你!”胸口的赳赳怒火拼命往外跑,蔚蓝姐冲到陈海洋母亲的面前指着她,“告诉我,你来这里到底想要干什么?”

“冷静点……蔚蓝。”梁书维走上前,拉着蔚蓝姐的手。

“我需要冷静什么?”蔚蓝姐甩掉了梁书维握紧她的手,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点:“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是他们家……是他们家害死了我的妹妹!”

“你为什么不说话?!”面对蔚蓝姐咄咄逼人的气势,陈海洋的母亲噤声不语,“你来这边无非就是假惺惺做好戏!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们家害死我的妹妹吗?”

“蔚蓝,你不要这么说。”茹亚楠也走过来拉着蔚蓝姐的衣服,“安然才刚走呢……”

“我明白了,你这个阴险毒辣的女人,你来这里,给我五十万,你是想让安然永世不得超生是不是?”

“蔚蓝……”梁书维和茹亚楠异口同声,又一次喊了蔚蓝姐的名字,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我说错了吗?”蔚蓝姐转身,又一次推开了梁书维和茹亚楠,“你们说,安然难道不是被他们害死的吗?”

然后有个低低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是陈海洋的母亲。

她说话的时候,连声线都是颤抖的,她将手紧紧握拳,强烈的自控力让她装得很淡定,但我还是看见了,她的眼泪挂在眼眶里,因为强势一样的忍耐,久久没有掉下来。

“张小姐,我也失去了我的儿子。”

孤独其实并不美,只因我们都是凡人,必走凡尘之路,当初是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么当然,是一个人,孤独地走。

【八十八】我希望你是幸福的,至少比我幸福

梁书维带着我走上了相门古城的城墙上,我看着挺拔的城墙,城墙的砖块都带着岁月的痕迹,我问梁书维:“古城墙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梁书维听完,乐呵呵地开始给我讲相门古城的历史:“相门古城,它始建于春秋时期的苏州古城墙,据传当时吴王阖闾曾命干将于此设炉铸剑,所以命此门为干将门,后因‘相’与‘将’是谐音,所以取名‘相门’呢。”梁书维继续滔滔不绝地讲着,“蔚蓝,你看,我爱它,因为它没有苏州阊门的繁华,苏州盘门的别树一帜,但它总是给人一种安静淡然的味道,配合着旁边流淌着的运河,正与苏州‘小桥流水人家’的韵味相同嘛。”

“安静淡然……”我反复重复着。

“是安然。”梁书维接下了我意犹未尽的话说着,“我想……你会喜欢的。”

“嗯。”我点了点头,走到了相门城墙上。

站在城墙上,我看着眼前的护城河流水经过相门桥,河上往来的游船慢慢悠悠前进着,放眼远眺,无论是高楼大厦还是平屋矮房,都尽数入了眼里,真是一幅别具一格的景色,好像视角都开阔了一样。微凉的风徐徐地刮过来,倒真有一番安静淡然的味道。

安然,一切对你好的,我都会去做,我都愿意去付出。

正如我最后愿意将你的骨灰盒给陈海洋的母亲一样,因为我想,只有这样你是幸福的。

也只有你幸福着,我才能够安心。

硕大的灵堂上,陈海洋的母亲站在那儿,语句卑微,她低低的声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一字一句,带着沉痛感。

“张小姐,我也失去了我的儿子。”

在听到陈海洋母亲说的这句话后,我没有说话,好像这么一句话就触碰到了我的软肋,那么硬生生地,就像一把刀一样,让我沉闷不语。我转过身,走向安然的灵堂。

但是,竟然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的是,陈海洋的母亲,一个这样高贵富雅的女人,一个握着香奈儿皮包,穿着一身名牌的贵族妇人,竟然径直走到了我的身边。她没有看我,只是虔诚地看着灵堂最前面安然的照片,双膝跪地。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却好像又说了所有的话。

