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全力推进和刘世良的谈判，每天见不同关系的人，借助人际关系逐渐收拢我的布局。王曼这段时间也忙于平台的提升改版，我们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未见面，只有偶尔的语音问候和通电话。爱情在我的生活中的分量太轻太轻，我已经习惯了如一匹孤狼闯荡在这石头森林中，偶尔的温存并不会留住我的脚步。通过多方关系做了足够的铺垫以后，我终于可以和刘世良正式会晤。狼对猎物的出击，往往一击致命机会只有一次。这一次，也该是安排林默和刘世良见面的时候了。
我和刘世良的会谈约在徐家汇的一个茶室。茶室门面并不起眼，但底下却别有洞天。茶室底下共有3层，每层有3间茶室，入口和出口分别是不同的楼道，在不同茶室喝茶的人几乎难以相遇，隐秘程度可见一斑。我在店主的带领下不记得拐了几个弯才到一座木门前面，门框上有密码键，店主输入了密码，大门才徐徐划开。这间茶室足有一居室大，在上海这么繁华的地段，地底下能做出这样的工程，店主绝非一般人。
刘世良见我进来，起身欢迎。刘世良的着装打扮和我预想的模样大相径庭。他穿着一身麻质的改良汉服，宽松随和，没有一点商务的严谨，和我这一身西装革履形成鲜明对比。想不到一个思维超前的创新派，生活却是那么儒雅，这是故意的包装还是心境已然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还有待琢磨。
“萧先生的事，我从刘老那边有所耳闻，你最近在周边做的一些动作我都感受得到。我相信你的诚意，也相信你的项目，所以今天你不需要说服我。”他把泡热的茶巡了一圈，洒在茶宠上，灰黑的金钱蟾蜍立刻变成金灿灿的。他给我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目光炯炯地盯着我。
“你有什么资源能够帮助这个方案获得董事会通过？”他这段话意味着对并购方案是认可并且没有疑义的。我抑制住心里的欣喜，表面不露声色地说：“刘总，我今天还带来了一个人。如果说家乐乐是一件兵器，挥刀的就会是这个人。”
“是谁？”
“林默。红美凯的华南区域总监，刘汉东一手提拔的得力干将。”刘世良略微有些诧异，他应该没想到我的触手已经深入到红美凯的内部，并通过林默在打点人心。他沉思了一会儿，像是想透了什么，突然笑着拍了拍大腿，说：“妙。萧先生做事果然让人放心。”
他举起茶杯向我示意，我也举起茶杯，俩人一饮而尽。喝了这杯茶，同盟关系便已建立，家乐乐终于靠上了红美凯这座大山。
店主通过茶室的寻呼，称有一名女子找萧先生。我知道是林默到了，向刘世良点点头。刘世良让店主带人下来。林默坐在我的边上，身上幽幽的香气盖过了茶叶的清香。林默的侧脸美得让人心惊，一双丹凤眼傲而不冷，娇媚百生。她笑着跟刘世良打招呼：“良哥好。”刘世良回以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次轮到我大跌眼镜了。他们两人的默契，就像是同一阵营的人。这么看来，林默一直就是刘世良安插在刘汉东身边的棋子，而且提前这么多年就布好了局。我后背在冒冷汗，刘世良这个人的城府胜我十倍，我的一举一动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我以为自己是这次并购的核心，现在才知道真正运筹帷幄的是眼前这个40出头却看似仙风道骨之人。
“萧先生，你也看明白了。林默是我的人，她一直在关注你的动作。好在你并没有让我失望。”刘世良哈哈大笑，我也只能尴尬地赔笑。
“萧先生，这是你的书，我借来看了看。看到了萧先生是个出手大方、做得起大事的人。”林默把在滨江公园咖啡馆我给她的杂志，放在了我面前。杂志内页有些鼓起，我猜测两张卡原封不动还在那里。
“刘总布局精妙，我实在是班门弄斧了。并购的推进上如有我能出力的地方，还请指点。”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败得心服口服。“你在投资唯美的时候，新闻舆论利用得很好，这一次还可以用得上。”刘世良转头向林默示意。林默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我，笑盈盈地盯着我说：“萧先生，这一次需要大一点的动静。尽可放手去做。”
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被人指使的滋味，我觉得难以忍受，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下牢笼。我强打精神笑眯眯地接受了信封，客套了一番才告辞。
不论如何，事情的发展还是依照着我预定的剧本在走，只是导演换成了刘世良，只要最终达成目的，过程并不重要。我出了茶室坐回车里，打开信封看里面的东西。有一张银行卡、一打照片、一个录音笔和一个U盘。照片上都是刘汉东一些不堪入目的记录。录音笔和U盘估计内容相差无几。凭借这些证据以及施菲的妙笔生花，足以让刘汉东背离人心。我拨通了施菲的电话，约好晚上见面。施菲在业务上从来不含糊，听到有大生意可做，一口答应准时见面。
我在办公室整理舆论引导的策略时，王曼打来电话。上一次我们的通话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天乔，你今天有空吗？”她的口气在电话中有些犹豫。“不好意思啊，曼曼，今天晚上约了重要的客户一定要见上一面。”我脑子里还在想着红美凯的事情，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完才后悔自己的语气是否太平淡了。“哦，那……好的。别太累。”她欲言又止，挂了电话。我那些到嘴边的安慰话也来不及说了。
