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康托右手里有一支短刺矛,他多次敏捷地出击,杀死了三只巨兽。茵芭丽的战斧很锋利,砍死两个巨猿。麦伦和希尔特的剑前后挥舞,紧随其后的骑兵策马扬鞭加入了战斗的行列。可是巨猿不知道什么是恐惧,集中全副精力拼杀,战斗是残酷的。甚至当它们受伤时,或者将死之时,巨猿也试图拖着身躯返回去参加战斗。其中两只突然袭击“云烟”,试图凶狠地攻击它的臀部及后腿。灰色的牝马瞄准它们俩猛踢。第一下踢碎了一只巨猿的头盖骨,第二下击中了另一只猿的下颚,又利落地咬住了它的脖子。
一位神殿少女从希尔特的马鞍后面被拖了下来,在希尔特击碎那野兽的头盖骨之前,她的喉咙被一口撕开了。此时,纳康托已经刺倒了咬伤了许多马匹的那只巨猿:一只已经身负重伤但仍在拼死挣扎的巨兽,因此茵芭丽不得不用斧子砍碎了它的头盖骨。
他们再次整队,骑马离开了山谷。当他们到达岔路口时,他们朝东拐向大山里的基潭古勒隘口。他们骑行了一夜,第二天早晨看到在他们前面的平原上升起了一片尘云。在中午之前,他们就赶上了又长又密集的逃难者队伍。蒂纳特正和后卫部队在一起行军,一看到他们到来,就急速地返身、乘马疾驰迎接他们。“成功会合,坎比西斯长官!”他大声地叫道,“我知道你已经救出了我们的姑娘。”
“是活下来的,”麦伦强调,“她们可是经历了一段艰难的时光,几近她们可以忍受的极限。”
“我们会找地方把她们安排到车上,”蒂纳特说道,“可是你们的人怎么办?你们是要和我们一起离开雅里,还是坚决要回去找到年迈的巫师呢?”
“你已经知道我们的答案是什么了,蒂纳特长官。”麦伦尚未来得及开口,芬妮就抢先回答道。
“那么我必须和你们告别了。感谢你们的勇气和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我担心我们可能永远不能再见面了,但是你们的友谊为我带来极大的荣耀。”
“蒂纳特长官,你的确是一位永远的乐观主义者。”芬妮微笑地看着他,“我向你保证,你不会那么轻易地摆脱我们。”她催马赶到他的身边,在他那满腮胡须的面颊上吻了一下。“当我们再次在埃及相聚时,我要吻你的另一边,”她告诉他,然后掉转“旋风”的头,留下蒂纳特沉浸在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之中,久久地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
现在他们是很小的一队人马了,只有三男三女。因为纳康托和茵芭丽一度选择了骑马而不是跑,所以每个人都有一匹马。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呢?”芬妮与麦伦并排骑行时,芬妮问道。
“越靠近大山就越安全,”麦伦回答道,“当泰塔回来时,我们必须能够迅速地与他会合到一起。”他把头转向茜达都,她就在他的另一侧与之并行。“你知道大山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供我们藏身吗?”
她思考了一会儿。“有,”她回答道,“有一个山谷,我从前常和我的父亲到那里去采蘑菇。我们就宿营在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山洞里。”
他们很快地绕开了穆唐吉村,从他们曾经捕获野猪的低矮山上俯视着那烧塌了的废墟。骨灰和焦炭的味道向他们飘浮过来。他们离开时,大家都沉默不语,一直向东朝大山走去。
茜达都带他们去的山谷落在山麓丘陵之中。那里被树木和山坳掩饰得非常好,如果他们不朝下看的话,就无法发现它。这里有很好的草场供马匹食用,一个小泉眼的水源足够满足他们的需求。洞中干燥而又温暖。茜达都的家人留下的一对破旧的做饭用的锅和其他的炊具在后面的裂隙处放着,洞里还有一大堆木柴。几位女孩子做好了晚餐,他们围着炊火开始吃晚饭。
“我们在这里是足够舒服了,”芬妮说道,“可是我们离城堡和去云裳花园的路有多远呢?”
