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西风吹渭水，落日满长安。”①美成以之入词②，白仁甫以之入曲③，此借古人之境界为我之境界者也。然非自有境界，古人亦不为我用。
【注释】
①“西风吹渭水，落日满长安”：出自唐朝诗人贾岛的《忆江上吴处士》。在引用中，王国维将“秋风”误作“西风”，将“落叶”误作“落日”。
②“美成以之入词”：参见周邦彦的《齐天乐·秋思》。
③“白仁甫以之入曲”：参见白朴的《双调·德胜乐·秋》。
【译文】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周邦彦将这句话引入词中，白朴将这句话引入曲中，这是借古人的境界为自己的境界。然而，不是自己有境界，古人的也不会被我所用。
【评析】
王国维提出诗词要有境界，但并不是非要作者独创一个境界，在创作中，也可以借用古人的境界为自己的境界，进行境界再创造，给自己的作品注入灵魂。因为古今人情相通，典故与成句的借用不仅可据为创作之常态，而且可以借此为后来作品增强情感的厚度。但是，借鉴、化用不等于简单移植套用，而是要突破原有语境，进行境界的再创造。也就是正如黄庭坚所说的“点铁成金”。
唐朝诗人贾岛写了“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写秋季风吹渭水、落叶翻飞之景十分形象。这两句非常有名。周邦彦的《齐天乐》便将其化为“渭水西风，长安乱叶”二句，以抒发自己的离别的思念。白朴的《双调·德胜乐》则以一句“听落叶西风渭水”从听觉上来写自己的萧瑟之感，而《梧桐雨》中“西风渭水，落日长安”二句则写出了伤心故园之情。相对贾岛抒发的怀念友人的意思，周邦彦表达的离别之意与白朴表达的听觉感受和故园之情，都与之有一定的区别，都是进行境界再创造的结果。同样是围绕着“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的点化，意象、语言是相似的，但用以表达的情感和氛围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这种境界再创造，王国维是认可的。因为后人是在自己的语境中创造了新的境界，前人的成句已经被剥离了原来的语境，而完全融合到后人的语境之中。不难看出，王国维对于用典的态度很灵活，并不是为了用典而用典，生搬硬套地用典。
【参阅作品】
忆江上吴处士①
（唐）贾岛
闽国扬帆去②，蟾蜍亏复圆③。
秋风生渭水④，落叶满长安。
此地聚会夕⑤，当时雷雨寒。
兰桡殊未返⑥，消息海云端⑦。
【注释】
①处士：指隐居林泉不入仕的人。
②闽国：指今福建省一带地方。
③蟾蜍：即癞蛤蟆。神话传说中月里有蟾蜍，古人常用它指代月亮。亏复圆：指月亮缺了又圆。一作“亏复团”。
④渭水：渭河，发源甘肃渭源县，横贯陕西，东至潼关入黄河。生：一作“吹”。
⑤此地：指渭水边分别之地。
⑥兰桡：以木兰树作的船桨，此处代指船。殊：犹。
⑦海云端：海云边，因闽地临海，所以这样说。
【鉴赏提示】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是贾岛《忆江上吴处士》中的句子，也是贾岛的名句，为后代不少名家引用。如宋朝词人周邦彦《齐天乐》词中的“渭水西风，长安乱叶，空忆诗情宛转”，元朝人白朴的《梧桐雨》杂剧中的“伤心故园，西风渭水，落日长安”，都是化用这两句名句而成的，可见其流传之广，影响之深。全诗细针密缕，处处见出诗人行文构思的缜密严谨；行文曲折，倒叙昔日相会之乐，而笔势提挈全诗；围绕“忆”字反复勾勒，笔墨厚重饱满，堪称一首生动自然而又流畅的抒情佳品。王国维对周邦彦和白朴等人引用贾岛的名句进行境界再创造持肯定态度，我们欣赏这首诗时，也不妨体味一下意境的再创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