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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代国有女

圣祖孝慧仁皇后代氏,讳嫣然,故代国人也。性约素,服御取给则止;益观书,虽容栉不少废。幼时便显聪慧敏思之质,及长即有韬略经纶之谋。辅圣祖于微时,功之社稷不亚将相。善弈术,喻棋盘弈子于天下;喜图传,视古今善恶以自鉴。

初,后从故代国临王谒武德皇于洛。临王观洛都之伟状,唏嘘不已。后对曰:“不过尔尔。”临王问其故,后曰:“中腹之国,四战之地,如草芥矣。”临王闻之肃然……

——《秋凉野史·安朝·孝慧仁皇后纪》

武德十八年秋月,齐、鲁、卫三国伐代,代告危于安,欲以公主姻于安,举国内附以乞援师……

——《秋凉野史·表·六国征伐月表》

洛都自百年之前,就已经是安朝的都城了。它伫立于雄伟壮阔的中原腹地之上,北据邙山、南望伊阙;东挟虎牢、西控函谷,正所谓崤函乃帝宅,河洛是王国。而洛宫则位于洛都的正北,它自安朝在此定都后就开始修建,直到百年后的今天还尚未停工。尤其是前朝孝文帝时期,由以精通周易武学而名满天下的公孙不仁设计的穹殿修筑完成后,更把洛宫的雄伟磅礴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深夜的洛都虽然没有了白日的热闹,凄清寂寥的街道却更加凸显出它的壮阔与雄伟。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正疾驰在洛都清冷的街道上,拉着马车的四匹高壮挺拔的白色骏马就像黑夜中的银色锐箭般,急速驶向洛宫的定阳门。

在向守门的侍卫递上拜帖之后,五丈高的朱漆大门轰然打开,一条宽阔笔直的御道便出现在了眼前。循着御道向远处望去,尽头却是洛宫的主殿——穹殿。

今夜的穹殿华灯遍布,显得格外的绚丽,那高三百三十三尺、方三百三十三尺的恢弘宫殿在月色的映照下有着一种吞天吐地、包罗万象之气。三层高的穹殿,层层灯火通明,下层四方法四季、中层十二法时辰、上层廿四法节气。如此华丽壮观、巍峨参天的穹殿让这马车上的来客不由得心生震撼。

“王爷,公主!这安国的穹殿恁得太大太高了,都快比过我们代国的太行山了,俺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的房子。”说话的是正在驾着马车的一个方脸中年汉子,黝黑的脸庞周围密布着豪放不羁的髯须,爽朗的笑声没有半点的遮掩。

“盛矣!美矣!阔哉!皇哉!”马车中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闻声掀开车窗望着前方华丽无比的穹殿,以手抚膺长叹一声道:“正所谓天下之美在洛都,洛都之美在洛宫,洛宫之美在穹殿,世人诚不欺我也!”

“谁敢欺骗王爷,俺张奎第一个不饶过他!”

这个叫张奎的汉子依旧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只不过他的白话却逗得马车中的一声娇笑:“张将军,本宫告诉你多少次了要多读书,你看你的笑话都流到安国了。专心驾车,以后不懂的不要乱说!”

“末将得令!”张奎虽然不懂为什么公主说自己闹出了笑话,但是行伍之人服从命令的天性却深植于内心。他连忙正色揽过缰绳,专心驾着马车缓缓的通过了定阳门。

待马车缓缓的向穹殿驶去,老者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窗帘。他回过头来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女黛眉紧锁,心中却没了之前的激动。他颇有些小心翼翼的对少女说道:“嫣儿,你觉得这洛都如何?”