“在北边六或七里格远。”茜达都回答道。
“好!”麦伦满嘴的炖鹿肉、含糊不清地说道,“远得不足以引人注目,但当泰塔下山的时候,又近得足以能接着他。”
“我很高兴你用‘当’这个字而不是‘如果’。”芬妮悄悄地评论道。
接着除了匙子在铜碗里的叮当声之外,四下里一阵静寂。
“我们怎么能知道他什么时候下来呢?”茜达都问道,“我们必须在路上放哨来等候他吗?”他们全都看着芬妮。
“没有那么做的必要,”芬妮回答道,“我会知道他什么时候下来。他会提醒我注意。”
数月以来,他们一直在不断地四处奔走、骑马和战斗。在那段时间里,这是他们第一次有了整晚休息的机会,只有在他们轮流警戒的时候,睡眠才会被中断。芬妮和茜达都是值午夜岗。当南方的大十字星座朝地平线下降时,她们半睡半醒地、趔趔趄趄地回到洞里,唤醒纳康托和茵芭丽值夜里的最后一班岗。接着她们倒在自己的睡垫上,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拂晓前,芬妮摇醒了麦伦。他起来得很猛,把其他的人都弄醒了。他看到芬妮满脸流泪,马上伸手去拿他的剑:“怎么了,芬妮?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芬妮哭着说道。现在他真正地看清了她的脸,意识到她正在高兴地流泪。“一切都好极了。泰塔还活着,在夜里他来到了我这里。”
“你见到他了?”麦伦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焦虑不安地摇着她,“现在他在哪里?他去了什么地方了?”
“当我睡着的时候,他来这里俯视着我。当我醒来的时候,他让我看到他的灵魂标志,并告诉我,我很快就会回到你的身边,很快。”
茜达都从她的垫子上跳起来,紧紧地拥抱着芬妮:“啊,我太为你高兴了。为我们所有的人高兴。”
“现在一切都会好起来了,”芬妮说道,“泰塔即将回来,我们安全了。”
“我已经历经数万年等待你来到我这里,”厄俄斯说道,尽管他知道她是巨大的谎言之魔的象征,泰塔还是不得不相信她的话。她转过身去,返回到洞穴口。泰塔不想反抗。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能跟她走,尽管他积聚起所有的力量可以反抗她的迷人魅力,但是在那个时刻,除了跟她去任何她领着去的地方以外,他什么都不想做。
在入口的那一边,隧道变窄了。以至于地衣覆盖的岩石摩擦到了他的肩膀。当泉水在他的脚边汩汩作响并溅到了他的袍子上时,给他的感觉是冰冷的。厄俄斯在前面飘动着。在黑色的丝绸下,她的臀部像一条摇摆的眼镜蛇一样的若隐若现。她离开了小溪,走上了一条狭窄的石头坡道。在它的顶端,隧道加宽了,变成了一条宽敞的通道。岩壁覆盖着浅浮雕的天青石瓷砖,上面雕刻着真实的和传说中的人形神和野兽。地板上镶嵌着老虎的眼睛,屋顶则是玫瑰色的石英。和人头一样大小的水晶放在岩壁的支架上。当厄俄斯走近每一个装饰时,它们都依次释放出照亮前面过道的神秘的橙红色的光。当他们继续前行时,水晶消失在黑暗之中,进入到阴影中不见了。泰塔不只一次瞥见了巨猿那蓬乱的黑色影子。厄俄斯赤裸的小脚悄然无声地轻快地掠过金色的砖瓦。它们令他着迷,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很难离开它们。当她走过时,空气中留下了清新的芳香。他以强烈的快感体味着它,终于辨别出那是向阳百合的香味。
终于他们到了一个布局优雅的宽敞房间里。这里的墙壁是绿色孔雀石的。屋顶上的柱子肯定直通地面,因为阳光透过它们洒进来,在墙上反射出翡翠般的光泽。房间里的家具是象牙雕刻的,位居中央的是两件低矮的长沙发。厄俄斯走到一张沙发前坐下来,将她的腿盘到了自己的身下,又把身上的披风舒展开来,因此她的脚就隐蔽起来了。她指着对面的沙发:“请随便坐。你是我尊贵的、深爱着的客人,泰塔。”她用谭麦斯语说道。
他走到那沙发前,在她的对面坐下来。沙发上覆盖着刺绣的丝绸垫。“我叫厄俄斯。”她自我介绍道。
“为什么你称我为‘深爱着的’?这是我们初次见面,你根本不了解我。”
“啊,泰塔,我了解你就如同你了解你自己。或许比你自己更了解你。”
她的笑声比他所听过的任何音乐都更悦耳。他设法对此不予理会。
“即使你的话没有理性,但不知为什么,我不怀疑你说的话。我承认你了解我,可我对你却是除了名字以外,还一无所知。”他回答道。
“泰塔,我们相互间一定要诚实。我只会和你讲真话,你也必须同样对我吐真情,你刚才的表述就是一个谎言。你对我了解很多,唉,你已经形成了很错误的看法。我的目的就是开导你,纠正你的错误认识。”
“告诉我我哪里错了。”
“你认为我是你的敌人。”泰塔保持沉默。
“我是你的朋友,”她继续讲下去,“是你未来最亲爱的最温柔的朋友。”泰塔严肃地低下了头,但是仍然没有做声。他发现他非常渴望相信她的话。他已经下了最大的决心来保证他防御的堤坝不至于崩溃。
胜了一拍之后,厄俄斯继续进击:“你总是想象我要欺骗你,我曾经对你撒过谎,就像你对我也撒过谎一样。”她说道。
泰塔感到宽慰的是,他没有释放出任何她可以看到的光环:他正在涌动着情感。
“我一直对你只讲真话,在洞穴中我让你看到的影像是真实的。那里面没有任何欺骗的成分。”她告诉他。
“它们是有说服力的影像。”他说道,他的语调不露声色,不含感情。“它们都是真实的。我能承诺的就是我会倾力为你付出。”
“为什么在所有的男人之中你选定我呢?”
