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以来，儒、佛、道就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了。而且，儒、佛、道三家的思想文化相互影响和融合，成为六朝以来中国文化的一大特点。儒中有佛，佛中有儒，儒佛也影响道，道也渗入儒佛。所以说到中国传统文化不能和儒学画等号。现在一说传统文化，一说国学，就以为是指儒家经典，是指四书五经，这是大错特错。我也搞不懂，这些学者教授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呢，还是自己没有功力把儒佛道打通，只能靠一些现成的七拼八凑的教材来开班赚钱。
从两汉到六朝，学术是怎么演变过来的？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魏晋玄学”。玄学是道家的东西。道家的学说玄之又玄，旨归难求。魏晋士大夫将《老子》、《庄子》加上《周易》称为“三玄”。谈玄论道成为魏晋时期的一种学术风气。魏晋玄学为什么会兴起呢？因为儒学从东汉以后就已经走向了末路。为什么会走上末路？一个原因是儒学和谶纬之学结合，迷信成分越来越多了。什么叫谶纬之学？这个“谶”，我们平常说一语成谶，谶就是预兆，是一种隐秘语言，假托神仙圣人，预决吉凶。说在人间发生的事情，上天会有一个预兆给你的，会事先警告你的。秦始皇时，方士卢生入海求仙，带回《图录》一书，其中就有“亡秦者胡也”的谶语。西汉中期以前，谶不过是零星的只言词组，到西汉末年，方士化的儒生大量造作谶语，或编辑成书，或配上图像，称为谶书或图谶，其实就是占卜书。谶的内容，实际上就是阴阳学的东西。“纬”呢，就是用这些预言来作为经文的说明，用这些东西来做一种解释。我们讲“经纬”，经就是五经，纬就是五经的解释。它是怎么解释五经的呢？就是用自然界的预兆来解释经文。例如，人间发生的事情，历史事件，历史变动等等，可能和天上出现了一颗流星有关系。某年某月发生了一件事情可能和地震有关系。西汉的董仲舒开始以阴阳五行学说附会儒家经义，提出天人感应论。到了东汉时期，谶纬之学大盛。王莽称帝就利用谶语造舆论，制作了“告安汉公莽为皇帝”的石碑。汉光武帝刘秀也利用《赤伏符》即位。他当然就崇信谶纬，还以法令形式将谶纬之学定形，和正统儒家经书具有同等地位。谶纬之学使儒学宗教化，也就使儒学走到了尽头，因为它已经完全不是原先的那个东西了。
另一个原因是学术研究的方向转向了章句之学，不是注意儒学的思想内容，而是钻在细枝末节的考据里面。这样一来，人们的思想就越来越僵化。什么叫章句之学？古书都是一口气抄下来，既不分段，也没有标点。章就是分章分段，句就是句读，就是断句。读书首先必须分辨章句。汉语语法结构迥异西方。我们的词语没有格、式、时态等形态变化，表达语法功能主要靠语序。语序又不是前后字词排列的问题，而是字词间语意组合的关系问题。例如，古代一人赖在友人家吃住不走，友人欲催他走，留一字条说：“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他想说的是“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友人读：“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又传说翁同龢书法绝佳，有人想求其字不得，于是就在他家门口小便。翁氏甚怒，写了张字条贴到墙上说：“不可随处小便”。那人大喜，撕了下来，回去重新装裱，挂在书斋中道：“小处不可随便”，成了座右铭。这类笑话讲的就是语序的问题，可见章句重要。但要分段断句必须理解作者撰文的本来意思，于是争论就起来了。同样一段话，你说作者是这个意思，我说作者是那个意思，章句就大不同。如何分章断句就成了一门主要的学问。汉代儒生的聪明才智就全部耗在琐碎的章句之学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