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沈伯时①《乐府指迷》云：“说桃不可直说桃，须用‘红雨’、‘刘郎’等字。咏柳不可直说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②若惟恐人不用代字者。果以是为工，则古今类书③具在，又安用词为耶？宜其为《提要》所讥也④。
【注释】
①沈伯时：即沈义父，字伯时，宋末词论家，著有《时斋集》《乐府指迷》等。
②“说桃不可直说桃，须用‘红雨’‘刘郎’等字。咏柳不可直说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出自宋末词论家沈义父的《乐府指迷》。王国维引文略有错漏。
③类书：按照一定的分类标准从群书中采摭、辑录，并大体按照或义系或形系或音系的规律来编排，以便于检索、征引的一种带有资料汇编性质的工具书。
④宜其为《提要》所讥也：参见《四库全书总目》集部词曲类二《乐府指迷》条。
【译文】
南宋人沈义父在《乐府指迷》中说：“说桃，不可直说破桃，须用‘红雨’‘刘郎’等字；说柳，不可直说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这好像害怕别人不用替代字似的。如果说只有按他那样写才叫工巧的话，那么古今各类书都在，又何须用词来表达情感呢？这也难怪他后来被《四库提要》所讥笑。
【评析】
王国维在这里继续说不应该用替代字，其宗旨仍落在“创意”上。沈义父的《乐府指迷》所提到的“说桃”“说柳”的替代字，看上去机械简单，其实是有一定理论背景的。宋末流传的词多为民间艺人所作，因为重在音律婉转合度方面，对于文字反而不怎么讲究，导致“下语用字，全不可读”，甚至时序错乱、不明所指。沈义父主张以替代字入词，以纠正文字粗俗、咏物不明，这是有一定进步意义的。后人引用沈义父的这一节言论，往往不考量背景，以至裁断失衡。王国维引用沈义父此论也逃脱不了这一局限。
当然，使用替代字纠正文字粗俗、咏物不明也是“权宜之计”，一旦变成一种常规套路，这对于以创意为核心的文学来说，确实是偏离了正道。单从这重意义上讲，王国维的批评也是非常有道理的。
【参阅作品】
水龙吟
（北宋）秦观
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①。朱帘半卷，单衣初试，清明时候。破暖轻风，弄晴微雨，欲无还有。卖花声过尽，斜阳院落，红成阵、飞鸳甃②。
玉佩丁东别后，怅佳期、参差难又③。名缰利锁，天还知道，和天也瘦。花下重门，柳边深巷，不堪回首。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向人依旧。
【注释】
①绣毂雕鞍：指盛装华丽的车马。绣毂，华贵的车辆。雕鞍，雕饰有图案的马鞍，也借指马匹。毂：音鼓，车轮中央之圆木，周与车辐相接，中插车轴。
②鸳甃：用对称的砖垒起的井壁。甃：音皱，井壁；井。
③参差：高低不齐的样子，这里有错过、差错之意。
【鉴赏提示】
此词写一位妇女一整天的相思之情，从写景开始，以写景结束，但其中一以贯之的是作者执着的情愫。对一个沦落风尘的薄命女子，秦观竟钟情若此，这绝不是为征管逐弦而出入青楼的薄幸子弟所能望其项背的。当然，此词除了这些之外，替代字的使用也很普遍，我们在欣赏这首词时，可以体味一下替代字对纠正文字粗俗、咏物不明的作用，领悟一下替代字“慎用”的内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