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夏利出租车顺着残破不平的公路开到大水沟旁之后便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头儿,回头又从车上拿下一个塞得满满的旅行袋,对司机说了一声,“你就在这儿等着吧。”便提着旅行袋慢慢地越过大水沟向山坡上走去。
在徐燮的墓碑前,他一屁股坐了下来,显然,这二里地的山坡路把他累得不轻,好长时间喘息不停,一直到气息平定时,才开始从旅行袋里往外掏装满各式菜肴的一次性饭盒,足足有十几盒之多。而后便是往外拿烟,拿酒,品种也很多,从XO、茅台、中华烟一直到各式罐装饮料,摆了好大一堆,只是那些瓶装酒都开启过,没有一瓶是原封不动的。随后又掏出十几个酒杯一字排开,把各色酒包括饮料用酒杯斟满,这才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老徐呀,今天我来看看你,也是来向你告个别,明天我也要走了,以后可能就不能来看你啦。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咳,今天是你去世二十周年的忌日呀,也是咱们厂建厂三十五周年的纪念日,这不,宴会刚一结束,我就打个的跑来了,我没让他们派车,没敢惊动他们,那样的话,再跟来一群人,咱俩就没法这么安安静静地说话了。
老徐呀,你是没赶上今天的庆祝宴会,那排场可大啦,说出来你可能都不相信,贵宾席的标准是两千元一桌,还不包括酒水,哪吃得了哇,有好多菜根本一口都没动,这不,我收拾收拾全给你带来了,你不会嫌弃吧?还有酒,我敢说,这些酒你肯定都没喝过,还有这些饮料,你更是连见都没见过,咱们那时候国家还不生产这些玩意哪,你都尝尝吧。哦,有点对不起你的地方,这些酒都是喝剩下的,开过封的,要说拿没开封的,我就是一样拿一箱,也拿得出来,但是我想了半天,还是把这些喝剩的酒拿来吧,扔了怪可惜的,都是钱哪,这一瓶XO,就是咱们过去一年的工资啊,我知道你不会怪罪我的,来,干一杯,味道如何?
老徐呀,你常年躺在这里,眼前的一切你都看清楚了吧?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咱俩辛辛苦苦创的业已经在十几年前就毁掉了,你可别误会,我可不是抱怨什么,在这一点上,我还真佩服高明那小子,在你去世后一个月,就当机立断地做了决断,把厂子逐步迁到银川市新市区,这一招英明啊,我当时还跟他吵个脸红脖子粗的,骂他是败家子,把一个多亿的资产说扔就扔了,现在看起来,人家是做对了,要依着我的主意,咱们厂在这市场经济的大潮中,有十个西北电机厂也垮掉了。
什么叫市场经济?你听不懂了吧?其实现在你听不懂的多啦,打的、电脑、网络、WTO,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等等,我接一个电话……
看见没,电话随身带,这叫手机,多方便哪,刚才就是高明打来的,他到处找不到我,以为我跑丢了呢,我没告诉他我在这,怕他们再跟来,影响咱俩唠嗑。
别看这手机不大,作用可不小,它现在可以直接打到美国,当然价格也不便宜啦,我这个三千多块呢,是最新式的。不过,说实话,这手机不是我的,我可买不起,就我这点退休金,还不够人家一顿饭的,哪能买得起这玩意,这是我们家老二给我买的,那小子,现在发啦,洋房、汽车都有啦,这不前两天来电话说要把我们老两口接到深圳去住,我正犹豫哪,你给拿个主意,你说我去不去?
我想了很长时间,唉,还是回老家吧,落叶归根嘛!怎么样,你回不回?时间再长了,你在这儿可就变成孤魂野鬼了。
等一等啊,山下边又来了一辆车,下来的人正往这边走哪,我看看是谁,啊?”
老头儿慢慢地站起来,由于坐的太久了,腿脚有些麻木,他不得不活动活动。
来人越跑越近,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后边还有几个人不紧不慢地跟着走过来。
小伙子跑到老头儿跟前,挺有礼貌地问,“老大爷,请问,武大峰的坟在哪儿?”
老头儿端详着小伙子瞅了半天,觉得很面熟,就是一时想不起姓名,猛然一拍额头,想起来了。“你就是李宝吧?”
“李宝是我爸爸,在后面哪!”
“噢。”连李宝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佐其人不免感慨万分。“你干什么来啦?”
“我爸爸说给武叔叔上个坟,那是他年轻时的铁哥们。”
“小伙子,第一次来吧?看看这儿,有山有水的,怎么样啊?”
“说实在的,不怎么样,我就奇了怪了,我爸爸他们当年怎么能在这里边生活了那么多年,这哪是人待的地方?不全是大傻帽嘛!咱们国家也是,怎么想起来把这么大的一个厂子建在烂山沟里,这是谁的馊主意?!”
“唉!”老头儿一声长叹,想说话的兴致全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