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兄弟姐妹中，你是最幼稚的。你最好反省一下自己。”古灵顿转身离去，巨大的斗篷在身后扬起，“缺少一个日后能辅助我的战力事小，我可不希望，我们家族传承万年的骄傲血统遭到质疑。”
古猫宁的头深深地低下来，低下来……
后来，他被送到了诸神学府。
陆离界最高等学府。只凭成绩绝不是他所能进驻的。但在古灵顿的影响力与财力面前，那并不是问题。足够的拨款让大多数老师都愿意对古猫宁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狂野的破坏行动甚至可以作为一个创收的项目来看待。
其实真的很渴望，被当成一个普通的学生来看啊……
天赋不觉醒又怎么样呢？不够成熟又怎么样呢？
随心所欲地生活，是这么严重的罪过吗？
……夜路上的古猫宁，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漫画，似乎能感受到上面那隐隐的温度。在他发现以前，嘴角已经微微勾起。
“漫画书吗……看看也不错吧。”
走在冰蓝色的月光下，古猫宁随手翻起那个“日照大树”的漫画。这个时候才突然发现，一部名为《深海大帝》的作品少了第一本。
“要荐书却连个头都没有，这算什么啊？”古猫宁发着牢骚，很自然地转身返回。
来到白尼的宿舍门口时，古猫宁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那让他本想大力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身姿一旋，他像蝙蝠那样倒挂在了走廊天花板上。隐蔽气息，将自己的存在感完全消去，然后集中注意力探索门后的动静。
宿舍里的，都是这个学校的头头脑脑。校长、副校长、训导主任、资深教授……济济一堂。古猫宁听见白尼的声音在说：“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请各位放心。”
“只是让那个家伙去上课，并不能算是成功。公爵要的不止是这样。”一个声音道。
“我明白，公爵渴望看到他的成长。但依我的观察和推测，现在的他承受了过大的压力，那反而不利于进化。所以我正引导他认清自己。”马拉丁说。
“该不会适得其反吧。等他完全卸下了家族的负担，他的‘天赋’或许再不会觉醒。公爵不会容忍这种程度的抹黑。”又一个声音道。
“请相信梦神对人心的掌握。我一定不会辜负公爵的期望。”马拉丁又道。
“好。那就拜托你了。唉，公爵也很头痛吧，费尽心思将烂泥扶上我们这堵墙，却三天两头给他丢脸。”
“再这样放任古猫宁胡闹下去，本校的招牌也要保不住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每一句都带出巨大的信息量。倒挂天花板的古猫宁静静听着。
呵呵，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什么“做自己就好”，什么“不必背负父亲的期望”。说得真好听，真高明。知道硬碰硬或一味妥协都不是好办法，于是便走软硬兼施路线，时而强硬时而说教，末了再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进行关怀。叛逆如他古猫宁，都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道儿。
古猫宁没有冲进宿舍大闹。他静静地离去。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了个巨大的空洞。那已经不是单纯的愤怒所带来的感受。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那是……失望？原来他果然对白尼这个老师产生了哪怕一丝的信任么？
这种不爽的感觉，并不是将白尼揍一顿就能够消除。在这场老师跟学生、大人跟小孩的游戏中，他被戏弄了。因为没有收好自己的天真。
这种不爽的感觉……
古猫宁将手上的漫画撕成粉末。
11
古猫宁下意识地期待着，在返回415宿舍的路上会有人来招惹他，那他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将满腔怒火发泄出来。可直到回到宿舍，那样的人都没有出现。
宿舍里除了潘贝克，还有瞬。瞬是越发频繁而自然地出现在415了，只恨不能申请搬进来。古猫宁回来时，他正运指如飞地操作着一台纤薄如纸的笔记本电脑。
“喂，你看，阿瞬没想到是个电脑高手呢！他刚用自己编的程序给我整理资料，超棒的！”潘贝克很兴奋地对古猫宁说。
古猫宁没有说话。默默在床上躺下。
“对了。马上就开始实习了。你们班班长刚才还来了。”潘贝克说，最近古猫宁的脾气有所收敛，他跟他说话的口气于是也变得放松了些，“她让我把这份名单转交你。”
