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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你不该浪费时间”

当然,第二天上午,玛丽不可能起早。她睡到很晚,因为她也累了。当玛莎端来早餐的时候,还是告诉了她一些事。科林现在很安静了,他病了,发着烧,每次他嚎啕大哭之后,就会筋疲力尽,然后就是这样。玛丽一边慢慢吃着早餐,一边听玛莎说着。

“他说,希望你要是愿意的话,最好能尽快去看他,”玛莎说,“真是奇怪,他对你这么着迷。你昨天晚上做得很棒,不是吗?谁都不敢那么做。唉,可怜的孩子!他被宠坏了,简直没救了。妈妈说,对于孩子来说,最要命的两件事就是毫无主见,或是固执己见。她不知道还有比那更要命的。昨天晚上,你自己的脾气也厉害得很呢。不过,今天我到他房间里去时,他居然这样对我说‘请你问问玛丽小姐,是不是乐意来,和我说说话?’他竟然对我说‘请’!你回去吗,小姐?”

“我要先跑去见迪肯,”玛丽说,“不,我要先去见科林,告诉他——”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她出现在科林的房间时,头上戴着一顶帽子,这让科林顿时有些失望。他在床上,他的脸白得吓人,眼睛周围是黑黑的眼圈。

“我真高兴你来了,”他说,“我的头好痛,浑身都痛,因为我累坏了。你要去哪儿吗?”

玛丽走过来,靠着床上。

“我呆不了多久,”她说,“我要去见迪肯,不过我还会来的。科林,那是,是为了花园的事儿。”

他那张脸顿时一亮,有了一丝血色。

“噢!是吗?”他大声说,“我整晚都在做梦,梦见你说什么灰色变成了绿色,我还梦见,我正站在一个长满绿叶的地方,它们都在随风摇摆。还有,到处都是鸟巢,鸟巢里都是小鸟,它们都很安静,很温柔。我就躺在这儿等你回来吧,我也可以好好回想回想。”

五分钟过后,玛丽就已经来到花园里,和迪肯在一起了。狐狸和乌鸦也来了。这次,他还带来了两只松鼠。“我是早上骑着小马来的,”他说,“哎,它可是个能干的小家伙,跑得可快了!这两只小东西,是装在口袋里带来的。这边这只叫果仁,这边这只叫果壳。”

他们在草地上坐了下来,船长蜷在他们脚旁,果仁和果壳就在他们身边闹腾,而煤球则停在一棵树上,一脸严肃地听着他们说话。这一切,让玛丽觉得再舒适不过了,她真想多享受一会儿。不过,随着玛丽把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迪肯本来开心的脸上露出了难过的神情。这让她改变了主意。她看得出来,比她自己来,迪肯甚至更为科林难过。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也看着他身边的一切。

“听!鸟儿们都在歌唱——整个世界都是鸟儿——都在欢叫,都在鸣唱,”他说,“看!它们都在翱翔,都在对话,都在聆听!春天真的来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呼唤它。叶子们都张开了,你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还有,天哪,到处都是好闻的芳香!”他用他那朝天鼻快乐地嗅着,闻着。“那个可怜的孩子,却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赖在床上,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想象那些让他害怕的东西。唔!老天爷!我们必须把他解放出来——我们应该带他来这儿,好好看一看,听一听,闻一闻,呼吸这里的空气,晒晒太阳,出出汗。我们必须现在就这么做。”

迪肯一兴奋起来,说话时总是带上浓浓的约克腔,不过平时,他总会尽量收起他的方言,好让玛丽跳得更明白些。但是,玛丽喜欢他的约克腔,事实上,她自己也在试着学说约克话,她现在已经能说一点儿了。

