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送走李书记回到家，老官虽然曾发誓在家不谈公事，但这一次还是忍不住对宋倩倩说了李书记发怒的事。宋倩倩想到老官的书记位置要动摇，心就急得不行，对老官说：“老官，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马上打个电话给宋副专员，叫他和你做做李书记的工作，又不是贪污受赂，嫖娼卖淫，只不过是不按上级指示办事吧了，最多是在党内作个自我批评，那里就要撤职。打吧，抓紧时间打，最迟就来不及了。”
老官忧心忡忡地说：“李书记又不明说要撤我的职，你叫我和宋彪说什么，这种事打电话怎能说得清。我认为子虚不种稻谷种大头典笋是对的，可糟糕的是李书记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追究我们瞒着上级另搞一套的问题。李书记说我是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好像我是个野心家一样。”
“管他说什么，打了电话和宋副通气再说。”
宋倩倩这一催，老官觉得以其在电话上说得不清不楚，不如当面对宋副说个明明白白，因此，突然决定明天一早到地区去见见宋彪。他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宋倩倩后，宋倩倩赞许地说：“老官，这回你总算开窍了。”
此事一经决定，拿什么去见宋副便成了讨论的焦点，宋倩倩的目标是要高级的，越高级越好。可当老官问他什么是最高级时，她自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两公婆商量了半晚，还是不得要领，最后还是老官一锤定音：“我看，就不用费心去想了，太贵的东西我们也拿不出，不如去买几斤子虚蟹，宋彪在子虚时，最爱吃这种蟹了。”
宋倩倩虽然觉得这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实在想不出拿什么去更合适。因此原则上也就同意了。
老官花了一个多钟头写好了检讨书，反复看了几遍，觉得还可以，又叫宋倩倩看过，宋倩倩认为老官的检讨书不够深刻，应该把重点放在寻找根源上，要不，准通不过。老官想想又作了一些修改。这才出门交待附近捉蟹的农民留蟹。
老官回到镇政府时，差不多十点钟了，走到宿舍区经过蔡副的家时，想到蔡副今天帮了自己的大忙，又惦记着她不知酒醉是否醒了，便想进去看看她，因此不加思索地敲了门。他在等待开门的时候，想到蔡副一个单身女子，在子虚这么艰苦的地方工作，实在有很多不便。便觉得自己平时对她关心不够，今天她担着很大的风险为自己说情，最后喝得酩酊大醉，真的难为她了。
门吱的一声打开了。蔡副面色潮红，头发蓬松地站在门里，一见老官，便很不好意思，拢了拢头上乱蓬蓬的头发，笑着说：“官书记，你是来访贫问苦？”
老官被她的话逗笑了，也和她开了句玩笑：“我是来一睹贵妃醉酒的风彩的。没事了吧？”
“头还有点晕，但问题不大，官书记，进来坐坐吧。”
老官一脚踏了进去，突然想起夜已经很深了，孤男寡女呆在一起似乎不妥，可此时人已进了屋，不坐一会就走似乎说不通，只好听天由命地坐在沙发上。蔡副住的房子是一套两居室的套间。老官进来后，宋副随手把门关了，老官坐下后，瞥了一眼那扇门，复站起来上前把门打开了。宋副不易察觉地笑了起来。待老官坐下，宋副调侃地说：“官书记，你挺规矩的。”
老官连忙说：“打开门空气新鲜，我就觉得心里闷得疯。”
“还在为李书记发火的事发闷？”
“那是自然的，尽管我们有充足的理由说明子虚不适宜种水稻，但违反组织纪律总归是不对的，能不心烦？”
“烦也没用，不如顺其自然。”
“小蔡，你说，李书记对这件事怎样处理？”
“谁猜得透？不过，李书记这个人还是比较尊重事实的，一般情况下他不会为此事撤你的职，但看他气成那个样子就很难说了。有消息说他准备到行署当副专员，他也要政绩，被你这一搞，他真的惨了。”
老官听了蔡副的话，心里狠狠地想道：“我操他妈，如今当官的那个不是为了自己的升迁而忙，自己还痴心妄想有了权之后干一番事业，真是笑话，这不上品的小官还能干出什么事，就连种几棵竹笋还不行，算了，这官当得一点意思也没有，我也不用去找什么宋彪了，让他撤了心静。”
老官闷闷地坐了几分钟，就告辞了。蔡副也不挽留他。蔡副回到屋里刚坐下，又有人敲门。蔡副把门打开，见是小余，脸色便有些阴沉。小余就住在蔡副对面，因为同是单身汉，小余长得一表人才，又写得一手好文章，为人也随和，开始蔡副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可自从发现小余似乎对她有过份之想后，蔡副就不愿和他往来。小余确实喜欢蔡副，以前在办公室时认为自己不配蔡副，不敢明目张胆地追求，如今做了副书记，觉得自己和蔡副是门当户对了，因此便开始了对蔡副死缠烂打，蔡副被他缠得很烦，又不便点破，见了他，只好绕着走，可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也不能总是回避。小余是那种善于察颜观声的人，见蔡副脸色阴暗，自找台阶下：“不知你是否酒醒了，不放心这才过来看看你。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余副书记，多谢了，我很好，就不用麻烦你了。”
“不让我进去坐坐？”
“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最说吧。”
“要是我是官书记，你就不会把我拒之门外了。”
蔡副听了他的话，立即警惕起来，严厉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想说，做人不要太势利，官书记能进去坐，我为什么就不能进？”
蔡副听他如此问，觉得这是十足的强盗哲学，因此轻蔑地说：“这是我的家，我愿意让谁进来就让谁进来，要是有意见，请到党委会上提。”
小余见蔡副生气，连忙换过一副口吻说：“何必发这么大的火，不让进我不进就是，不过，我是不会随便放弃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说完，对着蔡副很有意思地看了一眼，回自己的房子里去了。蔡副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她的脑子里飞快地闪出了一句格言“宁愿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
蔡副心里想：“自己若在子虚翻船，这人一定是始作俑者。”
老官回到家，人睡在床上，头脑却是乱纷纷的，怎么也睡不熟，想了想决定打个电话给宋副。宋副从电话上认出了老官的声音，关心地问道“老官，这么晚打电话打找我，有事？”
老官原是想向宋副说说李书记发火的事，见宋副问自己，突然决定不说那档子烂事了，李书记还没有表态如何处理自己，要是向宋副说了这件事，便成了越级反应情况，这样一来，说不定事情更加复杂，因而也就打消了说这件事的念头。
老官只在电话上说了几句无关紧要话，有点言不由衷。宋副在电话上笑着说：“老官，有没有搞错，你三更半夜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问我还喝不喝酒？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又是钱的问题？”
老官连忙说：“宋彪，我真的没有事，就是想叫你回子虚玩玩。”
“老伙计，我接受你诚意的邀请，有时间一定回去。不过，你得先准备好子虚蟹哇。”
两人又说了几句笑话，老官这才收了线。
次日早上一上班，老官和牛镇长便到县上去送检讨。两人到了李书记的办公室站在全封闭的茶色玻璃门外，老官心里就有些发毛，想敲门，可手举了几次，只是在半空中划了一条弧线，手还是没有碰到门上。两人正在犹豫，正好老苏经过这里，见了两人，打招呼说：“两位找书记？”
因为这件事老苏是知道的，老官只好直说：“来给书记送检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