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轻云却是没再注意两人的脸色，顾自坐下吃起了面前的点心来，一副不再打算随便开口的样子。
赵畴默和岳胜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尴尬。
“那个……”赵畴默不自然的干咳了声，“云儿你别误会，我和岳先生……”
“这都晌午了，我可不可以留下来用饭啊？”夜轻云却咬着点心打断赵畴默的话，“自从夜轻岚和四皇子的赐婚圣旨下来，我这就好好吃过一顿舒心饭，难得赶上饭点，我就厚着脸皮蹭上一顿解馋，王爷想必不会介意的吧？”
这话题转得太快，以至于听得俩人都有些反应不及。
知道夜轻云是故意的，赵畴默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点头，“当然。”
“那我就在此先谢过王爷款待了。”夜轻云笑着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咽下嘴里的点心渣子后才接着道，“之前斗胆向王爷自荐，的确是夜轻云自负托大了，若王爷觉得交易不值得继续，不妨将婚事延后，待得和亲风波过去，退婚便是，要是担心拖延婚事会生变故，如期成婚也行，事成之后，给我一纸休书便可，虽然有损名誉，但我也不亏，好歹捞了一笔财富不是，所以王爷尽管遵从心意便可，不必有所顾忌。”退婚和休弃，她更倾向于后者，正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时候亦可和夜家断得干干净净，自立门户了，不过退婚照样不妨碍她离开夜家的计划，只是会稍微费神些罢了。
这番善解人意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得到称快附和，相反的，是赵畴默冷沉难看的脸色。
夜轻云也是说完才发现气氛不对，对上赵畴默脸色之际还怔忪了下。
“怎么，你是现在觉得嫁给本王不如四皇子，所以后悔了？”赵畴默声音微哑，眸子犀利，语气更是少有的清冽。
“啊？”夜轻云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说的怎么就和四皇子扯上关系了。
两人隔空对视，一个气得脸黑，一个茫然不在状态。倒是一旁的岳胜看得饶有兴趣，眼睛来来回回扫这俩人，嘴角和眼底的笑意愈发深谙玩味，无意识的抬手摩挲起下巴来。
“圣旨既然已下，你就算后悔也晚了，过河拆桥的事情就别想了，安安心心做你的王妃就好。”夜轻云那一脸茫然的反应看得赵畴默愈发心堵，想要端茶杯，伸出手却莫名烦躁的缩了回来。
“过河拆桥？”夜轻云眨了眨眼，愈发觉得理解不能，“王爷此话何解？我怎么就成过河拆桥？”
岳胜简直快被这一对白痴给萌哭了，“意思就是，你们婚期已定，合不合意你都是铁板钉钉的襄王妃了，没得退婚，也不可能休弃。”见夜轻云听罢垂下眼睑一脸深思，忙接着道，“你也别介意闹情绪了，我们真不是在笑你，就是……”
“我没有闹情绪，我说的都是认真的。”夜轻云觉得冤枉死了，为人着想还被糊上一脸，也是醉了，不过看赵畴默难看的脸色还是明智的打住了这个话题，“至于方才，你们的试探我也能理解，毕竟打从向王爷夸下海口起，一直都承蒙王爷多方照拂，我却并没拿出什么真材实料，但既然王爷不嫌弃，我虽无大智慧，却有一颗赤诚之心，既然投身王爷，便定会竭尽所能，我这人惜命的很，为王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是做不到，但只要能保证活命的情况下，必当无条件全力以赴。”
“呵呵……这话倒是率直有趣。”岳胜听得眉眼含笑，下意识的挑眉瞥向赵畴默，果然见对方面色虽然僵硬，但显然缓和了不少，“你们俩啊，还都是理智多过感情，绝配啊！”
夜轻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在岳胜说出那句话后，赵畴默的脸色似乎闪过一瞬恍惚。理智多过感情，这句话用在自己身上夜轻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经历过生死，感情的惨败，若还能感情至上，那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愚昧傻子，死有余辜，但这句话对赵畴默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深意呢？
“就你废话多。”对于夜轻云隐晦探究的目光视而不见，赵畴默佯怒的瞪了岳胜一眼。
被瞪了一眼，岳胜却是毫不在意，甚至还冲赵畴默别有深意的眨眨眼。
从两人的互动看来，夜轻云算是明白俩人的关系为什么是挚友在前谋士在后了，其实严格的说来，就岳胜这人给人的印象并不是那种野心擅谋之人，但是洒脱不羁颇有江湖闲士之风。
