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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我的老师:安妮·沙利文(6)

凯勒上尉从谷仓拿来长梯,爬到安妮房间的窗口。因为穿着长裙,安妮不得不被上尉扛着下来。

院子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仆人和庄稼汉。安妮羞得满脸通红,既尴尬又恼怒。

众目睽睽之下,一位淑女被大男人像扛棉花包一般从三楼扛下来,这未免太丢人现眼了。

凯勒上尉觉得很好玩,问道:“安妮小姐,你觉得海伦如何?”

“我想,有一件事我们不必担心。”安妮酸溜溜地回答说,“她的脑袋很好用,不瞒您说,我刚来的时候,还很担心她的病有没有烧坏她的脑袋,现在看来还好,她完全能抵十个小孩。”说完,安妮拔腿就走。

早餐大战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安妮和海伦斗智斗勇。安妮心态良好,满怀希望:

“再给我一些时间,我相信她会有好的变化。”

但是,一场针锋相对的大战让她没有了后退的空间。这次战斗发生在饭厅。

海伦向来在饭桌上没有规矩。她明知道如何使用刀叉和汤匙,却不肯使用。她宁愿用手抓取食物,而且想抓谁的就抓谁的。

海伦的鼻子非常灵敏,能分辨出不同盘子里盛放着什么食物。安妮非常反感她用污秽的小手四处抓取她喜欢的食物。但之前海伦一直没有侵犯她的盘子,所以她也没有干涉。

一天,海伦走到安妮旁边,闻到她最喜欢的香肠味从安妮的盘子里腾腾升起。但那是安妮的盘子,她不敢轻举妄动。

海伦又闻了闻,发现其他人的香肠已经没有了。于是,她走到安妮旁边,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去抓住香肠。

安妮一把抓住海伦的手,让她无法动弹。然后,她慢慢地把海伦的手指从香肠上掰开。

凯勒上尉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妮冷冷地说:“我拿回我的香肠。”

“我们总该有雅量容忍她吧?沙利文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个可怜的孩子。”上尉语气不善。

安妮压住怒火,深深吸了口气,说:“凯勒上尉,如果让她这样下去,只会毁了她。我知道海伦很可怜,但这样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对她没有好处。”

凯勒上尉愤然站起来:“在我的家里,不准剥夺我的孩子的食物。”

安妮毫不示弱:“我也不准我管教的孩子乱动盘子里的食物!”

詹姆士忍俊不禁,向安妮投去赞赏的目光。不过这被凯勒上尉看到了。

凯勒上尉凶横地问:“詹姆士,你有话要说?”

“没有。”詹姆士连忙缩头。凯勒上尉转过头,对安妮说:“沙利文小姐,在我的饭厅,不准任何人干涉海伦。”

安妮冷笑道:“如果这样的话,那就请你暂时回避!”

看到这种情况,凯勒夫人赶紧出来打圆场。她对丈夫耳语道:“亲爱的,你答应过沙利文小姐按照她的方式教育海伦的,而且她也是为海伦好,只是看起来残忍了些。事实上,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亲爱的,我们出去一会儿吧!詹姆士也一起走吧。我们相信她会做好的。”

就这样,饭厅里只留下安妮和这只小野兽了。

安妮锁上门,把钥匙放进口袋,跨过在地上发脾气打滚的海伦,回到自己座位上。她拿起叉子,看到被海伦的脏手抓过的香肠已经凉掉,不由觉得难以下咽。但为了让海伦知道,不管她发多大的脾气,都不会影响到他人,日子照样会过,安妮只好故作淡定,慢条斯理地嚼着自己冰凉的早餐。

海伦继续在地上打滚。安妮自顾自地吃着。小半个小时过去了,但感觉仿佛有一天那么长。海伦终于自觉无趣,突然想到其他人为什么没像以前那样哄她,感到好奇,怒气渐消。

海伦站起来,想知道安妮在干什么,结果发现她在吃饭。

海伦饥饿难耐,用一只手拍拍安妮的手臂,把另一手偷偷伸到盘子里。安妮把她的手推开。海伦又伸过出来,安妮又推开。

海伦生起气来,狠狠地拧了安妮的胳膊一下。安妮毫不客气,马上一巴掌打回去。这使海伦倒抽一口凉气。她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于是再拧。安妮毫不犹豫,以牙还牙,又是一巴掌。

海伦改变策略,想看看还有谁在。她绕着桌子走了一圈,发现座位都是空的。她想逃走,用力拉了拉门,门一动不动。她用手指摸索着寻找钥匙,发现钥匙也被拿走了。她精疲力竭,与敌人同困一室,第一次体验到毫无办法的感觉。

安妮看到瘫在地上的海伦,有些不忍心。但是,只要安妮靠近一步,海伦就退缩一步。她的自卫本能使她尽量与别人保持距离。安妮不由得感到痛苦,叹了口气,心想也许自己不应该把门锁住……不,不,不能心软。无论如何,要有坚定的信心。做出决定后,安妮装腔作势地继续吃她那索然无味的早餐。