那一刻,空气都像是凝结了一样,所有的人刹那都定格了。我想,她一定是想以这样卑微的方式,来弥补一点她家人曾经对安然带来的愧疚与伤害吧。

原来爱一个人,就是要做好将自己撕裂到粉身碎骨的准备吧。

看着看着,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我刚才还指着陈海洋母亲的鼻子骂,我说她是不是不想让安然投胎转世,我说她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太惺惺作态了。但好像是我错了,现在,她跪在我的身边,跪在安然的面前,双手交叉十指握拳放在怀里,表情凝重,闭眼沉思。

她真的特别虔诚,她真的不是在做戏,那么,她是不是突然意识到了,他们家害了一个多么清纯可爱的孩子,也害了一个本可以幸福快乐的家庭,然而这样的伤害,也让她自己失去了儿子,破碎了家庭。

二十分钟后,工作人员将安然的骨灰盒拿了出来。

“谢谢……”我接过安然骨灰盒的那刻,腿有一些发软,站不稳地。

我将安然的骨灰盒抱紧在胸口,它一下子犹如千斤顶一样,在我心里落下了重量。

“张小姐……”陈海洋的母亲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由于长时间的跪地,豪门千金玉体的她显得特别吃力,站起来的时候,还用手微微撑着地,“希望你和我走一趟。”随即她对周围的保镖挥了挥手。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想干什么,梁书维冲上前一把将我藏在身后:“你们想干什么?”

“没……不要误会,我……”陈海洋的母亲想解释什么。

“书维……”我淡淡地打断了陈海洋母亲想说的话,斩钉截铁地看着她,“好,那我跟你去。”

“什么?”梁书维转身担忧地望着我,显然对我的话存在质疑,“蔚蓝,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望了望站在一旁的茹亚楠,“亚楠,帮我善后一下吧。我一会儿就回来。”我抱着骨灰盒跟着陈海洋的母亲一步一步跨入了别克商务车里。

我为什么愿意跟她走?

事到如今,安然,我只是想你幸福,至少应该比我过得幸福。

我想,陈海洋的母亲竟然可以为了她的家庭、她的儿子,不管她为了什么,至少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在你的面前,跪了二十几分钟,她真的在忏悔,她真的很虔诚。

那么,她一定悔悟到了什么。

而我终于想将你慢慢脱离我的生活了。这么多年了,希望你别怪我,我愿意放你走,正如我多想你能够更好地生活。

【八十九】你让我这根小小的火柴,温暖了整颗心脏

“然后呢然后呢?”梁书维激动地问。

“然后我就上了陈海洋母亲的车了啊。”蔚蓝姐挑着眉,故意地笑。

“蔚蓝,你别笑,快说,后来怎么样了。”梁书维拉着蔚蓝姐到了最南边的古城墙。

蔚蓝姐站在城墙边,深呼了一口气,温柔地说着:“书维,你知道后来陈海洋的母亲把我带到哪里?”

“哪里?”

“陈海洋的墓地。”

“什么?”梁书维听完后表情夸张极了。

“没错,陈海洋的墓地。”蔚蓝姐重复一遍,语气却温和起来,“陈海洋的母亲让保镖留在墓地外,让我跟着他去看陈海洋的墓碑。可是令我惊讶的是,在陈海洋墓碑旁,还留着一个人的位子。”

我漂浮在空气里,静静地听着蔚蓝姐和梁书维的对话,在城墙上,我可以感受到月亮带给我的温柔,黑暗带给我的关怀。

“是谁?”梁书维紧张地抓住蔚蓝姐的手。

“陈海洋的母亲抹了抹眼泪,她的泪水已经将她化的妆弄花了,特别难看。”蔚蓝姐昂着头,回忆着往事,“她说其实那五十万是给安然的。”

“什么情况?”梁书维惊讶地下巴都要掉了。

“书维,其实我们一直错怪陈海洋的母亲了。”蔚蓝姐皱着眉头,“她真的是一个好妈妈。从她虔诚地跪了那么久可以看的出来,如果不是工作人员把安然的骨灰拿了出来,或许她还要跪更久。别看她表面上很强势,说拿五十万出来向我买安然的骨灰盒,其实实际上她不过是想将安然和陈海洋葬在一起。”

“真的吗?陈海洋家同意他们在一起了吗?”