赵畴默却没再搭理岳胜，正了正脸色看向夜轻云，“我们先前笑并非试探你的意思，是因为你和我们想到了一块儿，是真的高兴。”
夜轻云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赵畴默这是在就先前的事给自己解释，“这个，我真没在意。”
除了一开始的介怀，夜轻云对这事儿是真的看得开，不过赵畴默这话她还是忍不住深思了下。和他们想到一块儿，如果她没走神的话，应该那两人的交流全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吧，一直就着流民的话题也没见他们是主意已定的样子，莫不是俩人早就商议出策，可要真是那样还牵引着自己说了那么一大通，说不是试探也太口是心非了，试探不试探的到底无关紧要，也没必要去纠结，既然赵畴默没打算撇掉自己，那就继续抱紧这条大腿好了。
像是看透了夜轻云心底的想法，赵畴默继续道，“流民安置一事，我岳先生之前并无商谈，对于详情，他没有亲眼目睹，了解的还不如你多，我俩挚交多年，彼此想法交流不过一个眼神，我们也是在你侃侃而谈之际想到的，只是没机会开口罢了，你的想法能与我们如此心意想通，我们是由衷的感到高兴。”
“呃……”夜轻云意外的同时，却又因为自己一个态度不对，令对方就着误会解释这么一达通，实在是臊得慌，红着脸，一时倒是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好，所幸吴伯来提醒传膳及时化解了尴尬。
用过午膳，赵畴默便和岳胜移步书房，夜轻云不想跟着，便直接告辞，带着秋菊离开了。却不想刚走去王府大门，就被随后追来的吴伯给叫住了。
“夜姑娘请留步！”吴伯拎着一摞六只叠砌的八角食盒跑得气喘吁吁，到了跟前儿喘了好一会儿才递上东西道，“这是王爷吩咐奴才让厨房特地为您准备的，都是一些经放的采食和点心，拿回去热上两顿也不用担心会因此坏了味道。”
不待夜轻云反应，却是旁边的秋菊将食盒接了过去，连连向吴伯道谢。反倒是夜轻云愣愣的反应不及，一股暖流猝不及防的注入心里，那感觉令人喟叹却又无措。
直到吴伯离开，夜轻云都还怔怔的没有回神。
秋菊笑着拉了拉她的衣袖，见人回神看来，才挤眉弄眼的道，“看王妃感动的，咱们王爷对王妃，可真够贴心的呢！”
夜轻云下意识的瞥向秋菊手上拎着的食盒，心里滋味儿莫名，什么也没说，深吸一口气，便转身率先走下了石阶。
“哎，王妃，奴婢又没说错！”秋菊眼睛一瞪，转身就追了上去，边跟边喊，“王爷这肯定是知道王妃近来在夜家吃不好，所以才让吴伯特地备的这些，能让王爷如此心细对待，也就王妃您了！”
“好了好了，不就是一些吃的么，我感动，感动死了，你可别嚷嚷了，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被秋菊一通嚷嚷，夜轻云难得耳根子发热，有种想要把她嘴巴缝起来的冲动。
“王爷疼爱王妃又不是丢人的事，听到就听到了呗。”秋菊撇着嘴角嘟哝，话是这么说，声音却是下意识的压低了。
夜轻云将她的嘟哝听在耳里，也只是好笑的摇了摇头，什么疼爱不疼爱的却是压根儿没过心，和赵畴默什么关系，她是再清楚不过，本是利益相识，又哪来的疼爱不疼爱，的确是挺贴心的，那也是上下属之间的恩赐照顾罢了。
秋菊本来挺兴奋的，可见夜轻云除了一开始的震惊始终兴致缺缺的样子，便自讨了个没趣，咂巴咂巴闭了嘴。
“对了，夜家那边报了官，也不知道事情发展得怎么样了？”走出一段，秋菊忽然想起这事儿，忍不住八卦道。
提起这事儿，夜轻云也不禁心情明媚起来，“回去不就知道了。”
两人相视一笑，不由加快了脚步。
“这六只食盒还真不小，这些菜足够吃上两天的了，哎，之前那水米饭糙面馒头，可真够恶心人的。”想起夜家集体排挤夜轻云的过分举动，秋菊就愤愤难平。
“嗯。”夜轻云瞥着食盒笑了笑，“春香有伤在身，这两天也连累跟着受罪，有了这些菜，正好可以好好补补，反正现在咱们有银子，饮食上也不必再委屈自己，买些好的偷摸开小灶不成问题。”
秋菊听完夜轻云的话静默了须臾，“王妃心地好，肯定有好报，夜家那些人拿着珍珠当鱼目，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夜轻云纵纵肩，“他们现在就后悔呢，那些聘礼要不是高氏硬要攥在手里，丢了也就丢了跟她没关系，可眼下东西是在她手上丢的，到时候倒贴补上是跑不了的，就算她再不待见我，可王爷那里，却不是她得罪得起的。”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心照不宣的坏笑开来。
半天没看到高氏的倒霉样，还真是遗憾。
这么想着，脚下的步子不由得更加快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