电脑上的行程表软件弹出对话框提示，今天是施菲的生日。这么巧，怪不得她电话里头的语气和寻常不同。一个再怎么高冷的“白骨精”，也难以忍受一个人冷清地度过生日的夜晚。
依然是奥朵餐厅。我和施菲每隔几个月合作一次，见上一面，都选在奥朵餐厅，几年来这里的装潢从未改变，但实际上已物是人非。我们选择这里的原因，难道是内心都期望从对方身上找到最初时的感觉吗？天下起了小雨，我照旧买了一小捧戴安娜玫瑰。施菲竟然比我还早一步坐在那里了。大波浪卷的头发比几个月前更长更茂密，蜿蜒着伸向腰部。她弓着腰玩着手机，隔着玻璃外面是凄冷的街道。这个在媒体业呼风唤雨的女人，独处的背影其实很落寞。“施菲，抱歉来晚了。送给你。”我略表歉意，在她对面坐下。她接过花细细地看了看，又凑到鼻尖闻了闻，才放到边上去。“谢谢。”她笑着说。“生日快乐，施菲。”我也笑了。可能是下雨的原因，每个人心里都湿漉漉的，没有了平日里的锋芒。
“啊，呵呵，谢谢。Sean，你还能记得。”她眼光闪了一下，随之又黯淡下来，嘴角留着自嘲的微笑。
“嗯，你对我很重要。生日礼物。”我从包里拿出一个礼盒，递给施菲。这个钻石手链早早就买下放在我的办公室，本来是想送给王曼的，一直忙都没时间碰头。一时想不到要给施菲送什么礼物，只好顺手先拿过来了。尽管和施菲很久见一次面，但每一次见面心境都不同，我的心里有她的位置。透过施菲我看到自己在逐渐强大，发生着变化。
“真漂亮。”她拿出手链，我伸手要帮她系上，她竟然没有反对。“Sean，你变了好多。”她望着我，似乎心里百感交集。一个女人走到30岁的门槛，会对人生有重新思考吗？我不知道。但眼前的施菲看起来有些憔悴，又或许她是因其他的事情受了挫折吧。我们都是这个都市食物链的上层，不轻易暴露自己的软弱，哪怕受伤也要目露凶光，拖着残体回到一个人的窝里再舔伤口。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再不同寻常的事情也都会有合理的借口。这一次见面，施菲并没有匆匆就离开。我们沟通完商业上的事情，我把林默给我的信封全部转给了她。以施菲在业界的影响力，联合数家媒体进行负面轰炸的能力绰绰有余。吃完晚餐，施菲主动邀请我去酒吧喝酒。我心里惦记着王曼下午的电话，但施菲今天的状态也让人不太放心，想了想还是陪施菲去了酒吧。
我刚和施菲在酒吧坐下，电话就响了，是Piers打来的。他说王曼在医院，叫我过去一趟，就挂掉了电话。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王曼出了什么事情要去医院？Piers为什么会在医院？我突然想起他在茶水间对我说的话。我隐隐感到不安，但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眼前最重要的是先去医院。
我抬头向施菲望去，她看出我眼睛里的焦虑，低声说：“你去吧，我很好。”声音里满是落寞。我愧疚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点点头转身闯出酒吧。一路上我在试图把Piers和王曼之间产生联系的线索都拼凑起来，但也得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Piers会陪着王曼去医院，并且由Piers而不是王曼通知我。我妒火在冒腾，只想快点赶到医院，弄清楚其中的秘密。我闯进病房，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王曼拉着Piers的手，眼巴巴地望着Piers，像在乞求着什么。王曼看到我突然出现，赶忙慌乱地放开手。“天乔，你……来了。”王曼嘴唇发白，声音有些干涩。“你怎么在这里？”我冷冷地质问Piers，像一只愤怒的公狼。“因为你不在这里。”他第一次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和我对碰，语气里全是挑衅和藐视。我狠狠地盯着他，恼羞成怒。我扯住他的衣领，右手重重一拳打在他脸上。Piers站立不稳，踉跄地倒向墙边，好在双手扶住了墙壁。他嘴角流着血，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也向我挥拳冲了过来。我万万没想到他也会出手打人，胸前硬生生挨了他一拳。“别打了，你们住手，快住手。”王曼挣扎着坐起来，想下床阻拦我们，嘴里咳得厉害。Piers赶紧按住她让她躺下，帮她盖好被子。我像个多余的人，傻傻地看着眼前这让人不敢相信的一幕。我失望地瞥了王曼一眼，她正哀伤地看着我。我咬了咬牙转身走出病房，心里落下大大的叹息。
我开车重新赶回酒吧，路上王曼和Piers的脸不断交织着在我脑海里飞旋。太可笑了，连自己的女人什么时候移情别恋都不知道。王曼，不，李文贞，十年之后你又往我心口插上一根荆棘。我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在酒吧我四处张望，却远远看见施菲和一个陌生的外国人在角落里谈笑风生。不由得心头泛上阵阵苦涩，没有一个人会为我而活着或者等待。我要了瓶威士忌，一杯接一杯地干喝。只想快点醉倒睡着，把眼前的情绪统统甩掉。
那天以后，王曼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想要约我面谈都被我以工作太忙的理由回绝了。如果之前我迟迟不对理性之声进行商业化操作，是碍于与王曼的情感，现在这个障碍再也不复存在，我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向理性之声挥下资本的大刀。我给林炫指示，让他开始秘密筹备广告系统上线的前期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