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读《花间》《尊前》集①，令人回想徐陵《玉台新咏》②；读《草堂诗余》，令人回想韦縠③《才调集》；读朱竹垞《词综》，张皋文、董晋卿④《词选》，令人回想沈德潜⑤“三朝诗别裁集”。
【注释】
①《尊前》：即《尊前集》。
②《玉台新咏》：东周至南朝·梁代诗歌总集，南朝人徐陵主编，共10卷，录诗669首，以风格绮靡之艳诗居多。
③韦縠：五代·后蜀文学家，编有《才调集》10卷，选录唐诗1000首，以韵高词丽为选录标准。为现存唐朝人选唐诗存诗最多的一种。
④董晋卿：应为“董子远”之误。董子远：即董毅，字子远，清朝词人，张惠言的外孙，继张惠言、张琦《词选》之后，编《续词选》三卷，录52家词人122首词。
⑤沈德潜：字确士，号归愚，谥文悫，长洲（今江苏苏州）人。清朝诗人，编有《唐诗别裁集》《明诗别裁集》《清诗别裁集》，合称“三朝诗别裁集”，以温柔敦厚的诗教为选录标准。
【译文】
读《花间集》《尊前集》时，就会使人想到徐陵的《玉台新咏》；读《草堂诗余》时，就会使人想到韦縠的《才调集》；读朱彝尊的《词综》及张惠言、董毅的《词选》时，就会使人想到沈德潜的《三朝诗别裁集》。
【评析】
在这一则，王国维通过词集与诗集的比较，来说明编选者的风格和取向，以及与所选作品的内容特点，进而由诗推及到词。
具体而言，南朝徐陵编的《玉台新咏》“凡言情则录之”，“非词关闺闼者不收”，作品大多华美艳丽，声调和谐优美。而《花间集》和《尊前集》所收录的词都是唐朝五代人的词作，其内容、风格都与《玉台新咏》的相似。五代人韦縠编的《才调集》，录唐诗1000首，以晚唐诗为多，收诗以“秾丽宏敞”为宗，《草堂诗余》内容和风格与之相近。清朝人沈德潜是格律派诗人，选唐朝诗、明朝诗、清朝诗，编为《别裁集》。他论诗主张怨而不怒、温柔敦厚，去泛滥而归雅正。这是几本诗集的比较以及各自的风格。
由诗推及到词。朱彝尊的《词综》推崇格律一派，标榜淳雅，以姜夔词、张炎词为最上品。张惠言的《词选》及其外孙董毅的《续词选》，推尊词体，重比兴寄托，倡“意内言外”之说。朱彝尊、张惠言所选基本重格律，因而与沈德潜的诗选相仿。
根据这些比较，我们可见王国维对词的感悟，而他所举例由古至近，能看到词学发展的脉络与时代崇尚也非偶然的。
【参阅作品】
惜红衣
（南宋）姜夔
簟枕邀凉①，琴书换日，睡馀无力。细洒冰泉，并刀破甘碧②。墙头唤酒，谁问讯、城南诗客③。岑寂。高柳晚蝉，说西风消息④。
虹梁水陌⑤。鱼浪吹香，红衣半狼藉。维舟试望故国⑥。眇天北。可惜渚边沙外，不共美人游历。问甚时同赋，三十六陂秋色⑦。
【注释】
①枕簟：枕席。邀凉：乘凉，纳凉。
②细洒：细心清洗。并刀：古时并州（今太原一带）所产的刀，当时以锋利闻名。甘碧：香甜新鲜的瓜果。
③墙头唤酒：化用杜甫诗《夏日李公见访》：“隔屋唤西家，借问有酒不？墙头过浊醪，展席俯长流”。城南诗客：指杜甫在《夏日李公见访》中杜甫借酒所居于“僻近城南楼”。作者在这里感叹不如杜甫，无佳客来访，无邻家有酒可借，一唤能从墙头递过来。
④西风消息：秋天的信息。
⑤虹梁水陌：拱桥和湖堤。
⑥维舟：系船。
⑦同赋：此处作同赏。三十六陂：泛指湖塘数量很多。
【鉴赏提示】
以深至之情为体，以清劲之笔为用，是姜白石词的显著特征。这首《惜红衣》词，颇能见其特色。刘熙载在《艺概·词曲概》评论此词说“幽韵冷香，令人挹之无尽”。词人的未道出真意，以欲言又止，欲叙止的欲扬克抑的手法尽情渲染悲凉凄切之意，引人以揣度和深思，究竟为谁而愁，为何事而忧？可能是指一位挚友，但更可能是指一位合肥女子。全词用入声韵，其声激越。不协韵的句脚字，又异乎寻常的多安排仄声而少用平声。仄声高亢，与入声韵相联缀，遂构成一部激越的乐章。这对于表现深至高迈的怀人之情，不仅适得其宜，而且增添效果。我们在欣赏此词时，可以参看王国维提到的《词综》，看看《词综》中其他词是否也是这一种风格，是否也有如此优秀的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