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仲夏,“非典”疫情过后的第一次外游,我就直奔河南登封而去。不仅是为了登封风光名胜对我的吸引,更为了解开滞留在心底的一个谜。
事情的经过还得回溯到去年的秋天。我随香港作家代表团访问了河南,一行到了登封大法王寺。也许是我们的孤陋寡闻,又或许是少林寺的名气太大,以至对大法王寺一无所知。其实这法王寺来头大得很。据史书记载,嵩山比之全国所有名山是佛教最早传人之地,虽然少林寺蜚声海内外,但论资排辈比起法王寺却自愧弗如。当东汉明帝永平十一年,即公元68年,白马驮经首次把佛教传入中国,在洛阳建起举国第一座寺院白马寺后的第三年,便有天竺僧人遴选“嵩山第一胜地”建起法王寺,作为译经传道之所。因此,如果把白马寺即当时的“鸿胪寺”视为“招待机关”的话,那么法王寺便堪称中国佛教寺院的第一道场了。
法王寺坐落在距城6公里的太室山下,左揖古代四大书院之一的“嵩阳书院”。车子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两侧山峦,峰攒翠拥,泉吟溪唱,流光溢彩。转过山的隘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如玉笋拔地挺立的一座古塔,在澹澹的秋阳下,鹅黄色的塔身熠熠生辉。这就是被誉为嵩山象征的嵩岳寺塔了。塔高40余米,共15层,从下而上渐次施迭涩檐。
据考证,此塔系中国最古老的砖砌舍利佛塔,迄今已有1400多年历史,号称中华第一塔当之无愧。
进入寺院,绿荫匝地,花香袭人。院道两旁竖立着许多中外名人题写的石碑,如李长春、田纪云、赵朴初、马万祺、邓亚萍等。履叩中庭,便见两株参天的古银杏,树围约5米,高30多米,阅历1900多个春秋而仍像妙龄少女,披玉簪花,挺拔端丽,翠盖如伞几乎遮住了整座寺院。
沿着青石台阶登上大雄宝殿前的平台,骋目东眺,嵩山群峰直插云霄,和法王寺遥相对望的两峰之间有一阙口,古称“嵩门”。每逢八月中秋,皓月当空,恰嵌于嵩门之中,嵩门如金樽,掬捧一轮玉魄,此即“嵩门待月”奇景,:素称“嵩山八大景”之首。
古寺的最高处为“藏经楼”,殿后是玉柱峰,山石洁白,如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皑皑积雪,峙立如玉屏,与金碧辉煌的大殿交相映衬,把古寺烘托得更加复远高古、静穆庄严。
游罢法王寺。我写了一首不大规范的小诗以纪此行观感:绿雾锁古寺,嵩门饮醉月。
银杏千岁春,玉屏殿顶雪。
如今大法王寺香火鼎盛,前往朝拜进香的善信络绎于途,中外游客纷至沓来。而且大法王寺实行“四免”(免费进山、停车、住宿、就餐),为伞国首创,大受游客欢迎。
行文至此,仍未解答文首提出的“滞留在心底的一个谜”。是的,促使我在“非典”之后迫不及待重游大法王寺的缘由,固然为其绮丽奇瑰的胜景所吸引,更为解开心底谜团而驱驰。
事缘去年秋天,我们叩访大法王寺,一行人正在观赏寺院内的题刻,蓦然瞥见一身着黄袍袈裟的大和尚端坐于一张轮椅上,指挥工匠修缮院墙。登封市的陪同人员告诉我们,此人便是大法王寺方丈、大名鼎鼎的释延佛。一位团友闻言,即将手中的相机递给我,让我替他与方丈拍个合影。团友趋前,正朝方丈走去,却被侍立两旁的僧人发现,二话没说,抬起轮椅飞奔而去。法王寺的台阶既陡且长,两名僧人抬着轮椅健步如飞,如履平地,黑褂扬起如鸟翼,几十级石阶倏忽掠过,转眼间已不见踪影,众火无不看得目瞪口呆。这也许就是武侠小说里描写的轻功吧,今日得以亲眼目睹,不禁啧啧称奇。
他们为什么见到我们要跑呢?方丈为什么瘫痪坐在轮椅上呢?这雾一样的谜团留住我心中挥之不去。
今夏重访大法王寺,我殷盼能拜谒这位谜一样的高僧释延佛。说来凑巧,在飞抵郑州的时候,经友人引荐我结识了曾担任过登封市长的傅文灿先生。他得悉我的意愿后,热心地为我张罗安排。
到了登封,前来接我的是原登封公安局郑局长,现已退居二线,敦厚的脸上漾着亲切的笑容。一看便知道是一位古道热肠的人。他说,受傅先生所托给我带个路。不过,他又告诫我,不要期望太高,因为释延佛大师到处去弘法,云游四海,行踪不定,很难遇上他。经常有高官政要,海内外富商巨贾前来拜访他,都时时扑空。我答道:一切随缘吧。
于是,郑先生驾车陪我上法王寺。车抵山门,我们落车询问在寺院门口摆摊的小贩:大师在吗?答日:不在。上到人口处,问守门的僧人,又说方丈未归。郑先生闻言脸露赧色:看来让你白跑一趟了。我说没关系,那就再参观一次吧。此时,却见一僧人跑来报讯:方丈十分钟前刚回,从后山入寺的。
