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我也不说。他喝茶,我看着。过了几分钟,他抬头看看我端着茶杯问:“给你泡杯咖啡?”
我笑笑:“医生说,我最好只喝水。”他点点头,又说:“身体好些了吗?”我点点头。他又问:“何氏明年的计划定了吧?”
“定了,不过一些创意细节还是要随时沟通的。”
“嗯,你盯着不会有问题。”他低头继续喝茶。
他不说话,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我眼观鼻鼻观口,口观茶几。他把那杯茶喝了半杯,才装作不经意的问:“何山好接触吗?”
我心下了然,这才明白他叫我来的意思。他一定是听说了何山和我的传闻,虽然我觉得这是他的八卦之心在作祟,但我暂且将他当成一种对我的关心吧。——我实在不希望他对我只有八卦之心,哪怕只还有上司对下属的那么一点点关心就好。
我中规中矩的回答:“他人还不错,就是比较追求细节。大的创意只提要求,不干涉。”略一停顿,我又说:“很守时。”
他笑了:“怪不得你现在也守时了。”我不说话。
他继续说:“医生么,也难怪,要上手术台的。耽误不得。据说这位何家老三性格最奇怪,他是嫡子。是现在何家掌门人唯一的儿子。何九天四十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就送到爷爷身边学医,十二岁才回到他身边。原本想让他接下何氏的所有产业,可是他说对经商没兴趣,只想做妇产科医生。何九天拗不过,退而求其次让他接下何氏医院,也算锻炼。他倒好,直接聘了一个院长,自己只做个小主任。几次谈判,他才勉强接下医院的宣传。”
说到这,他看了一下我,意味深长的说“他也从不接受应酬,只参加学术交流会。我还奇怪,这次我们的小宴会怎么能请动这尊大佛。”然后他朝着我咧开嘴笑了笑。
他这是在给我讲何山的身世了,表面上漫不经心,事实上是在告诫我,这个何山不好伺候。我依然平静:“我明白了,于总,我会尽量配合他,让我们公司的形象深入何氏高层的。”
他盯着我,过了一会儿,终于叹口气:“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让你去做生意。他们这些公子哥性格不定,家里又有背景,你要为自己多考虑。”
我有那么一丝欣慰。这个曾经负了我的男人,总算还为我着想了一点。
“我和他,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说道。
他似乎终于输了一口气:“那就好,阿意,我一直希望你过的好,比以前好。”我站起身来:“我会更好,每一天都更好。”然后,转身,走出门来。
眼泪在眼圈里。我不能让它掉下来,我手下还有四五十人在看着我。可是我怎么就那么委屈呢——
大学四年,年年靠我照顾才能及格的闺蜜,摇身一变成了我的小老板。工作三年谈婚论嫁的男朋友突然娶了闺蜜。好不容易做上自己喜欢的职位却又莫名其妙的怀了孕。决定替儿子打怪升级,却捡了个色盲……到底我上辈子做了多少坏事,这辈子才能过的如此奇葩?我想一天比一天好,真的能做到吗?
曾经有个故事,说一只狮子受了伤在洞里舔伤口,它孤独但是并不流泪。他需要快点恢复去扑杀新的猎物。一个孩子路过看见了,怜悯的问了一句“你疼吗?”狮子就崩溃了,咆哮着流出眼泪。当没人可怜自己的时候,我们从不委屈,一旦有一个怜悯的声音出现,我们就会觉得自己可怜。
我现在就是那只狮子,没有人问候的时候我是战士。可是当有人流露出一点点对我的关心,我便觉得自己无比可怜和委屈。
回到创意部,我已经吞掉所有泪水,笑容满面。王爵看了一眼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要我签,然后他又摸出一只奥莱的睫毛膏:“讨厌啦,奥莱送的东西总是给你们女人用的,就不能送点潮男的样品吗?”然后他把睫毛膏扔给我:“知道您家里一大把,这个就放办公室用吧。反正我看它就生气!”
“你是够潮,男就真的很难,回头我看看有什么又潮又不难的给你哈!”我调戏着王爵进到我的办公室。习惯性的在穿衣镜前整理领子。一抬头,发现右眼的睫毛膏刚才不小心哭掉了一点,不明显,只是在眼角耷拉着。
我用纸巾擦掉,然后打开王爵刚甩给我的睫毛膏,重新刷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