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谷村,谁都知道李大通最疼老婆了,他疼老婆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他老婆长得好,水灵灵的肌肤仿佛能掐出水来,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坯子。
二是因为他的爷爷和他的爹,有人要问了,这李大通疼老婆关他爷爷什么事?关他爹什么事?这话还得从头说起。据说李大通的爷爷当年是个嗜赌如命的赌棍,在无数次劝阻无效后,他的妻子——也就是李大通的奶奶,终于被他伤透了心,在李大通他爹四岁那年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过。妻子走后,他才彻底醒悟,但已迟了。
他一个人带着孩子艰难度日,并在二十年后给儿子张罗了婚事。
李大通的爹倒是没什么不良嗜好,就是太老实,一拳头打不出三个屁来。李大通的娘总嫌他木讷无趣,她却爱俏爱穿爱笑,没事就从家里拿钱到街上去买衣裳口红。她三趟两趟地跑,后来居然跟镇上的一个外地货郎中私奔了。可怜李大通当年只有5岁,村里人背地里都叫他们是“光棍之家”,李大通则是“小光棍”。
为了摆脱这个称号,二十岁的李大通早早地结了婚,而且娶的还是方圆百里最好看的杏花。
有了这两个原因,李大通再怎么疼老婆也不过份,所以下谷村的人看到李大通成天屋里屋外的忙,却舍不得杏花干一丁点活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况且杏花的肚子也争气,结婚第二年便给李大通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以后连李大通的爷爷和爹都对杏花另眼相看了,老宋家三代单传,添个男丁不容易啊!
杏花想吃野生鱼了,宋爷爷二话不说扛上钓竿就出去了;杏花见村东的二莲买了一副银手镯,很是羡慕,宋老爹听了骑上驴子就上城里去买回了银手镯;杏花要吃驴肉了,大通马上磨刀杀驴……
村里的姑娘小媳妇谁不嫉妒杏花好福气?也有人半开玩笑地说,这下老宋家的媳妇跑不了啰!其实,福气不福气只有杏花心里最清楚,当别人问起,她只是苦笑笑,便有人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却说这天上午,家里的男人都去山上果园干活去了。只剩杏花一人在家里带孩子,她听到门外有个汉子在喊:“狗皮膏药!”杏花便想起家中爷爷腰疼,于是她就喊住汉子,想问问狗皮膏药的价格,不料汉子一见她就呆了,只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也不答话。杏花恼了,骂道:“无赖!”便转身进了院。这时那汉子方才回过神来,忙说:“五文钱一张,你要多少?”杏花愤愤地站住:“太贵了!”汉子陪笑:“像大姐这么好看的人,白给也没关系!
杏花忍不住笑了,尽管汉子十分粗鄙,但这话她还是爱听的,哪个女人能拒绝赞美呢?
然而就在这时,李大通回来了,他怒声赶跑了卖狗皮膏药的,冷冷地说:“以后我不在家把门插好了!别让乱七八糟的人随随便便地进来!”
杏花听了有些不快,悻悻地回屋躺下了。到吃饭时,李大通来叫她,她也不理。李大通便言细语地哄她:“对不起夫人!是我不好,可我还不是担心你吗?现在外面世道乱得很,谁知道那卖狗皮膏药的安了什么心?谁让我老婆长得这么好看呢!?”
杏花听了他的话,真是哭笑不得拿他没办法。
第二天一早,李大通他们又去山上干活了,杏花一人在家呆着无聊,便打算抱着孩子出去串串门。走到门口却发现自家的院门被朝外反锁了,她找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也没找到钥匙,这才知道自己被大通锁在了家里!
