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在地下铁,我经常有一股想回头的冲动,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背后逼迫,非要回头看看清楚。然而,我又从来没有这样做。因为身在浪推浪的人潮律动里,回首一瞥显得多么突兀。
在不断上升和下降的履带式自动电梯上,在每隔十分钟就穿梭而来的车厢里,我油然产生滑稽的联想:这不是电子厂流水线的传送带吗?
不是超级市场沙丁鱼罐头吗?人们营营役役,在惯性里存活着。我只是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人地下道。再被另一张嘴吐出来,这中间的过程。
几乎不容个人作出选择。
这个城市的人是浮游群落,我想。生活的浪摔来打去,迫使人们随波逐流,想停下思索一下,难!唯一的羁绊是那些流动摊贩,从地下吐回地面后,立即被他们包围,大减价的水货电子表、喷上水珠与蜡光的水晶梨和苹果、五折书、玉兰花、裸体打火机。人们不得不在这生活的旋涡里旋上几旋,才能突围。空气像灰黑色的果冻,无味、冷凝,但吸入一大口,却似乎并没有吐出什么来,那些成形的城嚣会永远滞留在肺部,沤烂发酵。
于是,我足下飞快,只是不思不想地行走着,直到眼前闪过一面镜子。猛抬头,看清是玻璃幕墙的大厦,但还是刹脚不及与自己相撞,感觉自己冰冷而且坚硬,而且扁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