郑先生喜出望外,领着我径自走入方丈室。郑先生与释延佛稔熟,寒暄后,说明来意,便请大师与我合照。大师微笑着颔首应允,并命僧徒人内取出黄袍袈裟,穿着齐整,将轮椅推至厅正中,与我合影了几张照片。接着,大师吩咐僧徒沏了茶,与我一边品茗,一边倾谈起来。
一席促膝纵谈,听大师侃侃道来,心中崇敬之情逐渐加深。大师待人的谦逊和蔼,大师重振和创建寺院艰苦卓绝的业绩,大师弘扬佛法、济世度人的胸襟,无不令人对他顶礼膜拜。
大师俗姓尚,名连佛,法名延佛,号净空,河南登封马庄人。自幼聪颖慧觉,中学毕业后,因家贫辍学,到村里当电工。一日在电线杆上作业,不慎被高压电击坠地,救治不及,造成下肢瘫痪。此后躲进深山修身悟道,风餐露宿,备尝十余载非常人所能忍受的劫难后,1980年四月初八,在释迦牟尼佛诞日,大师皈依在少林寺大和尚永山门下。自兹他参禅静坐,昼夜匪懈悟读《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六祖法宝坛经》,同时精研《黄帝内经》、《伤寒论》等医药典籍。
1986年,释延佛来到法王寺。当时法王寺经岁月的风刀雪箭、兵燹火水的摧残,已破败不堪。寺院内除两棵半死不活的古杏外,到处是断垣残墙,兔窜蛇行,鸟蓄粪便成堆,枯草败叶没膝。曾有两名云游到此的九华山僧人见状,号啕大哭而去。
释延佛矢志重建法王寺,他说,若视殿宇倾圮,圣像失庇,不葺不构,愧为佛祖弟子。他以抱病拖残之躯,仆仆于途,四处化缘募捐、施医禳灾,历尽千磨万难,整整奋斗了十二年,令古寺再现了昔日辉煌。
最为人称道的是,释延佛为恢复和重建大法寺投入了逾亿元(人民币,下同),而没有向国家伸手要过一分钱。
迄今为止,释延佛大师重建和创立寺院计有:一、登封大法王寺,投入募集资金1亿2000万元。
二、平顶山佛泉寺,投入募集资金2亿6000万元。
三、东莞常平隐贤寺,投入募集资金8000多万元。
四、许昌铁佛寺,投入募集资金600多万元。
以上四大寺院,共投入募集资金达5亿2000多万元。释延佛大师创造了以寺养寺建寺的奇迹。捐输的善信除内地人士外,更有来自台湾、香港、澳门、新加坡、泰国,甚至太平洋彼岸的美国。尤值得一提的是,平顶山佛泉寺最大的乐捐者便是一位美籍华人。刚落成竣工的佛泉寺,一座高达168米的释迦牟尼佛像,巍峨矗立在苍穹之下,乃当今世界上最高的立佛。
我对大师在十几二十年间,能募集5亿多巨资,一方面固然敬佩之至,另一方面又不免心生疑窦,不禁斗胆问道:大师,您怎么能募集到那么钱呢?大师蔼然一笑,答日:也许是机缘吧。说罢大师闭目合计,道声“阿弥陀佛”。我意识到该是告辞的时候,便起身与大师揖别。下山的时候,我才记起,忘了问大师上次为何要跑。
当天晚上,一名叫恒孝的僧人来访,在下榻的酒店,他向我讲述了一位香港乐捐者的故事。
1996年农历9月26日,法王寺大雄宝殿前正在举行延佛大师升丈仪式。鼓乐钟磬喧天,僧众列队肃立,场面恢宏壮观。仪式完毕,大师登坛讲经说法,众人正屏息聆听,忽见一身着浅蓝色西服的30多岁男子从人群中跑出,扑通一声跪在大师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转身便走。不多久,有人飞奔报讯,说那穿西服的青年,站在殿后玉柱峰的峭壁上,准备跳崖自杀。大师急命僧徒抬他到悬崖前,朝上喊话叫那青年下来,但他不听,痛哭失声地说:我被人骗了5000万,破产了,现在走投无路,万念俱灰,唯有一死了之。大师见苦劝无效,便命僧徒抬着他攀上悬崖来到青年人面前,说,要死我陪你一起死。青年人大骇,跪在轮椅前说,大师你怎么可以死呢?大师说:我怎么不能死?你有手有脚大好青年,我下肢瘫痪累人累己,该死的是我啊!再说,今天是我升丈的大日子,我们出家人以普度众生为己任,你跑到我门口自杀,我不能救你又何以度众生?又有什么资格当方丈?不如死了算了。说罢叫僧徒用绳索将自己的手和青年人捆在一起。青年人见大师来真的便软了下来,顺从地跟着大师下了山。
大师将青年人延请进方丈室,又点拨开导道:你还年轻,来日方长,一次失败算不了什么。看你气宇不凡,精明干练,必能东山再起。若能吸取教训,脚踏实地,克勤克俭,三年内便能赚回失去的几倍钱财。青年人听了频频点头,并许下诺言:大师,你今天救我一命,来日倘能如大师所言,定图回报。大师见青年已回心转意,连声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三年后,这位罗姓香港青年果然东山再起,而且事业更上一层楼。
他喜滋滋地到法王寺实践诺言,捧来了两千万元捐款,还赠送一部轿车给大师代步。
这则高僧大德度人的故事,成为广为传扬的佛坛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