“人人都道洛都雄伟,乃是天下之枢纽、帝王之府院,我却觉得不过尔尔。”嫣儿知道老者出言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再沉溺于悲伤之中。她也颇为配合的展颜一笑,只是她琼鼻上的那对美眸之中所充斥的忧愁却挥之不去,这让她原本倾国倾城的笑颜少却了一份灵动。

“哦?那嫣儿你给二伯说说这洛都到底哪里‘尔尔’了?”老者似乎来了兴趣,他知道他的这个年仅十六岁的侄女天资聪敏,每每说的话里都蕴含着独特的见解,不敢说旁人,至少会让自己这个代国当朝的宰相沉思好久。

嫣儿轻启朱唇,柔声对老者说道:“嫣儿自幼便每天在宫中看着二伯与父皇手谈,虽然嫣儿资质愚钝,但却也明白对弈之中的攻伐围剿与战场无异。所以这天下恰如棋盘,而棋盘也恰如天下。那嫣儿敢问二伯,这棋盘的位置可有什么优劣之分?”

老者沉思了一会之后,却好似恍然大悟一般,目光灼灼的对嫣儿说道:“嫣儿你是说金角银边草肚皮?”

嫣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所谓金角银边草肚皮,虽然指的是棋盘落子的价值,但是与这天下大势却是同样的道理:边角易守难攻,腹中难守易攻,所以角为上、边次之、而腹更次。这洛都虽然伟壮,可位置却是天下腹中,乃是四战之地。莫看安国在经历前朝孝文帝和今朝武德皇的四方征伐后疆土扩充了近一倍,可是它仍然改变不了草肚皮的尴尬位置。安国的北边是赵国、西边乃是大秦、东边除了我们代国、鲁国和卫国就是大齐、东北有大燕、南方有大楚,秦赵齐燕楚五国不仅占据着天下的边角,更皆是难予之辈、虎狼之国。二伯你说,这洛都乃至安国是否可以算是‘尔尔’之流?”

老者点了点头,目光流露出了一丝赞许之色,他接着问嫣儿道:“若你是安国皇帝,你该如何改变窘境呢?”

嫣儿听闻老者的话,不由得噗嗤一笑道:“二伯,这天下的千年历史之中,还未有过女皇帝咧,你这是把嫣儿当成了男子啊。”老者闻言也是抚须大笑,他的确是在不经意间把眼前的这个侄女当成了男子,可是顷刻之间他却生出了一丝莫名的伤悲。

代国皇室血脉凋零,传到他们这一辈的时候,也只有自己和当了皇上的二弟了。而下一代则更是凄惨,自己膝下无子,而皇弟也只有嫣儿这么一个女儿。老者无时无刻不想嫣儿这么一个聪慧过人的女子若是男儿身的话,肯定会成为代国的明君贤主,代国也不至于沦落到现今即将被外敌瓜分的局面。只可惜嫣儿不是男儿身,更可惜的是她因为三年前的意外瘫坐在轮椅之上,此生怕是都难再站起来了。

“只可惜嫣儿是个女儿身,不能为父皇和二伯分忧解难呢……”嫣儿轻轻的摩挲着自己那毫无知觉的双腿,幽幽的叹道。美颊上方才分析天下大势时的神彩悄然不见,一层淡淡的忧愁又渐渐蔓延了回来。

“无妨,我的好嫣儿定能找到一个不世英雄做如意郎君,将来你们夫妻二人同心协力,一定会光大我代国的社稷!”老者的声音虽然铿锵有力,但是却带着些许迷茫与不自信。这些年来,他和皇弟合计着为代国召来一个贤婿,可是匡不论嫣儿半身不遂无一国的天潢贵胄愿娶,就是代国这个地域不大的偏远小国,也只是别人眼中的鸡肋而已。

“可是谁会娶我这么一个半身残疾的女子,谁会收下代国这个小国寡民的烫手山芋呢?”嫣儿的声音依旧柔柔,可是这柔柔的话语中所携着的悲伤与忧愁,恰如同沉淀了千年的寒冰般蚀骨入髓。

“会的!嫣儿你难道忘记了我们出发来安国之前,有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曾经为你卜的一卦么?”

“嫣儿记得,那道士说我将来会贵不可言,会母仪天下,还说红鸾星动在洛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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