“陈海洋母亲说他们夫妻俩想要给陈海洋最好的生活,或许是太想给了,以至于害怕他无法尽早独立,就将他托付给了孤儿院;他读书的时候又给了他很多钱,让他体会到父母把他看得很重要;他喜欢一个女生,于是他们夫妻俩就用各种手段阻止他的喜欢,让他一门心思读完书可以尽早继承家族的产业。可是事与愿违,陈海洋最后回报给他们的却是死亡。如果他们当时问一问,陈海洋,这个你愿不愿意,你爱不爱,你想不想。也不至于会搞成这样。”蔚蓝姐说这些话的时候,感情丰富,就像是真的发自肺腑的演说一样。

“是啊。”梁书维感慨道,“他们的确缺乏沟通。”

“想一想,我和安然也同样存在这样的问题。”蔚蓝姐将头微微地低下,反省道,“那个下午,我们聊了很久,其实陈海洋的母亲也挺通情达理的……只是有些时候方法不对。”

“一个孩子成长的好与坏,和父母的沟通产生着正比的关系呢。”梁书维自言自语着。

“陈海洋的母亲说,现在她看淡一切了,因为儿子的去世让他们家遭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们一直觉得陈海洋或许还在家里的某个地方,又或许他根本不想再进这个家了。”蔚蓝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陈海洋的母亲说,世界上唯一让陈海洋放心不下的,恐怕只有安然了,因为这是海洋在生前爱过的女孩,并且答应给予她幸福,于是照顾好安然好似成了海洋的遗愿,成了他们家的一个责任,于是她去孤儿院找院长妈妈想问清我们家的地址的时候,谁知道竟然得到的是安然的死讯。院长妈妈将安然的火化日告诉了她……”

“所以她就来了?”梁书维接着蔚蓝姐的话继续问。

“对啊,”蔚蓝姐靠在城墙边上,悲凉跃上心头,“陈海洋的母亲说,她知道我们都怨他们一家,那就怨吧,毕竟当初威胁我让我和他们一起拆散陈海洋和安然,不然就拆我们全家是他们的决定,毕竟让那些流氓玷污安然也是他们的决定,罪孽从一开始就滋生暗长着,何必再去解释呢。所以陈海洋的母亲索性扔给我五十万,名义上是买下安然的骨灰盒,实际是想让他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梁书维感叹道。

“我和她说,其实安然怀孕了,是陈海洋的孩子。她听完后,竟然哭了起来。跪在陈海洋的墓碑旁,‘对不起’这个词说了好久。”蔚蓝姐垂了垂眼睛,“后来我将安然的骨灰盒给陈海洋的母亲了。安然,我是希望你幸福,你是愿意的吧?你不会怪我吧?”

我愿意啊,我大喊着。

“安然会愿意的。”梁书维说完这句话后,微微地在身后环抱起了蔚蓝姐,这样的姿势,在散发着古老韵味的城墙上,多了一些温情,“就像我愿意一样。”

“你愿意什么?”蔚蓝姐的话变得温柔起来。

“其实我什么优点都没有,就像是一根火柴的微光,”梁书维抱得更紧了一点,“是你,让我渐渐觉得,我这根小小火柴的光芒,也可以温暖你整颗心脏。”

蔚蓝姐感动地差一点哭了出来。

人世间有太多烦恼忧愁,会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老了,二十几岁,就已经老了。因为曾经的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是我们始终相信着,不管你的生命里出现过多少人,不管那些人伤害过你多少次,你们总是有着甜蜜的过往。

而青春,就在这些挽回不去的过往里。

丢了。

【九十】干将莫邪,千秋万代,不离不弃

“好啦,我都说完了,轮到你说了,这里有什么秘密?”我转过身,挣脱了梁书维的拥抱,指了指脚下的古城墙。

梁书维哈哈地笑,将我转了一个身,面朝着城墙下:“我要说的秘密就是在这里。”

我站在高高的古城墙上,用手撑起身体,感受着凉风一阵阵地吹拂。

“这里?”我纳闷地看了看四周围,没有任何东西。

“来,闭起眼睛。”梁书维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捂上了我的眼睛,“现在我要你做的,就是将所有想对安然说的话,一口气喊出来。准备好了吗?”

