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塔在马镫上站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当跑得快的马加速赶到前面,将跑得慢的马落在后面时,追赶者们的队形散开了。翁卡的羽饰头盔在三个领先的雅里骑兵横列中间是惹人注目的。他正在努力地向前推进,稳步地接近着缺口。当他催促“云烟”向前时,泰塔望着前面的山脉。现在他能看到标志着隘口的圆形缺口了,但它是那么远以致他们都不敢想在翁卡追上自己之前到达那里。接着他又看到了别的东西。在前面的平原上有暗淡的尘埃在飞扬,他的心跳加快,但是他尽量控制着。现在来不及幻想了。几乎可以肯定,那是一群羚羊或斑马。在他正琢磨着看到的东西时,前方的尘雾中有阳光反射出的金属闪光。“武装的士兵!”他嘀咕道,“可他们是雅里人,还是希尔特带着增援部队回来了呢?”在他做出决定之前,从他的后面传来了模糊的叫喊声。他辨别出那是翁卡的声音。
“我看见你了,你个不忠的贱货!当我抓住你的时候,我要扯出你的子宫。然后我把它烤了,硬塞到你喉咙里去!”
“不要听他那些下流话。”芬妮力劝茜达都,可是泪水还是顺着茜达都的脸上往下流,滴在了她外衣的前襟上。
“我恨他!”她说道,“我打心底里憎恨他。”
在他们后面,翁卡叫喊的声音更清楚更近了:“你享用它之后,我会用你最讨厌的方式占有你。你最不愿意记得的事就是我插入了你的身体里,即使在地狱,你也永远不会忘记我。”茜达都发出了撕心裂肺般的哭泣。
“你不要听他的。就当没有听见,别放在心上。”麦伦力劝道。“我真希望在你听到那些话之前我已经死了。”她啜泣着。
“那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爱你。我不会再让那头猪伤害你了。”
在这时,茜达都的小马前腿失蹄,掉进了在深草之中隐蔽着的一个洞。它的腿骨头就像一枝干树枝一样断裂了,她的马腾空翻了个筋斗。茜达都被甩了个倒栽葱。麦伦和芬妮立即为她调转马头。
“准备好,茜达都。我要把你拉上来。”芬妮大声说道。茜达都滚到她的脚下,转过头来看着后面的追击者。此时,翁卡已经遥遥领先他身后的士兵了。他正急切地向前探出身子,策马扬鞭,全速冲向茜达都。
“准备迎接你忠诚的情人!”他大声叫道。
茜达都从她的肩上解下她的弓,搭上了一支箭。
翁卡兴奋地狂笑:“我看到你有一个自娱自乐的玩具。在你死之前我有让你更好玩的东西!”
他从未见识过她的射术。她站稳脚步,举起了弓。现在他近得足以能清楚地看到她的脸。当他在她的眼神里看到那极度的愤怒时,他的嘲笑声消失了。她已经将箭羽拉至唇边,翁卡不停地抖动缰绳来调转马头,想要走开。茜达都射出了她的箭。这一箭射中了翁卡的肋骨,他扔掉了剑,试图用双手把箭拔出来,但是带钩的箭镞进得很深。他的马转着圈儿地腾跃,奋力摆脱他的控制。茜达都又补上一箭。他正好在她的面前调转了身子,这一箭低低地射中了他的后心。它进得深,穿到了他的肾,使他遭受到致命的、令他极度痛苦的伤。他扭动着去够那支箭。她射出了第三箭,这一箭击中了要害:命中了他的胸部,击穿了他的肺。翁卡发出了半似呻吟半似叹气的声音,当他的马在他的身下猛冲时,他向后倒下去。他的一只脚卡在了马镫上,马匹开始狂奔,他被拖走了,当这匹发狂的动物用两条后腿踢在他的尸体上时,他的后脑勺在地上不停地弹上弹下。
茜达都将她的弓挂在了肩上,飞奔向上。芬妮向她伸出手来。茜达都跳了上去,她们的胳膊拉到了一起。芬妮利用“旋风”的速度和惯性,将她荡上了马的后臀上。坐好后,茜达都用两臂搂紧她朋友的腰,芬妮使“旋风”来了个急转身。
后面的三个雅里人离她们很近了,对翁卡的死暴跳如雷。麦伦从正面迎上去。他将一个骑兵砍下马,另外两个避开锋芒而不是冒直接冲突之险。他们围着他,等待着良机,但是麦伦的剑挥舞得密不透风,他们无法近身。这时泰塔和两位希卢克人注意到了麦伦的处境,就全速赶过来援助他。
