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慕尔见河旁有一顶帐篷,门前竖着一柄长矛,拴着一匹马。见此情景,阿慕尔怕落入水中,于是翻身下马,站在那里仔细打量河水和帐篷,忽见帐篷门外出现一位老妇人,高高的身材,宽宽的面庞,满头银发。老妇人高声问道:
“喂,小伙子,你怎么来到了这个地方?这可是猛狮出没的危险地带呀!”
阿慕尔说:
“口渴想喝水呀!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居住在这个地方呢?”
老妇人回答道:
“小伙子,我们是凯纳奈部族人,我们的部族忠诚可靠。我们之所以选此地住下,情况如同猛狮选洞穴,非羊肠小道与山涧而不居。”
老妇人正说话时,从帐篷里走出一个彪形大汉,眉宇之间显现出非凡的英雄气概,此勇士名唤瓦基德,因与部族人不和,与母亲一道来到这山间安身。
瓦基德见阿慕尔与他的母亲说话,不禁大怒,二目中迸发出凶光,冲着阿慕尔一声吼叫,说道:
“你是从哪里来的一个疯子?快快说来!如若不然,我会立即让你葬身此地!”
阿慕尔两眼登时红如火炭,回答道:
“小伙子,说话礼貌些,不要无视面前的男子汉大英雄!我是高贵的阿卜斯部族人。阿卜斯族英雄多,人人勇敢,个个善战。”
瓦基德听来客口出此言,更加生气,大喊道:
“野小子,住口!休要发狂!凭拉特和欧萨起誓,你们那个部族并不高贵,因为你们让奴隶入了你们的血统,你们再没有什么可引以为自豪的了,赶快放下武器投降,免得受辱!”
阿慕尔说:
“是的,由于我的堂弟安塔拉进入我们的家族,确实为我们的血统带来了耻辱;不过,我一定要用这把利剑消除这种耻辱。”
随即,阿慕尔看到瓦基德飞身跃上马背,老妇人一旁为儿子加油助威。
马立克见儿子迟迟不回来,心生疑虑,即带着手下人策马去找阿慕尔,不多时来到那片山间草原。他们定睛一看,见一青年骑在马上,而阿慕尔正在一旁呻吟,马立克及手下人一声大喊,向着瓦基德扑了过去。瓦基德见势不妙,手疾眼快,急忙一闪,避开了马立克的锋芒,随后挥矛舞剑,开始迎战马立克及其手下人。瓦基德怒火冲天,一声大喊,山摇地动,向着一个骑士猛刺过去,只见那骑士登时摔在马下,一命归天。
瓦基德策马奋力厮杀,未到夕阳西下时分,马立克的手下人已有五名丧命,七名受伤,剩下的三个人束手就擒。
瓦基德大获全胜,凯旋回帐,阿拉伯人的自豪感在心中涌动,不禁诗兴大发,欣然吟诵道:
一日逢激战,挥剑迎击敌。
我虽是雄狮,但却不严厉。
我还是大海,不见泡沫起。
我有凌云志,他人不能比。
阿卜斯人来,欲置我死地;
反倒败下阵,皆属运不济;
非死即被俘,随我返故里。
若想全杀掉,谁能有疑义?