“嗯。”我点了点头。

“眼睛闭着,不许睁开哦!”梁书维轻轻地在我耳边说着,“说完想对安然说的话后才允许你睁眼哦!”

“知道啦,你真啰嗦!”我照着梁书维的话,抿着嘴,紧紧地闭着眼睛。在闭着眼睛的那一刻,嗅觉和听觉并用,美妙的感觉一下子席卷过来,我听到有刮风的声音,闻到有淡淡湖水的味道,我用尽全身力气吸了一口空气,缓缓地吐出来,连心情都变得平静又舒坦。

想了一会儿,我将手放在嘴边形成“O”字,大声地喊着:“安然,你好吗?”回声一波一波回转回来,我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耳膜冲击,我继续大叫着,“安然,今天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我想你了,从今以后,我该放手了,以后的你,要好好地过。”我扯着嗓子继续大吼,“安然,你听到了吗。安然,我该放手了,我要过自己的生活了。安然……安然,再见……”

我说完,微微睁开眼睛,转身,带着笑容:“书维,我说的好吗?”

可是身后空空如也。

梁书维去哪里了?

“书维……你在哪里?”我大喊道,刚刚轻松的身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别担心,我在这里!”梁书维大喊着。

我在城墙上俯身向下看。梁书维在城墙下,对我挥着手,他的左手是护城河,没有护栏,伸手就可以触摸到河水。

“你吓死我了。你跑到下面干什么。”我大喊道,也准备跟着梁书维下去。

“你站着,不要动,听我跟你说。”梁书维昂着头大叫着,“干将和莫邪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干将铸剑为了莫邪,莫邪投炉为了干将。所以铸出来的两把剑,千秋万世,生死相随,不离不弃。而此刻,我就是要站在这里,希望得到干将大哥的庇佑,我要告诉那个现在站在城墙上的女子,我爱她,千秋万世。”

我捂紧着嘴,那一刻,我的心扑通扑通乱跳。

这样强烈而温暖人心的告白,让我很难拒绝。

“所以,蔚蓝,做我的女朋友好吗?”梁书维字字铿锵有力,好似在我心里,一个一个字都钝重地落下。

我不敢再往下看他昂起的璀璨星光的眼睛了。

我赶忙冲下阶梯,我的泪水已经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我捂着嘴,冲到他的面前。

“书维,你真是个笨蛋啊。”我一边哭一边说。

“没关系,你不答应我也没关系,我知道对你来说,刚刚放下安然,这样的告白有些唐突。我还需要多给你一些时间……没关系,我能理解……”梁书维带着祈求的眼神自言自语着,好似给自己被拒绝做了铺垫。

“傻瓜。”我羞红着脸,不敢看他,“我答应你啦!”

“什么?”梁书维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转而又兴奋地在我的周围转圈,“所以呀,我说这里是一片福地,但是干将桥不能叫干将桥。”

“那叫什么?”

“叫爱情桥。”梁书维乐呵呵地握起了我的手,“希望所有来这里对着城门告白的男生女生们都可以得到干将莫邪的保护,和他们一样,千秋万代,不离不弃。”

“嘭嘭嘭……”远处绽放了烟花,我抬眼看那五颜六色绽放的烟花,甜蜜地笑着,它好似祝福着我们终于修成正果了。

梁书维抱紧我,他看着我笑得快眯成线的眼睛,温柔地说:“张蔚蓝,这次你答应我了,我再也不会让你走了。”说完,他薄薄的嘴唇就这么温柔地贴了下来。

这一个动情的吻,温柔与缠绵。

梁书维,你说:“张蔚蓝,这次你答应我了,我再也不会让你走了。”

可是我好像忘了告诉你,梁书维,这次我答应你了,那么我一定一定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就让我沉醉在你深深的吻里,缱绻在你给我的温柔怀抱里,就让我的整个小宇宙都被你牵引过去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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