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老官虽然觉得当了这个镇的第一把手后没人管他迟到不迟到的事，可还是觉得迟到终归不好，心里便有点虚，因此昨天下午干脆就不到办公室上班，在家苦思了半天，想把子虚近期的工作和明年的计划理个头绪出来，这一想就想到了深夜，上了床还在床上翻来复去地想着工作的事。这天早上起床时，便有些头重脚轻，他正要上班时，宋倩倩叮嘱道：“老官，从今天起你就是子虚的书记了，大家的眼睛都盯着你，说话可要注意艺术，可不能像从前一样直筒筒啊，不该说的绝对不要说，你说的每句话都是要负责任的。”
老官见老婆这样教导自己，心里便有些不高兴，暗想道：“宋倩倩以为自己就要垂帘听政了，他妈的，她的官欲也太强了，以后得注意点，凡是工作上的事最好不告诉她，以免她干预政事。这样想过之后，他便随便地应了句：“知道了。”一边往门口走去。
老官的宿舍离办公室只有几十步路，转眼之间便到了，他像以往一样走进办公室，他的副手小余已先他一步进了办公室，一见他，毕恭毕敬地叫了声：“官书记，早。”
小余是老官一手培养起来的，人很机灵，工作热情也高，写得一手好文章，虽然为人有些溜须拍马之歉，但工作上无可指责，所以老官还是很欣赏他的。一见小余，他便想到人事变动，这个办公室主任就让小余来干吧。小余察颜观声，知道新书记正在考虑问题，便静静地恭候在一傍。当老官习惯性地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去时，小余连忙上前一步说：“官书记，你有什么材料要拿的，让我来，我已在三楼为你布置好了办公室。”
老官一听，一时有些发愣，几秒钟之后也就释然了，自己已经是书记了，要运筹帷幄，还要决胜千里之外，是该有自己的一间办公室。因此对小余说：“办公室在哪，还是我自己来吧。”小余便有些紧张，涨红脸说：“这怎行，以前，你经常教导我，办公室工作一切围绕领导工作开展，以后我的一切工作就是为你服务，还是让我带你上楼吧。”
小余说完，硬生生从他手上抢过一些日常的办公用具，小心地说：“官书记，你的办公室就在罗书记以前的办公室隔壁，我这就带你去。”
老官心里想：小余也真是的，自己在子虚干了十多年，子虚每个角落就是闭着眼睛他也知道该往那走，还用他带路。见小余一丝不苟地走着路，他也就不吭声了。两人走到三楼尽头，小余抢先一步把最尽头的一间门打开。老官脚刚踏进去，眼睛不免亮了一下，办公室布置得很浪漫也很威严：窗帘是金鱼黄的金丝绒，一张红木大班桌上一束红玫正含笑地向他献媚，椅是真皮靠背大班椅，靠里墙的墙壁上静静地卧着一套真皮转角沙发。他有些不解地问道：“小余，你老实告诉我，是谁叫你弄这间办公室给我的？”
在问小余前，他猜测是牛镇长叫干的，其他人不会随便敢开支这么一笔钱，那大班桌少说也要1000元。虽然他到目前还弄不清镇政府有多少资金可以周转，但肯定不多，其他人根本就无权开支这么一笔钱。小余老老实实地说：“昨天张书记得知你做了我们的书记，马上交代我为你布置办公室，这桌椅还是连夜到县上运回来的呢。张书记怕我们买的不一定合你的心意，亲自跟着我们到到县上选购呢。
老官一听，心里顿时觉得热乎乎的：张书记毕竟是老同志，老政工了，处理问题就是有水平，他一直是自己的领导，如今一下子调转了位置，他不但不闹情绪，还这样一心一意地为自己张罗办公室，这样好的同志如今还到那里找？以前自己对他有看法，总觉得他城府深，不可亲近，看来是自己错了。张书记是第一个支持自己当书记的人，以后自己就得依靠这样的好同志做好工作。
他看了一眼小余，见小余似有话说，便主动问道：“小余，你有事？”
小余嗫嚅着说：“官书记，我是你一手培养起来的，以后还得你多多裁培，如果你信任我，我还可以挑重担。”