瓦基德吟罢诗,回到帐篷歇息。
第二天,瓦基德想让阿卜斯部族人来赎人,于是唤来本部族的二十名骑士,将俘虏带到他们村庄去。当时,凯纳奈部族的人看到瓦基德带回俘虏,无不为他感到自豪。
一夜过去,东方透出黎明曙光,马立克及手下骑士被带到瓦基德面前,要马立克拿钱财、骆驼来赎人。这时,阿亚德·本·纳希卜说:
“阿拉伯头领,你要赎金也要根据我们的情况而定呀!我们都是阿拉伯人当中的平民百姓,除了自己的马和长矛宝剑,什么财产也没有。我们之所以离开家,就是因为穷得过不下去了。我们既没有一峰公驼,更没有半峰母驼。”
瓦基德说:
“哪个阿拉伯骑士被俘时敢说自己一峰骆驼也没有!既然你们说自己一贫如洗,我也就只有用皮鞭叫你们拿钱来赎命了。不然,我就关押你们一年半载。”
正在这时,一位老妇人走了过来,向瓦基德问过安好,然后说:
“孩子,兴许你见过一位阿卜斯部族的长老。”
“是的。”瓦基德回答。
“孩子,他有一个姑娘,貌美绝伦,闭月羞花,不仅在阿拉伯地区无人可比,就是在当代也是独一无二的。依我之见,你就找那位长老,向他的女儿求婚,把长老释放了,以便得到那如花似月的美貌和那恰如风拂杨柳的身段。”
瓦基德听老妇人这么一说,不禁心潮澎湃,爱情之火燃烧。他相信老妇人的话,因为老妇人是他母亲的老朋友。
老妇人离去之后,瓦基德把阿卜莱的父亲马立克叫到自己的面前,对他说:
“你的伙伴们哭穷的那些话我都听过了。我刚才又听老妇人说情,所以才为你们松绑。”
马立克异常高兴地问:
“阿拉伯头领,你听老妇人说了些什么?”
“老妇人说你的千金阿卜莱花容月貌、举世无双。我想请你把她许配给我。我相信老妇人的话千真万确。”
绝望之后又获新生的马立克欣幸地说:
“主公,这件事对你来说,最为合适,当之无愧。不过,孩子,关于我和我女儿还有奇闻趣语要讲。”
随即,马立克把自己和女儿的处境从头到尾向瓦基德讲了一遍。
瓦基德听后,说:
“看来,我只能智取,别无他法。依我之见,我们最好一起到你们那里去,我一早一晚在你的保护下生活。因为我知道,除了安塔拉,族王祖海尔及其儿子们也不乐意我与他们为邻,不会让我与他们一道生活。我看你的女儿最好到我这里来,与我结为百年之好。如若不同意,我只有杀掉你们,然后带人去你们的国家,强行将你的女儿抢来,劫尽你们的财产,让你们那里充满恐怖气氛。”
说罢,瓦基德吟诵道:
吁请天下人,莫要出谎言。
以谎图私欲,到头尽枉然。
祸来斩满门,马亦望速叹。
我手快如飞,英雄抵也难。
挥矛俱披靡,无人敢趋前。
马立克听后,立即回答道:
“凭主起誓,我没撒谎,言必信,行必果。我这就带我的儿子回返,三天之后,保你如愿以偿。如果我食言,你只管斩杀我的堂兄弟,由我来负担他们的抚恤金。”
阿亚德·本·纳希卜说:
“马立克,再没有比这次远行更倒霉的了,先是被俘,后是斩首。”
马立克说:
“阿亚德,别埋怨我!我知道这件事情的分量。我已经把我的女儿许配出去,从而也就摆脱了我的侄儿及我哥哥的纠缠。我不能让你们为我而受连累。你们要为我的情况保密,不要对阿卜斯人讲我的所作所为。”
阿亚德说:
“阿拉伯头人,我们被一个骑士俘获,全被捆绑在骡子背上带走……谁还会再提这种不愉快的事情呢!凭阿拉伯人的良心起誓,我们能够摆脱这场磨难,平安回到亲人中间,就算万幸了;除此之外,我们一峰骆驼也不要,什么要求也没有。”
对话结束,各奔东西。马立克带儿子阿慕尔返回阿卜斯部族,按谈妥的条件安排以后的事情。
三天过后,瓦基德带领众骑士赶赴舒尔拜高地的丘山小道,等候马立克将女儿阿卜莱送到瓦基德的手里,并与之结亲。
马立克一行策马急行,回到家园一看,却发现人们正放声嚎啕大哭不止……
[0088]意外哭声
马立克留心细听,知道人们在哭安塔拉,随口对儿子说:
“这都是因为行为不善呀!”