过了一会儿,海伦耐不住饥饿了。她发觉安妮依然坐在餐桌旁,但不敢靠近。她绕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用手抓自己碗里的麦片。

安妮叹道:“这可不行,顽强的小东西,我还以为大功告成了呢,你却又来这招。你什么都明白,却又故意来招惹我。我可不会放纵你。”说罢,她起身将勺子递给海伦。

海伦接过勺子,一把丢到地上。安妮把她从座位上揪起来,押着她捡起地上的勺子,让她坐正。安妮还用力压住她,不让她挣脱,强迫她用勺子将麦片送入口中。一口……两口,很好!安妮以为海伦就范了,于是松手。没想到她刚一松手,海伦就把勺子掷向安妮。安妮急忙闪开。勺子落地,铿锵有声。

闹剧再次上演。海伦又哭又闹,安妮只得用武力逼她就范,监督她规规矩矩地吃完早饭。眼看着就要吃完了,安妮心中盘算着:快结束了,快结束了。哪知道海伦不会善罢甘休。吃完最后一口后,她用力拽下餐巾,丢到地上。

“上帝啊,你可真刁蛮。但你遇上对手了,你恨吧,你怨吧!我不会让你这样过关的,你得捡起餐巾,把它叠好。”

为了一张餐巾,她们又互不相让,又经历了一场一个小时的消耗战。最后海伦一阵抽搐,终于体力不支,只好循着安妮的指挥,把餐巾对角折一遍,再折一遍,直到叠好。安妮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跌坐回座位,上完了最重要的一课。

她打开锁,带海伦来到花园,这时太阳已高高升起。

安妮懊丧透顶:“大好晨光就这样耗费在餐厅里了。”

她听到厨房里传来忙碌地准备午餐的声音,不由感叹道:“真是倒尽胃口,哪里还吃得下午饭?”她留下海伦,拖着脚步独自走回房间。四周一片寂静。她深深舒了口气,脱下裙子,一头栽到床上,泪流满面。

隔离家人

整个早上,从饭厅传出的嘈杂声一直让凯勒太太心惊胆战。她独自坐在大门口的藤架下面,身旁摆着一篮子旧袜子,可她心乱如麻,根本无心缝补。

“难道雇佣安妮来教育海伦错了吗?难道我们只能站在一旁,袖手旁观地让可怜的海伦受尽折磨?”亚瑟说。他受不了餐厅里传出的声音,坐立不安,出门去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她料定他回来后一定会说:“让她走!”

好在詹姆士没站在他爸爸一边。安妮刚来时,詹姆士对她有偏见,认为这个小姑娘什么也做不了。但现在他已经改变看法,觉得她是管教安妮的最佳人选,全家应该尽力留住她。

身为海伦的妈妈,凯勒夫人内心充满了矛盾。“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呀。”她心乱如麻,整个上午心不在焉,不知道被针头扎了多少次。

这时安妮出现在门口。她说:“凯勒太太,我到处找您。我们可以谈谈吗?”

凯勒夫人回应道:“好啊,我也正想和你谈谈呢。”

安妮迫不及待地说:“凯勒太大,我在房里想了半天,我觉得管教海伦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让她离开家人,否则我根本没法教育她。”

凯勒夫人目瞪口呆:“你说什么?”

安妮解释道:“凯勒太太,来这里之前,我研究过劳拉的病历和学习过程。

那时我太天真,以为一来就可以教海伦与人沟通的种种方法。可我来了之后才知道,她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她已经养成的刁蛮、任性改回来,驯服她的野性。我知道,你们都觉得她很可怜,每次都让着她,纵容她,一切听她的。不过,我很抱歉地说,这种方法是完全错误的。就因为你们把她惯坏了,她才会不尊重长辈,撒泼不驯。我想请您明白一点,你们这是在害她。现在,我首先要她学会服从,否则我没法教她。今天这样的情况以后一定还会发生。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不管她,任由她去。但这样下去,她比一只家畜好不了多少,和你家一匹不驯的马差不多!”

凯勒夫人伤心地哭起来:“那我该怎么办呀?难道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凯勒太太,请不要灰心,还有另一条路,那就是我带着她离开这里,这样或许还有点希望。在这里,她有所依靠,会继续和我斗下去,然后对我怀恨在心。这样不仅会毁掉她,我也只好走人。所以请你答应我,让我带她离开家,单独相处一段时间,让我和她能够冷静地相互沟通。她了解我、信赖我之后,事情就会有转机。请你答应吧!”

凯勒夫人犹豫不决,愣愣地看着她。安妮坐在椅子上,身体不由自觉地向前倾,只差没跪下请求了。“凯勒夫人,这是唯一的出路。”

最后,凯勒夫人勉强点头答应,严肃地说:“好吧,海伦的父亲一定不会同意的,但我会说服他。”

安妮非常高兴:“谢谢你,凯勒太太,我保证全力以赴。可是,我们住哪里呢?”