潘贝克递来一张纸，古猫宁看见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人名——
夏树、杨苗
卫矛、玉萝
卓小豪、曹歌
金一灿、胡玲
……
“这些是最近司空界一个叫天马小镇的地方会领便当的人。你选定了目标，就可以去收他们的魂了。”潘贝克说。
“怎么最近两个两个一起死么？”
“两个两个？”潘贝克纳闷地拿过古猫宁手中的名单，“啊靠弄错了，这份是我班上用的。我们爱神最近也要实习，那‘两个两个’是我们要负责撮合的一对对情侣啦。”
古猫宁从床上坐了起来，若有所思。
“夏树……”他重复，“这名字哪里听过？”
“咦，你知道吗？”潘贝克很高兴，“那家伙是个漫画家，但还不是很红。杨苗是他邻居，两人有些暧昧，夏树一直不敢告白。我观察他们好久啦，这次定要撮合他们！”
“漫画家……日照大树？”古猫宁忽然想起在哪里看过“夏树”的名字了。之前白尼给他的漫画，扉页有写他的真名。
“你居然知道他！”潘贝克边把死神系使用的名单交给古猫宁，边惊讶。
古猫宁脸上缓缓浮现令人不寒而栗的笑。
“学长，怎么了？”瞬小心翼翼地问。
“这份收割灵魂的名单是怎么得来的？”古猫宁扬着手中的名单问。
“是陆离界中央电脑‘生死簿’上显示的。除了无法预测的突发性死亡，每个司空界人的一生都记录在上面。”瞬说。
“原来如此。真可惜，没有显示夏树。”
“你在说什么？他没病没灾，当然不显示。”潘贝克说。
“未必他不会猝死啊。刚才瞬不是说了，‘生死簿’无法预测突发性死亡。”古猫宁冷笑。
“你干嘛咒人家？”潘贝克不满地一瞪。
古猫宁却已经不再理他，他在那份名单上随便勾了个名字，一打响指，名单就烧成了灰。这是陆离界的特殊纸张。这样一来，校方就会很快地收到回馈。
“你还没回答我呢，古猫宁，你不喜欢那个夏树？”潘贝克问。
然后他猛然被揪了过来，与古猫宁形成大眼瞪小眼状态。
“死胖子。什么时候你已经可以用平起平坐的口吻来跟我讲话了？”古猫宁凶道。
“喂喂，你什么时候又变成这样了！”潘贝克的脸上写满了“犯规！”。
古猫宁用力一推，令他撞上一堵墙。“我一直都是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休想管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划过白尼的脸。
操控人心的梦神是吗？这一次，我要让你狠狠地，跌碎眼镜。
12
双手抓紧黑色的长袍，猛然扬起，顺着半圆的弧面将其披在身上。
骷髅面具与弦月之镰，两样死神的圣器也好好地带在了身上。今天的古猫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优质死神。尽管熟悉他的狂暴名声，仍有许多女同学频频向他投来目光。
诸神学府四方广场。死神系与爱神系各两组学生整装待发。今天是他们前往司空界实习的日子。与死神系相反，爱神学生们个个身着洁白的天使装，上面自带的翅膀正拍打不止，撮合爱情的金箭在箭袋里闪闪发光。
潘贝克跑到古猫宁的身边。
“喂。”他压低声音说，“你在名单上认领的死者是另一个。可不要勾错魂了啊。”
古猫宁乜斜了他一眼。
“我知道，专业不同，我没资格对你指手画脚。我就是想说，有些事情是不能乱来的……”
“胖子，怎么你以为，我会对那个夏树做些什么吗？”古猫宁好笑道，“那样的话，为何不干脆去举报我？”
“我……”潘贝克语塞。
这时，白尼爽朗地喊着：“小猫，来集合啦！”古猫宁便推开潘贝克，向他走去。
白尼仍旧是平常的模样。长可及腰的乌发无声蔓延，暗褐色的袍子上画满星座图案，额上与手腕的玛瑙流转着神秘的风情。对古猫宁的态度，照例活泼而热情。
“小猫，这身打扮很适合你。”白尼打量着古猫宁，点评道，“我好像提前看到了自己学生毕业、走上工作岗位的飒爽英姿呢。可惜我不是死神，这趟实习也没有老师的份儿。就预祝你一切顺利吧。”公话说完又说起私话：“对啦，昨天借你的漫画都看了不，喜欢吧？”
“喜欢。的确帮我想通了很多事。”古猫宁淡淡一笑，“你是真的很爱那个作者啊。”
“当然啊！”白尼拍掌，“他教会我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人要忠于自己才会真正快乐。你看我，多快乐。”
古猫宁笑笑。
大言不惭。
希望你能更长久地保持这种快乐。
广场前方，一位老教授举起手，全场安静下来。老教授道：“这是各位的首次实习。未来当你们取得了正式的上岗资格证书，陆离界与司空界之间的传送门便可为你们随意开放，但现在还是得由我们这些做老师的来代为引路。”
说完开场白，他和另一位教授双掌合十，掌心中溢出光芒，伴随着手的动作，两扇高达三米、光华闪烁的传送门开启。
除了潘贝克与古猫宁，其他的实习生都一阵兴奋。
“你们在司空界的逗留时间为三个小时。完成任务之后再回到开门的地点，我们会接你们回来。”老教授道，“那么，一路顺风。亲爱的学生们。”