“所有的男人?”她以轻蔑的态度惊叫道,“所有的男人对我来说都没有蚁群中的一只白蚁更重要。他们是本能的生物,既没有理性也没有智慧,因为他们活不到足以获得那些美德的寿命。”
“我认识有学问、有同情心和有人性的智者。”他反驳她。
“你做出的那种判断是从你短暂的人生观察中得来的。”她说道。“我已经活得够长寿的了。”他说道。
“可是你不会活得更久了,”她告诉他,“你的末日就要到来。”
“你够直率的,厄俄斯。”
“正如我已经承诺的,我对你只会讲真话。人体是一个不完美的工具,而生命是短暂的。人的寿命太短以至于无法获得真正的智慧和领悟。按照人类的标准,你是一位长寿者。按我的推算,你那一百五十六岁的生命对我而言,不比一只蝴蝶、或一朵黄昏生而拂晓前消亡的仙人掌花更长。承载着你灵魂的肉体将很快地令你失望。”突然她从黑色的丝绸披风下猛地伸出右手,做了一个祝祷的手势。
如果说她的脚是可爱的,她的手则是令人赏心悦目的。泰塔屏住了呼吸,当他注视着她优美的姿势时,他感到身上如同触电般的感觉,汗毛直竖。
“如果不是你,那不需要如此。”厄俄斯柔声说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厄俄斯。为什么是我?”
“在你已经活过的短暂岁月里,你已经获得了很多。如果我能永恒地延长你的生命,你将会成为一位才智非凡的巨人。”
“那并不能说明问题的全部。我又老又丑。”
“我已经更新了你身体的部分器官。”她说道。泰塔冷冷地笑了:“那么,现在我是一位有着年轻漂亮的生殖器的丑老头。”
厄俄斯也随着他笑起来,发出那令人兴奋不已的声音。“多么简练的表达。”她把手撤回到她的披风下,给他留下了失落感。接着她又继续讲下去,“在那个洞穴时,我让你看到了你年轻时的形象。你是那么帅气,我能够再次恢复那时的你。”
“如果你愿意,任何一个帅哥都由你来挑选。我相信你已经那么做过了。”他对她提出了质疑。
她马上公正而诚实地回答道:“大约有一万或者更多,可是尽管他们很英俊,却全都和没有头脑的蝼蚁一般。”
“我有什么不同吗?”“是的,泰塔,是的。”“在哪方面呢?”
“你的智力,”她说道,“单一的肉欲的激情很快就会令人厌倦,卓越的智力是永恒的魅力。在一个永远年轻、健康的身体里,伟大的心智随着时间的变化会越来越强:这些是金子般的品质。泰塔,你是我历经数代一直渴望寻求的一位最完美的伴侣和配偶。”
他们谈论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虽然他知道她的本性是冷酷和恶毒的,但依然令人着迷和富有魅力。他感到自己精力充沛,不论是身体还是智力。最后,令他烦恼的是,他感到需要去方便一下,可是在他还没有讲出来时,她已经告诉他:“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住处。在你的右侧,通过那个门口,然后沿着通道走到底就是。”
她指给他的房间又大又壮观,但是他几乎没有注意到环境对他的心智影响很大。他一点儿也没有感到疲劳。在一个隔间里,他发现了一把装饰着雕刻的小椅子,下面放着一只马桶,他在那里解了手。在角落里,带着香味的温水从一个喷嘴里流入了一个水晶盆。他一洗完手,就匆忙地回到了绿色的房间,希望厄俄斯还会在那里。穿过屋顶柱子上的阳光已经消失了。夜幕降临了,可是墙上的水晶还带着温暖的微光。厄俄斯像他刚才看到的那样坐在那里,他在她的对面坐下后,她说道:“这是为你准备的食物和饮料。”她用那可爱的手,指着他旁边的象牙桌子。在他不在的时候,银盘和酒杯已经摆在了桌子上。他没有感到饿,但是水果和牛奶果汁露看起来美味可口。他有节制地吃着、喝着,接下来急切地回到他们原来的话题:“你轻松地讲到永恒的生命?”
“那是所有人的梦想,从法老到奴隶,”她赞同地说道,“他们在想象的天堂里渴望永恒的生命。甚至那些在我之前出生的古人也把他们梦想中的画面绘在了他们墓穴的岩壁上。”
“实现这种梦想是可能的吗?”泰塔问道。“我坐在你的面前就是活证据。”
“你活了多久了,厄俄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