凯勒夫人答道:“就住花园里的小屋子。就在附近,很方便。虽然只有一间屋子,但很干净。”

“一间就够了,海伦跟我同住。”安妮高兴极了。

正如凯勒夫人预料的一样,凯勒上尉听后非常不快,一口咬定要解雇这个顽固的北方女孩。但凯勒夫人一再重复安妮的话:“这是最后一线希望,唯一的出路……”凯勒夫人又指出,花园小屋环境幽静,又近在眼前,让海伦去住一段时间,又有什么关系呢?凯勒上尉虽然百般不愿,但在妻子的劝说下,还是勉强答应了。

“两个星期,听到没有!只限两个星期。此外我们每天必须见到海伦。”凯勒上尉坚持道。

虽然安妮认为两周时间远远不够,但毕竟凯勒上尉已经做出让步,安妮也不好再坚持。不过安妮要求凯勒一家只能偷偷观察,不能让孩子知道,只能在窗户外窥探,不准进屋。

第二天,新的实验开始,最初没有什么成果。每一回合,海伦都要斗到精疲力竭才罢休,养精蓄锐,准备下一场战斗。三四天之后,情况稍有好转。她开始注意到周围的事物,同时每天模仿着学一些单词。她的脾气依旧倔强,但发作次数在渐渐减少。有一天,她竟然一整天都没发脾气。安妮伸手抚摸她,她也没有抗拒。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情啊!安妮的努力总算初见成效了。

凯勒上尉把一切看在眼里。一天早上,他从窗户看进去,看到女儿在串一串珠子,第一粒大而粗糙,接下来的两粒小而光滑,第四粒有三个棱角。海伦依着顺序,小心翼翼地串着,没有一点错误。

凯勒上尉感触良多。多么安静的孩子啊!看来自己小看这个北方女孩了。她清楚她在做什么,上帝保佑!

小野兽学会了服从。安妮稍感安慰,但没沾沾自喜。她把目标移到第二阶段:引导海伦与外面的世界接触,建立关系。

安妮坐在海伦身边,不断地在海伦手上写字,每天如此,从不间断。之后,海伦会把这些字形重新拼写在安妮手掌中。海伦聚精会神,终于能拼出几个名词和动词了。包括洋娃娃、杯子、钉子、水、帽子等。她越学越快,但她还不明白这些单词的意义。

花园小屋的两周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她多么希望海伦能学有所成啊。她渴望海伦能体会单词代表的含义。“快快学会吧!海伦,求求你。”

花园小屋的最后一个下午很快来临。凯勒上尉走进屋里:“安妮小姐,我们回家吧!大伙等着你们吃晚餐呢。”

海伦正在屋子另外一个角落里的壁炉旁玩耍。她抬头闻了闻,是爸爸的气味!她惊喜地叫了一声,纵身投入父亲的怀抱。海伦还闻到另一种熟悉的气味——爸爸带着她的猎狗。海伦摸索着,终于抱住她毛茸茸的朋友——贝利。

安妮恳求凯勒上尉说:“你看她有多开心,你一定不敢相信,她学得有多快。让她集中精神再学几天吧!”

“再说吧!”凯勒上尉满不在乎地说。

安妮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突然,凯勒上尉迷惑地问:“安妮小姐,她在干什么?”

原来海伦正屈膝跪坐在地板上,把贝利的前脚托在手上,她的另一只手就在狗掌上来回挥舞,原来她在贝利脚上拼字呢。

安妮笑道:“她正在教贝利拼单词呀!”

凯勒惊叹道:“你是说,我们的海伦会拼单词了?”接着,他开怀大笑道,“太可爱了。可狗怎么会学英文呀?”

回到大屋之后的一天早上,海伦和安妮并肩坐在卧房地板上。安妮抓着海伦的手,在她手中拼写“杯子”。然后,她把一个杯子递到海伦手中。海伦顺从地在安妮手中拼写下“杯子”。但今天她有些心不在焉,对这种单调的游戏已经毫无兴趣了。外面百花盛开,草木青翠,浓浓的春意从窗户悄悄渗入。海伦轻轻牵着安妮的衣袖,要求安妮带她出去。

安妮继续拼着:“等一下,上完课后,我们才能出去。”

海伦只感觉到安妮在她掌心拼出一连串东西,但她不懂它们连接起来后是什么意思。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体会到这个陌生人要她掌握一些东西,但她始终疑惑不解,不知如何回应陌生人的心声,这令她十分沮丧。现在,窗外的花儿散发着芳香,春天正在呼唤她们!她用力拉了拉安妮的手。

安妮看出海伦似乎又要发脾气了,便说:“好吧!好吧!我还没准备好跟你斗呢。”她带着海伦到花园里漫步,享受暖暖的春光。海伦快乐无比,在草地上欢快地跳跃,早把功课抛到脑后。她时而停下来嗅嗅花儿,时而在草地上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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