父子下马回到家中,见房子旁边有座新坟,阿卜莱正在坟旁哭泣。他身穿素服,眼泪汪汪,边哭边吟诵道:
坟令我垂泪,使我难合眼。
堂兄长眠此,总居我心间。
想念述不尽,笑声响耳边。
无辜遭敌害,思来心不甘。
千人来说情,绝无他人恋。
家父驱他走,未将我心怜。
棒打鸳鸯分,恶意显易见。
我恋安塔拉,真情永不变。
听女儿吟诵这样的诗句,马立克断定安塔拉已经被杀,于是虚情假意地挤出几滴眼泪,对妻子说:
“哎呀,怎么会发生这样的灾难啊!”
妻子站起来,在几个刘海散落、衣裙撕扯开来的女仆簇拥下,走到马立克跟前,说:
“你的侄子安塔拉已经死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与你为敌,都在咒骂你。”
马立克一听,哭了起来,撕破衣服,说道:
“凭阿拉伯人的良心起誓,安拉已经应了他们的祈求,惩罚了我们,使我们遇到了未曾预料的新的麻烦和灾难。我们的部分人被杀,部分人被俘。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
随后,马立克回到女儿身边,亲吻女儿的头和眉宇之间,然后对女儿说:
“孩子,不要这样哭啦!我已替你承担了忧愁……”
马立克一番好言相劝,阿卜莱终于止住了泪水。
马立克又走去看哥哥舍达德,同样一番好话安慰,然后说:
“哥哥,这一切都是安拉的裁决,真是天命难违啊!如今你就是我们斩妖的利剑和抵挡敌人利器的甲胄,既然天命如此,我们就应该忍受这一巨大灾难。”
说罢,马立克走近舍达德,亲吻哥哥的头,又说了一番安慰的话。舍达德背过脸去,说:
“马立克,别来这虚伪的一套了!我的儿子之所以遭此不幸,就是因为你索要飞驼之类的彩礼,逼他远奔伊拉克。凭阿拉伯人的良心起誓,若不是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我非让你的儿子为我的儿子抵命不可。不过,定会有人替我儿子报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让你知道你的行为是多么过分。”
马立克一听,知道阿卜斯部族当中已经没有自己的安身之地,于是连夜回到自己家中,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妻子,说安塔拉被人俘虏遭到关押,并说他保证他们会将安塔拉杀掉,叮嘱妻子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要严加保密。妻子听后,说:
“凭拉特和欧萨起誓,假如阿卜斯人知道真情,决不会宽恕我们当中的任何人。”
马立克没有把自己带去的人被俘遭扣押的情况告诉他人,怕奥马拉得知此事自己就难以脱身,因为奥马拉也想娶阿卜莱为妻。
当时,奥马拉不在村里,听说安塔拉遭遇不幸,顿时觉得柳暗花明,笑着吟诵道:
如今吉日来,福星当头照。
我本贵子相,祖上阴功高。
听说安塔拉遭难,奥马拉心想:
“这阿卜莱嘛,非我莫属了。我要赶回去,弄明情况。我回到村里,基拉德家族的哀悼活动也该结束了,村子里也当平静下来,那马立克及其儿子也该回到村里。那时,我就可以让我的哥哥从中说媒,让我顺利与阿卜莱拜堂成亲了……”
想到这些,奥马拉心情激动,欣喜难抑,随即叫来阿尔沃,带上另外十名骑士,开始进犯也门。
阿卜莱的父亲马立克得知奥马拉远行,心中的忧虑顿感减轻了不少。他留住三日,等待瓦基德前来,以便和瓦基德一道离去。就在这时,忽有一个奴隶闯了进来……
[0089]羚羊峪中
那奴隶对马立克说:
“老爷,我家主人瓦基德到了,他现在羚羊峪扎营,带着六十名骑士,你看该怎么办呢?”