她愤怒了,把孩子送进屋回来就对着院门又踢又打,最后筋疲力尽靠在门上哭。正巧郎中周肥脚打这儿经过,见状惊讶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杏花听问,伤心地说:“我被锁在家里出不去了。”周肥脚听了只当她是丢了钥匙,便热心地跑到隔壁借来了一把铁锤,三两下就把铁锁砸开了。门是开了,可杏花就是高兴不起来,蔫蔫的。周肥脚又问:“不会是病了吧?”杏花仍不出声,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周肥脚便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
“你们干什么?!”一声断喝惊得两人吃了一吓,只见李大通怒目圆睁地站在他们身后。
“杏花她丢了钥匙,人好像还不舒服……”
李大通冲他一挥手:“这儿没你的事了!”周肥脚讨了个没趣,气呼呼地走了。看着他走远了,李大通一把将杏花拉进了屋:“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喜欢他?!”杏花愣住了,这是哪跟哪?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她反问道:“你为什么把我锁在家里?!为什么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尊重?你是不是要我尊重你偷人养汉?!你跟那姓周的到底什么关系?!”李大通气急败坏地嚷着,仿佛抓住了杏花的奸情。
“我早就说过这样的女子要不得,可你就是不听!”这宋爹不知什么时候也回来了,他和宋爷爷冷冷地站在门口。
“人家不是都说‘红杏出墙’吗?偏偏她又叫‘杏花’!”宋爷爷也不甘落后地咕嘟着。
杏花那个气啊,如果不是怕影响周肥脚的名声,她真想一口承认下来,好好气气这祖孙三代。
这时,孩子在房里哭了起来,杏花忙着去哄孩子,一场风波这才暂时平息了。
后来,在杏花的强烈抗议下,李大通作了妥协不再锁门了,但他却整天如影随形跟着她,也不再出门干活。据他说这是他家祖孙三代商量后作出的决定,看住她就是他们家最重要的事,就连杏花回娘家小住几天,他也不放心非得陪着她。
这样的日子杏花强忍着不满好不容易熬了两年,这两年里她对李大通的一点依赖和爱恋逐渐消耗完了,她现在只是为了孩子勉强维持这个家。
现在的她只有去隔壁秀雅家串门李大通才不会跟着她,因为秀雅的丈夫长年在外打工,家里只有她和女儿两个人。
这天午后,杏花收拾好了碗筷,见大通和孩子都午睡了,便决定去秀雅家玩一会。一进秀雅家门,她倒愣了愣——秀雅家来客人了,客人是秀雅的表弟——也就是周肥脚。秀雅一见她进来,便热情地招呼:“杏花,你来得正好!我酒量有限,不如你也坐下喝一杯吧!”而周肥脚也忙着起身让座。
杏花脸红了红,推辞不过,只得坐下。三人端了酒杯刚准备喝,屋里的光线忽然一暗,门口进来了一个人。杏花听到脚步声,不由身子一抖,酒杯“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秀雅这才看出是来人李大通,便忙着招呼他坐下喝酒。李大通却冷冷地一笑:“我说她没事就爱往你家钻!原来是有人给她拉皮条!”
“姓宋的!你胡扯什么呢?!”周肥脚听了,不由火冒三丈。“是啊!你怎能这样诬蔑人呢?!”连好脾气的秀雅也火了。李大通却不理他们,他拉着杏花就往回走,脸色很难看。杏花临出门,回过头来哀哀地看了秀雅一眼,那一眼里包含着许多复杂的东西,秀雅不由替她担心起来。
第二天,秀雅只看到李大通家院门紧闭,一天也没有见到杏花。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也只见他家的男人们进来出去,却都没有见到杏花的人影。
这天一早,她见宋家的男人都出去了,便偷偷地从家里搬出了梯子,爬上了杏花家的院墙,她冲里面喊到:“杏花!杏花?”
好半天,杏花才从窗户上露了脸,见了秀雅她一脸惊喜:“是你?”随后,两行珠泪纷纷落下。秀雅关切地问:“你没事吧?他打你了吗?”杏花哭得更伤心了:“他把我锁在家里连院子也不让出了,说只有这样我才能永远属于他。”
“孩子哪去了?”
“孩子在睡觉,谢谢你的好意,你还是快回去吧!被他看了又不知怎么瞎扯了!”
秀雅听了,只得赶紧下来,把梯子搬回了家。有了以前的教训,秀雅还真不敢再惹李大通,他的疑心病太重了。
第二天早晨,秀雅还没有起床,李大通突然气急败坏冲进秀雅家,劈头就问:“杏花来你家了吗!?”秀雅气呼呼地答道:“杏花不是被你锁在家里了吗?还来问我?!怎么?她不见了?
原来李大通刚才一觉醒来,发现杏花不在枕边,同时发现自己藏在枕下的钥匙也不见了,他便忙着起来找。结果杏花没找着,却在院子里找到了那串钥匙,可能是杏花出去后从外面给扔进来的。秀雅听了李大通的话,愤愤地说:“那是杏花,要是我就把钥匙带走!让你们也尝尝被锁起来的滋味!”
气话归气话,秀雅还是赶紧帮忙着找杏花,后来全村人的也都帮着找,可这杏花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怜3岁的小宝整天哭着要妈妈,听得人心里酸酸的。
几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杏花的消息。村里的年长的女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说杏花就像宋家的上两代女人一样,是留不住的。于是村里有人背地里开始叫他们“光棍之家”了,李大通听了,心都碎了。他不明白,自己对杏花那么好,为什么还是留不住她?
仿佛回答他疑问似的,隔壁秀雅的女儿正在高声背诗:“……满园春色留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李大通听了,也喃喃地念着:“……一枝红杏出墙来……”反反复复,中了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