老官一时没有回过意来，似懂非懂地问道：“小余，我不在办公室，你的工作已经够重了，还要挑重担？那会把你压跨的。”
小余听了老官的话，眼睛亮晶晶的，忙不迭地说：“官书记，有压力才有动力，只要组织信任我，我会把工作做得更好的，我有信心接好你的班。”
老官到此时才明白，小余拐弯说了那么多话，原来是向他要官来了。他意识到这点后，就觉得很生气，心里想，年纪轻轻的，就伸手要官，真是太不像话了，这个办公室主任看来还不能轻易给他，要先把他的野心收收再说。看着满怀希望盯着他的小余，他就想批评他几句，可突然想起临出门时妻子叫他说话得讲艺术的事便不露声色地说：“小余，好好做好你份内的事，该给你挑重担时我会考虑的。”小余对这含糊的回答当然不满意，但又不敢追问，一时又不想走，样子便有些尴。老官见了他这副样子，心里越发生厌，皱着眉头说：“小余，我想安静一下，没事请你出去吧。”
小余连声说：“那你忙吧，我走了，有什么事我随时听候你的吩咐。”
说完。轻轻地拉上门，悄悄地走了。
老官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那把大班椅上，得意地细细欣赏办公室的摆设。他这里摸摸，那里碰碰，还好奇地屈曲手指敲了敲那张大班桌，听到发出清脆的“咚咚”声，心里越发惬意。
“铃铃铃”，一阵响声把他吓了一跳，他凝神听了听，这才发现声音是从大班桌上的电话机里发出的。他连忙拿起电话，习惯性地自报家门：“子虚镇办公室，你找那位？”
“老官，我找你啊，我刚才打电话到你们办公室，才查到你的电话。老伙计，祝贺你，好好干，子虚会大有前途的。”
老官捂着电话，听着线那头不停的说话声，一时听不出说话者是谁，想到人家既然叫自己老伙计，那一定是熟人，又不敢问人家的姓名，只是敷衍地吭吭哟哟。那人听老官语气含混，估计他没有听出自己是谁，这才说：“老官，你支支唔唔什么啊，我是宋彪啊。”
老官一听，连忙把腰挺直，郑重地说：“宋副，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你怎么倒选打电话过来了。”
说过后又觉得文不对题，直后悔。
线的那一头却传来了一阵豪爽的笑声“老伙计，我今天上班才知道你担任了子虚镇的书记，你早就想搞的那一套总算有机会了，好好干吧，一有时间，我就回子虚看看，还要吃宋倩倩烧的大青蟹呢。做书记也没有什么深奥的学问，关健是要吃透政策，用活政策，我全力支持你，有困难不妨对我说。”
老官听了他的话，突然把和牛镇长托他说情弄钱的事联系起来，心至福灵地说：“宋副，子虚这么多年还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还穷得很，我刚上任，为了及时打开局面，最好你能给我拔点钱。”
“老官，地区目前经济状况很遭糕，老师已经有两个月发不出工资了，就为这，我被调来的，太多的钱我也拿不出，不过，给你个三五万还是可以的。”
“好好，那就三五万吧。”
老官刚放下电话，电话铃又响了，这次是组织部长打来的。罗正气在电话上谆谆教导老官，作为基层党委书记，重要的工作是抓好党建，党组织战斗力强，其他问题就会仰刃而解。要是党建工作搞得不好，一切问题也就无从抓起。”老官听得直对着话筒点头，认为罗部长的话确实是至理明言，当年毛主席之所以能打败蒋介石，除了人心所向，大势所趋外，关健是把支部建在连队，加强了政治思想的教肓使受教肓者知道为谁打仗，这样到了真正开火时，便能舍生忘死，勇猛向前。
放下电话时，他已决定，适当的时候开个全镇党员大会，先把党员的积极性调动起来。
四