当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干得漂亮!”泰塔对芬妮大声喊道,“现在朝隘口进发,我们掩护你们撤退。”
“我不离开你,泰塔。”芬妮坚决地表示。
“我会紧跟在你们身后的!”他调转头去叫道,接着参与了这场打斗。他将一个雅里人斩落马下,剩下来的一个发现自己不如对方人多,他的队伍还远在大后边。他尽力地保护自己,可是纳康托掷出去的长矛刺中了他的肋部,茵芭丽舞动的战斧对准了他举剑的右臂,将他的手齐腕砍下。他飞奔而去,在马鞍上摇摇晃晃地逃回去见他的战友。
“放他走!”泰塔命令道,“追赶芬妮。”因为雅里的士兵们在后面出现了,他们急忙离开。泰塔注视着前方:一伙陌生的骑手现在越来越近了,他们正好迎头飞驰。
“如果他们是雅里人,我们要利用马匹来作掩护,然后站着迎击他们,”泰塔大声说道,他们打算用马匹围成一个圈,然后下马躲在后面,用它们的身体作为防御墙。
泰塔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这些新来的人。他的视力现在是那么敏锐,使他在麦伦或芬妮之前就认出了领队的骑士。“希尔特!”他叫道,“是希尔特。”
“以伊西斯女神的甜美的气息作证,你是对的!”麦伦大声叫道,“看来,他将蒂纳特军团的一半都给带来了。”当他们等待希尔特赶上来时,让他们的坐骑减速慢跑。这使那些追击的雅里人大惑不解,以为这不请自来的马队是他们自己军队的一个分遣队。他们犹豫着停下来。
“以荷鲁斯神的伤眼为见证,欢迎你们,希尔特,我的老朋友,”麦伦和他打招呼,“如你所见,我们已经为你们留下了一些无赖来测试一下你们的剑锋。”
“你的仁慈是无法抗拒的,我的长官。”希尔特大笑道,“我们要充分利用它,我们不需要你们的帮助。继续向前吧,蒂纳特·安库特长官在基潭古勒隘口等你们呢。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脱身赶上你们的。”
希尔特带领后面的蒂纳特的士兵们,以密集的队形向前奔驰。他发出了命令,将敌军的队列扩展为军事方阵。他率领他们冲向乱成一团的雅里人。他们杀入敌阵,将敌军的队伍拦腰断开。不久他们就开始追击溃败的敌人了,敌军沿着来时的路撤退,当希尔特他们追上那些气喘吁吁的马匹时,干脆利落地砍杀了那些敌军。
泰塔带着自己的一伙人向青色的山峦进发。当他们赶上载着两位女孩的“旋风”时,麦伦在她们的身旁勒住了马头。“你射箭的时候像一个魔鬼,”他告诉茜达都。
“是翁卡引出了我身上的魔鬼,”她回答他。
“我想你已经用金币付清了所有的债务。现在你和你的魔鬼在夜里都能安然入睡了。”
“是的,麦伦,”她严肃地回答道。“可是我永远也不想成为一名战士——那是我被逼无奈。现在我更喜欢做一个贤妻良母。”
“一种最值得赞扬的抱负。我确信你会找到一个好男人与你分享它。”
“我希望如此,坎比西斯长官。”她从眼睫毛下望着他。“方才你和我讲到爱……”
“‘旋风’在芬妮强迫它承载的重负之下已经累了,”麦伦严肃地说。“我身后有你的地方,难道你不想过到我的马上来吗?”
“万分荣幸,长官。”她把她的手臂伸给他。他轻松地把她抱过来放在马鞍后面。她用双臂搂住他的腰,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麦伦能够感觉到她在颤抖,偶尔她无法抑制自己时,她抽噎得身体直抖。他心疼她。他在心中想,他会终此一生去保护她、照顾她。他在泰塔和芬妮的后面继续骑行,殿后的是纳康托和茵芭丽。
在他们到达山丘之前,希尔特和他的中队赶上了他们。他来到麦伦面前报告。“我们杀了七个敌军,并缴获了他们的马匹,”他说道。“其余的士兵都放弃了战斗。我让他们走了,没有再去追他们。我不清楚后面还会有多少敌军要来。”
“干得好,希尔特。”
“需要我给小茜达都带上一匹缴获的战马吗?”