听见这句出发讯号一般的话后，预备役爱神与预备役死神们陆续走向不同的传送门。潘贝克边走，边频频看向古猫宁……
然后，眼前的情景变了。远不及陆离界清澈的蓝天，疏密无序的林木，不远处持续飘来的噪声，拥挤而又累赘的建筑群影……
这是一座山。离开繁华闹市区一段距离的，司空界的山。
来到司空界了。潘贝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朝古猫宁的方向看去——却没看见他。甚至没看见任何一个死神。他这才意识到，死神与爱神的传送门，另一端开在不一样的地方。
不安的预感忽然风起云涌，潘贝克振起双翼，以最快速度飞向他早就倒背如流的、夏树的住所。
13
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内，窗门紧闭。一曲激昂奋进的动画歌曲正在屋子里低空盘旋，激起无数细小的灰尘。
正对着窗户的一张矮桌前，趴着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黑眼圈极重，下巴满是胡渣，厚厚的眼镜时不时就向下一滑，又被他托起。他一边跟着音乐哼歌，一边在几张白纸上奋笔疾书，打着草稿。
夏树。三十八岁的漫画家。
“叩叩叩。”门被敲响了。他连忙将一旁的电脑音响关闭，跑去开门。嘴里下意识准备好了一串道歉的台词。
门外是杨苗。夏树的邻居。看到她的一刹那，夏树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是不是吵到了你？”
“隔音效果是不太好，但习惯了。”杨苗笑笑，递上一份便当，“还没吃饭吧？给你带的。”
“谢谢，多少钱我算给你。”
“不用啦。拿到稿费请我吃饭就好。”杨苗开玩笑。
夏树挠挠头，苦笑了一下。最近他的状态不太给力，有阵子没见稿费了。
“你一定在忙吧。”杨苗探头向屋子里看了看，“不打扰你了。记得吃饭啊。”
“嗯。”
关上门后，夏树做的第一件事是把便当放在桌上，然后做了一个“呀喝！”的振奋动作。
身为一个足不出户的宅男，没有女朋友的时光等同于人生在世的年份，做着谁也不看好的工作，守着若隐若现的明天……就是这样没出色的家伙，却能够得到来自邻家妹子的关心，这让夏树由衷地觉得“能画漫画实在是太好了”。
杨苗跟夏树做了两个月的邻居，两个人开始走近，就是在夏树介绍完自己的职业以及代表作后。巧得很，杨苗看过并喜欢夏树的漫画。那以后，为偶像的苍白生活送上阳光就成了她的义务，也是夏树逐渐开始依赖的定期养分。
“稿费！”夏树振奋完自言自语，“赶快画完这篇，拿了稿费好请她吃饭！嗯嗯！”
夏树一边狼吞虎咽着杨苗送的便当，一边随手翻阅着刚才打的草稿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预备役死神身份的，古猫宁。
“这就是人类啊，第一次见。比想象的还要可笑。”古猫宁自言自语，用轻佻的口吻掩饰某种紧张，然后戴上骷髅面具，从长袍之下伸出一只手，寒光闪闪的弦月之镰立刻让整个屋子的气温骤然下降。
“让我带你去死后的世界取材吧。”古猫宁说着，挥下镰刀。
“当！”镰刀落到一半，却被一记猛然射来的力道给震开了，古猫宁一看，阻止他的竟是潘贝克。穿墙而入的他，维持着一个搭弓射箭的动作，气喘吁吁。
“总、总算赶上了……”潘贝克说，“妈的，古猫宁你玩真的啊？”
“我从未觉得你这么烦过。”古猫宁以镰刀的背面给了潘贝克一下，“滚！死胖子。”
“不，你不能这么做！”潘贝克大声道，“你简直疯了！非法收割灵魂是犯罪啊！被发现了你会完蛋的！”
“被发现才有意思呢。”古猫宁故意大声笑着，“看看我那手眼通天的老爸，这次会怎么帮我收拾烂摊子！”
“真的疯了，古猫宁，你本来不是这样的吧？你到底和他有什么仇？！”
“本来！”古猫宁提高音量暴吼，“千方百计摧毁我所谓的‘本来’，不就是他们所希望的么？！我便如他们所愿吧！胖子，给我滚开！”
“不！”潘贝克咬牙吼道，身体爆发出金色气焰，一双翅膀高高扬起，手中那张弓陡然变大不少，更生出三支金光璀璨的能量箭，“你一定要做这种蠢事，就踩过我的尸体吧！”
“有种。别后悔。”古猫宁将镰刀挥得嗖嗖作响。
不寻常的气焰四处弥漫，房间里发生了小型地震，夏树的画具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他虽然看不见古猫宁和潘贝克，也完全预感到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了。
然后，就忽然有一个打扮得宛如天使的胖子鼻青脸肿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夏树差点儿没吓得直接从窗户跳出去！
“你……？！”夏树看着昏迷的潘贝克，不是一般的震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