“呀!咱得!”她说(意思是“是啊,我们的确应该”)。“我来告诉你我们首先该怎么办,”她接着说。迪肯听着就乐了,因为这小破孩绕着舌头学说约克话的样子,真的很滑稽。“他现在已经对你着了魔。他想见你,他还想看看煤球和船长。等我回去后,和他聊天时,就会问问他,明天上午可不可以让你到家里来,见见他,当然,还要带上你的这些小小朋友。过一段时间,等树上长出更多叶子、甚至长出花蕾的时候,我们可以把他带出来,你就负责推轮椅,带他到这儿来,让他开开眼界。”

当她说完后,她很是自豪。以前,她从来没有用约克腔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她对每一个字的发音都记得相当清楚。

“你该像这样说点约克话给科林先生听,”迪肯咧嘴在笑,“他一定会开怀大笑。而对于病人来说,笑是最好的良药。妈妈说,只要每天早上笑上半个钟头,就连伤寒发烧的孩子都能不治而愈。”

“我今天就用约克话和他聊天!”玛丽说,自己也笑了。

到了这个时节,秘密花园就像着了魔似的,每一天,每一夜,仿佛有许多魔法师来过一样,仿佛他们用魔法棒把美妙的东西都从地底下拽了出来,把树枝越拽越长,越拽越粗。每一次离开,玛丽都是显得那么地心不甘情不愿,尤其是她当看着果仁趴在她的裙子上,而果壳顺着苹果树往下滑的时候。它们就那样坐在苹果树下,乖乖地呆在那儿,用它们那好奇的眼睛看着玛丽。不过,玛丽还是狠狠心跑回了房子。

她刚刚在科林的床边坐下,科林就像迪肯一样开始使劲地闻她所带来的味道,不过,他的动作实在有些笨拙。

“你的身上闻起来有花儿的味道,还有新鲜的什么东西,”他高兴地说,“你闻见了吗?又清凉又温暖又香甜,这是什么味道?”

“这是荒原上的风带来的味道,”玛丽说,“我和迪肯就坐在草地上的一棵树下,还有船长,煤球,果仁和果壳。现在是春天了,外面到处阳光明媚,到处都弥漫着芳香。”

她说这话的时候,尽量装出很粗野的样子。要是没听人说过约克话,谁都无法想像约克腔听起来有多么粗野。科林笑了。

“你在干什么?”他问,“我以前从没过听你这样说话。太逗了。”

“我是让你听点儿约克话,”玛丽得意地回答,“我说得没有迪肯和玛莎那么好,不过,你听得出来吧,我说得还挺像,不是吗?你什么都没听懂吗?还是个土生土长的约克让呢!哈哈,我知道你脸皮厚呗。”

说着,她自己也笑了起来。他们一起开怀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笑得不能自已。这时,门外有了响动,梅德罗克太太开了门,走了进来,但又马上退了出去,站在走廊里,惊讶地听着他们的笑声。

“噢!老天爷!”她说,她也操着粗野的约克腔,因为没人在听她,而且,此时此刻,她十分吃惊。“谁会相信能听见这样的笑声!谁会想得到这一切!”

玛丽真的有太多东西要说。只要一说到迪肯,一说到他的船长和煤球,一说到果仁和果壳,还有那匹叫“飞云”的小马,科林就好像怎么听也听不够。玛丽曾经和迪肯一起,跑到老远的林子里,去看飞云。飞云是一匹荒原本地马,个子矮小,毛发浓密,眼睛上方还有长着厚厚的卷毛,它的脸很小,鼻子软软的,总是一动一动的。飞云吃的是荒原上的草,所以长得很瘦,但它却很能干,很结实,似乎它那瘦小的腿上长着的不是肌肉,而是钢筋铁骨。那次,它一看见迪肯,就马上抬起头来,温柔地眨巴着眼睛,然后就小跑着走向他,把头搭在迪肯的肩上。迪肯就对着飞云的耳朵小声说着话,飞云呢,则轻轻地眨眼睛,吹吹气,吸吸鼻子,仿佛是在回答。迪肯还让马儿把小前蹄伸给玛丽,还让它用柔软的大鼻子亲了亲玛丽的面颊。