“不用了,谢谢。到目前为止,你已经做得够好的了。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很安全。我确信,当我们赶上蒂纳特的时候,会需要更多的马匹。把它们留到那时再用吧。”
当他们登上山丘上那条通向隘口的小路时,他们碰上了一长列避难者的队伍。落在后面的人大多数都在步行,只有那些病重的、或虚弱得走不了路的人才卧在两轮的手推车上或是担架上,由他们的家人或朋友们推着、抬着走。父亲们的肩上扛着他们的孩子,有的母亲则用带子把孩子绑在了自己的背上。大多数人都认识麦伦,当他过去的时候,他们对他表示祝福:“愿众神保佑你,麦伦·坎比西斯。你把我们从痛苦的监禁中解救出来。我们的孩子自由了。”
从育种场里解救出来的年轻女孩子们跑到芬妮和茜达都的身边,想要亲手触摸她们一下。有些女孩子因为过于激动而哭起来。“你们舍身把我们从那邪恶的山里救了出来。我们爱你们的同情心和勇气。谢谢你,茜达都。愿众神保佑你,芬妮。”
这里没有人认识泰塔,不过当他骑马过去的时候,女人们满怀兴致地注视着这位眼光犀利、外表威严的年轻人。芬妮敏感地意识到了她们的反应,以一种非她莫属的表达方式,紧紧地向他靠近了一步。由于这些妨碍和延误,他们登山的速度渐渐地慢下来,当他们到达山顶时,又一次站到了基潭古勒隘口,看着夕阳正在下沉,慢慢地在山后消失了。
在边界要塞的望塔上,蒂纳特已经看到他们了。他爬下了梯子,大步流星地走出大门去迎接他们。他和麦伦打过招呼后,就过来拥抱了芬妮和茜达都,接下来,他诧异地盯着泰塔。“这是谁?”他问道。“我不信任这个人,他怎么这么帅气。”
“你可以信任他,你甚至可以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他,”麦伦说道。“事实上,你曾经和他很熟悉的。以后我再解释吧,现在我讲给你,你也未必相信。”
“你能为他作担保吗,麦伦长官?”“全心全意。”麦伦说道。
“我更能担保他。”芬妮说道。“我也是。”茜达都附和道。
“还有我。”希尔特接着说道。
蒂纳特耸耸肩,皱起了眉头。“我发现自己是少数派了。可我还是要保留自己最后的判断。”
“再一次感谢你,蒂纳特长官,”泰塔轻声说道。“当我在塔马富帕时,是你把我们从巴斯玛拉人手里救了出来。”
“我在塔马富帕没有见过你。”蒂纳特说道。
“啊,你忘了。”泰塔摇摇头。“那么想必你记得在麦伦做过眼睛移植手术后,你护送我们从云裳花园下来时,那是你第一次表露你对埃及的忠诚和你要返回埃及本土的渴望。你还记得我们曾探讨过厄俄斯和她的魔法吗?”蒂纳特惊异地凝视着泰塔,他严厉的表情消失了。“泰塔领主!巫师!你没有死在山上的云裳花园里?话又说回来,怎么可能是你呢!”
“不是‘可能是’,你应该说‘就是’才对,”泰塔微笑了,“当然我承认我的外表确实发生了某些变化。”
“你已经变成了一个年轻人!真是个让人无法相信的奇迹,不过你的声音和眼睛让我确信这是真的。”他跑上前来,拉起泰塔的手用力地握着。“厄俄斯和她的寡头们怎么样了?”
“寡头们都死了,厄俄斯对我们也已不再构成威胁了。就目前而言,这已经足够了。你目前的状况怎么样?”
“我们惊讶地发现雅里人的驻防地就在这里。他们只有二十个士兵,但无一漏网。我们把他们的尸体扔进了峡谷。看,秃鹫已经发现了它们。”蒂纳特指着在天空中盘旋的那些专食腐肉的鸟群。“我已经派出了一百名士兵去夺取基潭古勒河源的船坞。他们会保护好停泊在那里的船只。”
“你做得很好,”泰塔称赞他。“现在你必须到船坞去,控制住那里。将船只聚拢在那儿,当我们的人到达并登船后,再把他们送下河,派一个好领航员引航。整个船队要再次聚集在纳卢巴勒湖岸,我们在那里上岸去捕猎那些长着鼻角的野兽。”
“我记住了。”
“在你们下山后,在峡谷的桥那边留下二十名得力的伐木工。在我们最后一个人过桥之后,他们要砍断吊桥,让它掉到峡谷里去。”
“你要做什么呢?”
“麦伦和我,再加上你派给希尔特的那些士兵们一起留在这个要塞。我们要拖住那些追击的雅里人,直到那座桥塌掉时为止。”
“就照你的指示办,泰塔领主。”蒂纳特匆忙地离开了,去叫他手下的队长们去了。
泰塔回身对麦伦说道:“为了帮助我们的逃难者,派希尔特、两个希卢克人和尽可能多的士兵沿着小路回去。他们必须加快速度。瞧!雅里人的主力部队就在我们后面不远的地方。”他指着山下他们爬上来的那条路。在远处,在远离平原的地方,在落日的余晖中,他们能够看到,雅里人的战车和军队在路上扬起的尘埃,就如同喷溅的鲜血一样红。
泰塔带着芬妮一起对这个小要塞和隘口要害处的防卫情况做了一次快速的检查,结果发现这里的防御工事很原始,城墙低矮且已年久失修。不过军火库和军需仓库的储备尚好,那里也是厨房和食物贮藏室。
“我们不会在这里和敌人相持得太久,”他告诉芬妮。“速度是决定我们成败的关键。”他们凝视着落在队伍后面的流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