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斯哈勒随即站起来,走去见到舅母,把刚才的计谋向她重述了一遍,求舅母帮忙。舅母一口答应,随后给他穿上女儿纳基娅的衣服,戴好面纱,让他坐在自己的身旁。片刻后,道喜的妇女们从四面八方而来。阿卜莱陪着母亲也来了,与妇女和姑娘们坐在一起。阿姆鲁的妻子上前拉住阿卜莱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旁边,惊叹她那苗条的身材,笑着将她的面纱撩开,亲吻她的丰满嘴唇,然后让她坐在米斯哈勒和自己中间。望着阿卜莱那天赐苹果一样的脸蛋儿和黑黑的瞳仁,阿姆鲁的妻子笑得合不上嘴,只觉姑娘的面颊如同艳阳,照得整个客厅通亮,于是说:
“多俊的闺女!谁能享用这样姣好面目、婀娜体态、绰约风姿,那才是最有福的人呢!”
米斯哈勒已经看见了从乌云后露出的月亮,他发现阿卜莱面容就像十四日夜空的圆月,禁不住打内心惊赞全知全能的安拉造化之功。
妇女们的目光一起投向阿卜莱,无不惊赞她那妖艳容貌和秀美身姿。米斯哈勒更是惊羡万分,魂不守舍,真想喊出声来,然而张口结舌,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亲眼所见不像月亮、太阳,简直比太阳更明亮,不由得心中的爱火烧得更旺,尊严、自豪、高贵之感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低贱自卑,不敢相信自己什么时候能把在座的女人们支走,单独与阿卜莱呆上一个时辰。就在这时,米斯哈勒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走去换上最漂亮的衣服,一改女子举动,走到舅父那里,只见一些人正向他的舅舅问安致意,另一些客人则已经坐在那里谈天论地了。来客都是头领,阿卜莱的父亲马立克也在其中,坐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儿子阿慕尔。
见米斯哈勒走来,人们纷纷站起身来,只有马立克及其儿子阿慕尔纹丝未动,因为族王阿姆鲁不让他俩站起,同时说:
“名门之后,你是我们的贵宾,又是我们的眼睛和灵魂之光,就免站立了。”
马立克听族王这样一说,受宠若惊,在众宾客中的地位顿时提高了许多。众人坐下之后,米斯哈勒走到马立克的面前,一番称赞、夸奖后说道:
“大伯,你最值得敬重、款待,因为你是主人,我们都是奴仆。”
马立克一时觉得有些难为情,望着儿子阿慕尔,说道:
“孩子,这位小伙子多么热情,在这里与之相见多么幸福啊!他在众宾客中有这么高的地位,让他做你的妹夫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假若他向你的妹妹求婚,该是你和你妹妹的幸运所在。凭安拉起誓,他定是一位骑士英雄,他的英雄气概定会盖过群英。他既有地盘,又有钱财,在阿拉伯头领中享有崇高地位,而且门第高贵,我很希望他能与我的女儿订婚,做我的门婿。”
米斯哈勒心似火烧,对舅舅说:
“舅舅,你就帮我向这位主公的千金求婚,让我与姑娘结为百年之好吧!如若不然,我会失望而死的。”
阿姆鲁望着马立克,说道:
“阿拉伯头人,我外甥的心中对你充满敬爱、友好情意,深知你是阿卜斯部族的高贵人士。昨天,他跟我谈了许久,他对我说:‘舅父大人,我想让这位主公和他的儿子一道到我的国家去,让他俩管理我的钱财和王国,与我共享荣华富贵。’马立克先生,我的这位外甥如今是名闻遐迩的骑士英雄,也门和伊拉克大地都在他管辖之下。在他宝剑指挥下的这个国家幅员辽阔,河渠纵横,他一言九鼎,令行禁止。主公,我一定要让你亲眼见一见他的勇敢精神和非凡膂力。他一掌能够抽死一峰骆驼,双腿一夹可使马身断成两截。你的品德和家世情况,我全都给他讲过了。他对我说:‘舅舅,这足以表明老人家果敢、豪爽、刚毅。我希望你让我与他的千金订婚并结为百年之好,这样我与老人家之间建立了亲情关系,也便无人敢于对他怀有憎恶之情,我将把我掌握的一切财富全交给他管理。’阿拉伯头人,由此看来,我的外甥与贵门千金最为匹配可谓门当户对。贵客啊,我希望你接受我的请求,答应我外甥的求婚;一旦事成,你必将财富如山,荣华无尽,光宗耀祖,地位尊贵。”
在座的堪达部族首领们异口同声说:
“真是太阳配月亮,天作之合啊!”