马立克说:
“你去告诉他,我们马上带着家眷去见他,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奴隶走去告诉瓦基德,马立克则一直等到夜幕垂降,才开始收拾行装,拆掉帐篷,一一绑上驼背,让阿卜莱坐上驼轿,准备登程上路了。
阿卜莱望着母亲问:
“妈妈,出什么事啦?”
“孩子,”母亲说,“这里没有我们生活的地方了。因为人们都因安塔拉的失踪而责怪我们,他们都说是你父亲害了安塔拉,是你父亲逼着安塔拉去寻飞驼作为聘礼,以便提高你在阿拉伯人当中的地位,甚至连他想把你许配给一个无名奴隶的事都不提了。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们的亲戚都变成了我们的敌人。因此,我们想远离他们一段时间,等怒火熄灭了,再回我们的家园来。现在,奥马拉在他哥哥的帮助下,想强行把你抢走。我们既没有保护人,也没有人援助我们。我知道你并不想让他们把你抢去,强迫你与他成亲,只想让你与你所爱的人结为百年之好。”
阿卜莱说:
“凭安拉起誓,我不喜欢齐亚德家族的任何一个人,也不喜欢其他部族的人。我的心只爱安塔拉。因为安塔拉获得超出所有奴隶的荣誉,我仍然因为看不到他的身影、听不到他的确切消息感到难过。”
阿卜莱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边哭边吟诵道:
劝心且忍耐,思念满胸怀。
阿哥功德高,名声扬天外。
不见堂兄面,泪水垂两腮。
思恋复恋思,真情久长在。
初夜启程,父亲不曾回头看女儿一眼,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了荒野之上。阿卜斯部族的人们对马立克出走议论纷纷,族王祖海尔说:
“我们为失去最优秀的骑士而感到痛苦不堪。正是他这个叔父把安塔拉逼上了死路,安拉是不会宽恕他的。若非我们与他之间有血缘关系,他动身之前,我就会把他送上黄泉路。”
马立克带着眷属行至羚羊峪,见未来的女婿瓦基德迎了上来,身后跟着阿卜斯部族俘虏,他们一个个光着头赤着双脚。阿亚德·本·纳希卜说:
“安拉为你添福!你的女婿接你来了。”
他们正交谈时,阿卜莱走向前来,驼轿跟在她的身后。马立克对瓦基德说:
“接过你妻子的驼轿吧!你要好好待她,但愿她与你相伴幸福。你要知道,我们带来了一切财产,日后的生活全托付给你了。”
阿卜莱说:
“你们在搞什么名堂?这个人是谁?”
阿慕尔说:
“他是我和咱爸的救命恩人。他俘虏了我们,因爱你而释放了我们。我们已经把你许配给他。我们想把他的土地作为我们的住所和故乡。他诚实可信,是凯纳奈部族的首领。”
听哥哥这么一说,阿卜莱顿时泪水夺眶而出,知道父亲在欺骗她,自感灾难临头,边撕扯自己的衣服,边哭喊道:
“天哪,好可怕呀!谁来帮帮我呀?安塔拉,你在哪里?这些人给我带来多大的灾难啊!阿慕尔,你们怎能这样?谁要你们安排我的婚事,竟将我许配给他?这是阿拉伯人应该做的事吗?”
阿慕尔说:
“阿卜莱,箭已离弦,收不回来了。你就顺爸爸的意愿,不要违抗他意志了!这是一位举世无双的骑士,谁也没有实力战胜他。”
阿慕尔想调转马头,忽见阿卜莱倒在地上,边往自己的脸上撒土,边喊叫道:
“安塔拉呀,没了你,我该怎么办呀?安拉处死杀害你的恶魔!安拉呀,快派救星或贵人把我从黑暗中解救出来吧!”
说罢,阿卜莱吟诵道:
悲泪入肌体,怒火燃肝肠。
但期贵人助,救我离祸殃。
心寄意中人,弃我乃时光。
望天空悲叹,低头泪千行。
荒原野兽多,安生是绵羊。
宁死此荒野,苦冤对人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