“它真的听得懂迪肯说的每一句话吗?”科林问。

“看起来听得懂,”玛丽回答说,“迪肯说,只要你和它是朋友,它就能听懂。不过,你得先和它交上朋友。”

科林静静躺了好大一会儿,那双奇怪的灰眼睛似乎一直盯着墙壁,但玛丽看得出来,他在想问题。

“我真希望我现在就是它们的朋友,”他最后说,“可是,我不是。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东西做过朋友,我更无法忍受别人。”

“你也受不了我吗?”玛丽问。

“不,我受得了。”他回答说,“这很有趣,但我甚至有些喜欢你。”

“本·威勒斯塔夫说,我很像他。”玛丽说,“他说我和他都有一样的臭脾气。我觉得你也像他。我们三个都很像,你,我,还有本·威勒斯塔夫。他说,我跟他一样,都不中看,我们看起来都是酸溜溜的。不过,我现在感觉,认识了知更鸟和迪肯之后,我不再像过去那么酸溜溜的了。”

“你过去会讨厌别人吗?”

“会啊,”玛丽毫不掩饰地说,“要是我在认识他们之前看到你的话,我一定会讨厌死你了。”

科林伸出他那瘦弱的手,碰了碰玛丽。

“玛丽,”他说,“我真不该说要把迪肯赶走。当我听到你说他就是一个天使的时候,我真的恨你为什么要那么说。我还嘲笑了你,不过——不过,也许他真是天使。”

“呵呵,说他是天使真搞笑,”她坦白地说,“因为,他的鼻子总是那么朝着天空,他还长了一张大嘴巴,而且,他的衣服上到处都打满了补丁,他还说着浓重的约克腔。但是,但是,要是真的有一个天使来到约克,生活在荒原上的话——要是真有一个约克的天使——我相信,他一定对花草树木了如指掌,知道如何才能让它们长大,他也一定知道如何跟小动物们说话,就像迪肯一样。它们也一定会知道,他是它们的朋友。”

“我想我不会介意迪肯来看我,”科林说,“我想见他。”

“听你这么说,我真高兴。”玛丽答道,“因为,因为——”

非常突然地,她想到该是时候告诉他了。

科林也知道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因为什么?”他急切地问。

玛丽很是忧虑,她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向科林,抓住了他的双手。

“我可以相信你吗?我相信迪肯,因为小鸟们都相信他。我可以相信你吗——一定可以吗——一定吗?”她几乎是在恳求。

看着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科林几乎是耳语着回答她。

“可——可以!”

“那好!迪肯明天上午就会来看你,他还要带上小动物呢。”

“哇哦!哦!”科林高兴得直叫。

“还有呢,”玛丽接着说,她既严肃又兴奋,脸都白了。“还有更让你高兴的。我找到通往花园的门了,在围墙的常春藤下面。”

假如他是一个完全健康的孩子,科林可能早就大喊“万岁!万岁!万岁!”了。然而,他还是很虚弱,歇斯底里的劲头也还没过去。听着玛丽的话,他的眼睛越瞪越大,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喔!玛丽!”他有些哽咽地欢呼道,“我能看看它吗?我能进去吗?我会活到那一天吗?”他抓住玛丽的手,把她往身边拉。

“你当然会看到它!”玛丽毫不客气地打断说,“你当然能活着,还能到花园里面去!别说傻话!”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不“歇斯底里”,她是那么自然,那么天真,科林马上就回过神来了,自己也笑了。然后,她又坐回到凳子上,告诉科林,她想象中的花园是什么样的,而真实的花园又是什么样子。科林忘记了疼痛,也忘记了疲惫,他认真听着,很是喜悦。

“那只是你心里想的,”科林最后说,“听上去,就好像你亲眼看见了一样。还记得吗?你第一次告诉我的时候,我就那么说的。”

玛丽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把真相说了出来。

“我看到了——我还进去了,”她说,“我找到钥匙了,几个星期前就已经进去了。但是,我不敢告诉你——我之所以没敢告诉你,我因为我害怕,怕你靠不住——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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