马立克听宾客们这样一说,自以为那个安塔拉再没有什么可期盼的了,心想:“这正如我之所求啊!我终于摆脱了舍达德的那个奴隶的纠缠。”他对族王阿姆鲁说:
“尊贵的族王,凭拉特和欧萨起誓,这话说到我心里去啦!不过,我有些自惭形秽呀,因为我远离家乡,两手空空。凭安拉起誓,如今我已觉大喜过望,主公就看着办吧!我的女儿是米斯哈勒的婢女,我和我的儿子都是公子的奴隶。话到意诚,无恨无悔,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说罢,马立克拉住米斯哈勒的手,订婚协议达成,众宾客欢天喜地,整个堪达部族都沉浸在欢乐之中,立即准备盛宴,广邀各方人士欢聚一堂。那也是族王阿姆鲁家中最欢乐的日子,盛友如云,女宾欢叫声一阵高过一阵,米斯哈勒令仆佣屠驼宰羊,向众宾客赠送锦衣礼袍,感谢声彼伏此起。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宾客们交杯把盏,畅饮葡萄美酒,直喝得一个个头昏目眩。马立克及其儿子告辞欲离去时,米斯哈勒向父子赠送锦袍和礼物,然后由众男仆女婢护送父子回家,享受的是迎送帝王的仪式和待遇。
阿卜莱听到这些消息,不禁泪流满面,不吃不喝,一直哭泣不止……
盛宴结束,米斯哈勒去见舅舅,就婚礼庆典事宜征求舅舅的意见。事情商定,米斯哈勒返回家乡,筹措聘礼,计开:明驼一千峰并满载也门珍宝,四千只上等好羊,五十匹阿拉伯纯种马并配上同样数量的甲衣、长矛和利剑,一千套金丝绣花衣,两百欧基亚欧基亚:重量单位,等于400迪尔汗,或37.4克。黄金,一百名仆女,四条宝石项链,五十枚麝香,一百支龙涎香蜡烛。
米斯哈勒尽力增加聘礼,以显示家财丰盈及对姑娘的强烈爱慕之情。
聘礼筹备妥当,米斯哈勒兴奋不已,心中爱火炽烈燃烧,一夜未得安睡。
次日天一亮,米斯哈勒便率领五十名骑士,带上全部聘礼,向堪达部族家园进发了。他们一路扬鞭策马,终于平安顺利抵达族王阿姆鲁邸宅。
堪达人一见米斯哈勒带来的聘礼,只觉得眼花缭乱,纷纷说:
“天哪,我们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拿出过这么多聘礼!”