老官上任两个多月，镇委政府的各个部门的主要领导他都分别谈了话，干部全是好干部，个个都表示全力以赴地支持他的工作，他心里原先那种慌慌不安的感觉便便慢慢消失了。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想和牛镇长好好交换一下意见，可牛镇长一直避而不见他。他上任第二天他就找借口带着镇烟花炮竹等企业的第一把手到外地去参观了，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天，回到镇上刚和老官打了个照面，第二天又不知跑到那里了。老官后来才从小余的嘴里得知，他是到省里活动，想争取扶贫款。老官很不满他不和自己商量一下就乱跑，但想到他也是为了镇里的工作，因此也就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离春节只有二十多天，可牛镇长还没有回来，老官心里总感到不踏实。往年，出问题总是临近春节。老官心里暗暗祈祷：“这是自己但任书记的第一个春节，千万不要出事。”就像杨白劳怕过年一样，穷镇的领导也有过年综合症。春节越近，麻烦就越多。老官越怕出问题，问题偏偏就出来了。
这天晚上老官刚上床，电话就一个劲地响了起来，电话是宋倩倩先接的。这个电话机是老官被任命为书记的第三天邮电所的人来安装的，宋倩倩见家里有了电话，觉得很得意，电话一响，就活崩乱跳地赶快接电话，明知电话是找老官的，可还是有模有样地问人家找谁。老官对宋倩倩这一可笑的动作一直不以为然，也曾善意地和她开过玩笑，宋倩倩赌气不接了三天电话，第四天还是忍不住继续接电话。
宋倩倩把话筒递给老官，不怀好意地说：“有个女人找你。”
老官心里坦然地接过电话，听着听着，脸就慢慢苍白起来，虽然已是寒冬腊月，可他还是一个劲地擦脸上的汗。
电话是一个匿名者打来的，听声音似乎年纪很轻，而且声音很悦耳，就像大型文艺晚会上的主持人的那种清甜。那个匿名者在电话上告诉他，说是镇几家小学的老师正在组织人员，明天开始摆课到县政府静坐示威，讨回他们三个月没有发了的工资，如果县上不满足他们的要求，还要逐级上告，总之一定要讨回欠发的工资过年。
老官放下电话，坐在床上愣愣地发呆，宋倩倩见他两眼空空洞洞地看着墙壁，像被人阄了一样，以为他在外面搞了其他女人，招惹了麻烦，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数落他：“好你个老官，龙袍还未穿热，就开始吐故纳新了，早知你这样没肝没肺，我何苦在此陪你受罪。”老官被老婆的哭声吵清醒，也来不及向哭哭啼啼的老婆解释，却一个劲地拔电话，给所有在家的领导拔了电话，口气严厉地命令“十分钟内到小会议室集合，不能请假。”
打完电话，急急地起来穿衣服。宋倩倩到了此时才觉出可能不是为了女人的事，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老官，出了什么事？不严重吧？”老官没好气地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改变见风就是雨的坏习惯，还是个妇女主任呢，我看你根本就不配当妇女主任。小心我撤了你。”
宋倩倩也觉得自己拿着棒子当针的行为挺难为情的，因而不敢再问下去。
老官到会议室时，所有以会者都到齐了，大家正在议论纷纷，不知这个上任不够的书记为什么事把他们从睡得暖融融的被窝里拖出来。莫不是又去抓计生对像吧。大家正在猜测，老官人到会议室，屁股一埃凳子，便直截了当地说：“十五分钟前有人打电话告诉我，说老师们明天开始摆课到县上上访，过几天就要考试了，在这个时候，老师们摆课，大家可以想像其严重程度。叫大家来，就是想商量如何妥善处理好这件事，阻止老师们离开子虚。让他们回到讲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