姑娘和妇女们说:“凭阿拉伯人的良心起誓,我们从未见过像阿卜斯姑娘这样漂亮的女孩儿,她应该得到更丰厚的聘礼。凭安拉起誓,这姑娘秀目含娇,明眸大眼,风姿妩媚,真是国色天香,即使嫁给帝王,也绰绰有余。”
马立克收下聘礼,随即开始为婚礼庆典做准备,直到离米斯哈勒要求延期的日子只剩下三天,米斯哈勒方才返回自己的家乡。
[0161]化装侦察
就在那几天,安塔拉达到了堪达部族家园不远的地方。他是在夜里到达的,立即将阿尔沃的人马分散部署在沙漠上和山谷中,安塔拉则潜伏在丘陵上,等待他的叔父马立克及阿卜莱的出现,以期达到预定目的。他对阿尔沃说:
“我们现在已经临近堪达部族家园,很想了解一下目前阿卜莱的处境。我想她不会没有新的求婚者,即使最低等的人向她的父亲提出要求。”
阿尔沃说:
“骑士之王,凭安拉起誓,我在马上卜过一卦,得知只有大限临近的人才会向阿卜莱求婚。这样的结果,我不只一次亲眼见识过。”
安塔拉微微一笑,说道:
“剑公,我想亲自到村上去一趟,看看堪达部族的家园,到居民当中去,以便带来确切的消息。”
阿尔沃说:
“去吧!安拉保佑你成功!”
舍布卜说:
“弟弟,我去最合适,能带回确切消息。”
安塔拉说:
“我担心我叔叔认出你来;他若认出你来,会害你的。”
舍布卜说:
“我不让他认出我来,即使我与他对话。”
舍布卜立即走去,取出适于执行这次任务的女人衣服,穿在身上,蒙上一条又脏又旧的面纱,脖子上挂着一串彩色缟玛瑙,手镯脚镯齐备,肩上扛着一个水袋,周身一副女仆打扮。安塔拉一看大惊,完全认不出面前站着的究竟是谁,说道:
“这是干什么呢?凭安拉起誓,你真像我父亲舍达德的一名仆女。”
“是啊!”舍布卜说,“这正是她的衣服,我与她之间有了爱情,我是她的意中人,因此,她让我带上了她的衣服,本来想让我闻到她的气味的。”
说罢,舍布卜离开安塔拉,向着荒野走去。他跨越山岗、荒原,于天亮时到了村庄,进入帐篷,与当地人攀谈起来,毫无羞涩之感。
族王阿姆鲁带着骑士们到野外去了,庄上没有留下骑士。舍布卜进入一座高大宅院,那便是阿姆鲁的私宅。舍布卜鼓足勇气,扭动着腰肢和臀部,手抚着前胸,走进新娘的帐篷,见人们正沉醉在一片欢乐之中。姑娘们击打着铃鼓、弹奏着竖琴,与妇女们一道翩翩起舞,和着节拍鼓掌助兴。舍布卜走到她们中间,村上的女奴们便一一向他介绍女宾客,顷刻之间,他便融入了她们当中。舍布卜问一女奴婚礼庆典什么时候开始,那女奴便把一切情况一五一十地如实相告。
舍布卜听了那女奴说的情况之后,便走了出去,在帐篷间走来走去,心中十分不安,一时不知如何办才好,因为他的目的在于弄清阿卜莱究竟在哪个帐篷里。正当他沉思之时,无意之中一扭头,看见一顶绸缎帐篷,里面有两个金柱子,上面镶嵌着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紫刚玉等贵重宝石,灯烛通明,一看便知那定是阿卜莱新婚的大帐。可是,舍布卜一时犹豫起来,不知怎样才能凑近那里,更不知道怎样才能闯进去。就在这时,他喊了一声,表现出兴高采烈的模样,继之原地转了一圈,手舞足蹈,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尤其是那些少女们,更是感到惊奇万分。
舍布卜正在舞蹈之时,一位怀抱竖琴的女子忽然因为过分疲惫而蹲在了地上,仿佛是天赐良机,舍布卜立即走了上去,冲那女子喊了一声,然后取过她怀中的竖琴,说道:
“凭米斯哈勒公子的性命起誓,你中断了我们的欢乐,断送了我们在阿拉伯妇女当中的乐趣。”
说着,舍布卜弹着竖琴随妇女们走近了那顶金柱子绸缎帐篷,所有的妇女及姑娘们均一时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舍布卜断定阿卜莱就在那顶帐篷里,因为他发现妇女们陆陆续续进到那顶帐篷里。舍布卜弹着竖琴唱道:笼中小羚羊,喜在青锋下。
胜利即到来,请信我的话。
且解我之言,莫问真与假。
欢乐已降临,四时有冬夏。坐在帐内的阿卜莱听到歌,立即理会其中的含义,但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身在妇女们中间如何开口作答。歌声唤起了阿卜莱心中的思恋之情,随口唱道:帐间舞蹈人,喜讯带给我。
报告雄狮在,丘山中伏卧。
小羚望穿眼,期盼脱困惑。
一日宝马至,忧愁随风过。舍布卜听到阿卜莱唱诗,完全明白其中意思。这时,他佯装疲惫的样子,坐在帐篷一侧,好像是想休息片刻,随即,身旁的仆女和姑娘们都离去了。突然间,阿卜莱出现在了帐篷门口,望着身着女仆衣服的舍布卜,说道:
“凭开天辟地的安拉起誓,我看这女仆不像是堪达部族人,如果我没猜错,她就是阿卜斯部族舍达德的仆女。”
舍布卜一听,高兴得心怦怦直跳,抬眼望去,一眼便认出说话人就是阿卜莱。他发现只有阿卜莱一个人在帐篷里,便走上前去,等歌舞平息下来,恐怕有人听见他跟阿卜莱说什么别的话,只是表示祝贺新婚之喜。阿卜莱说:
“看上去,她像是我大伯舍达德家的女仆。”
舍布卜说:
“我不是你伯父家的女仆,而是骑士之王安塔拉的哥哥舍布卜。”
舍布卜随即撩开面纱,阿卜莱一眼认出了他,高兴得心几乎要飞出胸膛,顷刻泪水簌簌下落。她说:
“舍布卜,安塔拉现在哪里?”
“就在附近的沙漠旷野上,和阿尔沃在一起。阿尔沃成了他的好朋友,打今天起,成了他的同伴,还带着一百名阿卜斯部族骑士。他一直想知道你的情况,特派我前来打探你的踪迹。”
阿卜莱把米斯哈勒与她订婚的消息告诉了舍布卜。她说:
“凭创造太阳和月亮的安拉起誓,假如米斯哈勒强迫我与他入洞房,我将自寻短见,就死在这个地方,和你们永别了。假若我父亲与我哥哥强迫我和米斯哈勒结婚,我决不听从他俩的旨意,更不会听从米斯哈勒的安排。不过,舍布卜,你赶快去见安塔拉,代我问候他,把你听到的情况全部告诉他,让他率领骑士们攻打这个地方。因为他们的人马多如沙石,所以要等到迎亲之时,看到我上了驼轿,那就是发动进攻的最佳时辰,杀掉与米斯哈勒同行的所有人,你来牵着我骑乘的那峰骆驼的缰绳离去。谁跟着我的驼轿来,只管杀死他,即使我父亲跟来,你也不要留情,照样送他下地狱。我已经对他恨之入骨,因他谎话说尽,行为恶劣。”
说到这里,阿卜莱稍稍停顿,然后接着说:
“舍布卜,凭造物主起誓,你要把我的这首诗背下来,千万不要忘记,因为我是特为你弟弟安塔拉吟诵的。”
阿卜莱吟诵道:我的耐心竭,疑命明日终。
爱火中烧旺,归途路不明。
信守情约言,何处寻高朋?
自打你远离,生活落苦衷。
带话给雄狮,但求熄火种。
一获马立克,手下莫留情!舍布卜一听,便知阿卜莱憎恨使自己备受折磨的父亲,随即转身出了村庄,越荒野,穿山谷,去见安塔拉。
舍布卜走后,安塔拉一直心急如焚,盼望舍布卜早些返回。他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方才见舍布卜回到他的面前,急不可待地问道:
“情况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