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在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位对我们都非常好的“好”教师。她要求我们谁都要一动不动地在自己座位上,她自己虽然累得脸色惨白,还是喋喋不休地讲课。她有一个顽固不变的观点:为了激励我们去尽力模仿那些杰出的女性,特别是“女英雄”,她要我们牢记她们的生平。为了告诉我们如何出人头地,让我们坚信,当女英雄不是办不到的事,因为女英雄是如此之多,她叫我们大量阅读名人传记。这桩桩件件的故事所告诫的无非是:“你也应该努力出名;难道你不想出名吗?”当有人这样问我时,我会冷冰冰地说:“我决不这样去做。我关心孩子们的将来胜于一切,不会再把其他的传记列入课程表。”
很多世界各地的心理学教育家都会一致地发出感慨,年轻人已经逐渐地丧失他们的个性,这是对人类的一个极大威胁。但在我看来,并非人类现在缺少个性,而是学校摧残了身体,削弱了意志,现在需要的是解放的行动。这样潜在的人的力量就会得到发展。还有一个更高层次的问题,就是应该如何利用我们坚强的意志。这只能依赖一个基础:意志存在——即意志已得到发展,已变得坚强。有一个经常用来教育孩子们崇尚意志力量的例子:维托里奥,阿尔费里在晚年自学,用极大的毅力克服了基础阶段的单调乏味。这位在当时就成为世界名流的人,着手学习拉丁语,一直坚持到成为一个文学家,而且靠他的热忱的天赋,成为我们最伟大的诗人之一。他那句关于他转变的话,在意大利常常被教师引用:“我坚持,不断地坚持,全力以赴地坚持。”
这是个很生动的例子,维托里奥·阿尔费里如果没有做出改变的决定,他可能始终只能是社交贵妇人们的玩物,一个感情的奴隶,不会有任何的成就。一种内在的冲动促使他想提高自己。他感到自己本可成为伟大的人,浑身充满了无限的潜在的力量,他很想利用这些力量,听从它们的召唤,将自己的一生交付给它们。但是,那香气四溢的贵妇人请柬让他对诱惑的抵制力下降为零。他又重新回到了戏院的包厢里,和她厮混在一起,白白地浪费掉了一个晚上。这位爽人的吸引力战胜了他本该高兴地抵御这种诱惑的意志力。但是,他在戏院里看着那些无聊透顶的戏时,忍受了极大的愤怒和苦恼,使他产生了强烈的痛苦。他最后感到自己憎恨那位迷人的夫人。
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一直鬼混下去吗?他果断地采取行动,决定在他们之间设立一种不可逾越的障碍。他毅然决然地剪掉了那代表高贵出生的粗发辫,没有了发辫,他就不好意思再出门。他然后用绳子把自己捆在椅子上,在那里度过了心神不定的日子。他几乎一行字都看不下去。不管他多么想到心上人那里去,但他身体不能动弹,头上又没有了发辫,只好静静地呆在屋里。正是他这种近乎自虐的坚持,使他从悬崖边上爬了回来,才使他得到自由发展。他最终成了一个名垂千古的人。
我们对孩子进行意志教育的初衷,便是渴望带给他们同样的东西。我们希望孩子能够从虚荣的怪圈里面跳出来,专心致志地为工作、为事业奋斗,使自己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物。
需要特别强调的是,这种充满爱的热切希望,往往容易将孩子置于庇护之下,不利于他们的成长。但是,孩子们难道没有拯救自己的能力吗?孩子们用整个心灵爱我们,用他那小小的心灵能够包容的热情顺从我们。但是,孩子自身却有一种能控制自己内心生活的东西:这就是他自我发展的能力。正是这种能力,引导他去触摸某种东西,去熟悉它。而我们却对他说:“别碰。”他到处跑动是为了能够走得稳当,我们却叫道:“别跑。”他问我们问题为了获得知识,但我们却回答:“别烦人。”像那位可爱的夫人在戏院的包厢里对待阿尔费里一样,我们只是把孩子放在身边看着,让他听话,给他几件他并不感兴趣的玩物。他也许会想到:为什么我深爱的她想毁了我:她为什么想用任性来使我痛苦?正是这种任性,使她阻碍我内在能力的发展,而将我置于无聊的事情之中。难道仅仅是因为我爱她。
所以,孩子如果想要拯救自己,必须像维托里奥·阿尔费里一样坚强的心灵,但是,孩子却常常不能。我们甚至看不到孩子做出的牺牲是多么巨大,看不出我们在毁他。我们用命令,用我们的无限权力,要求他这样做,那样做。我们虽然想要他成人,却又不让孩子成长。
恐怕很多人在读维托里奥·阿尔费里的故事时,都会觉得他们的儿子也许会更有出息。他们希望儿子不借助任何外在的障碍设置就可以抵制诱惑。他们希望一种精神上的力量就能够抵制这种诱惑。可是父母却不去想一下,为了使孩子的意志变得更加坚定,他们到底应该做些什么事情?他们有可能就是摧残孩子意志的刽子手,但却浑然不知,因为他们总是希望孩子对他们唯命是从。
可怜天下父母心,但他们却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式。我真诚地恳求,所有的父母或者教育工作者要清楚自己的职责所在。你们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和提高孩子们的能力,不要试图去阻碍他们的发展。
让儿童的注意力更稳定
我们有时候非常固执,一旦把儿童置于一个有利于他精神发育的环境时,总是热切地期望孩子们马上将注意力集中于某个事物之上,并一丝不苟地按照我们所规划的那样去使用它,并无限制地重复这一行为。一个儿童可能重复这种活动20次,另一个儿童40次,再一个儿童则可能是200次。这就是我们所期望看到的第一个现象,它就是与精神发育密切相关的那些行为的先导。
儿童之所以会有这种表现,源自于其原始的内在冲动,这就好比饥饿时候那种模糊意识一样。要解决饥饿所产生的冲动,就必须将儿童引向正确的目标,让它成为一种基本的、同时又是复杂的智力活动。如果儿童忙于把一些立体插板,或把10个小圆筒放在和移植到它们各自的位置,在连续30或40次这样做时犯了一个错误,或给自己提出一个问题,接着又着手解决了这个问题之后,他就会变得越来越有兴趣,并试图反复进行这种试验。这样便使他延长了促其内部发育的复杂的心理活动练习。
由于这种内在意识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儿童在使用这类物件时候往往显得非常愉悦,并且还会不断地去重复使用它。比如解渴,不能只满足于看或轻轻喝一小口水,口渴的人必须要喝个饱:也就是说必须喝足他身体所需要的水量;因此,要满足于这类心理饥渴,走马观花式地看一下是不够的,更不用说“听别人描述怎样使用”,要满足内部生活的需要,拥有并充分地使用它们是必要的。我们应该将这一切作为心理构筑的基础,这是对儿童施行行为教育的唯一秘诀。我们向儿童所提供的环境应该是他们得以自由活动的场所,而这种“精神”活动就其本身来说是行为的终极目的。因此,在游戏中,立体插板不仅要给儿童关于物体大小的知识,平面插板也不单是为使他有关于形状的概念而设计的;这些东西的目的就像所有其他的物体一样,是为了锻炼儿童的能动性。实际上,通过这些练习使儿童真正获得明确的知识,并使这种知识回忆的清晰度与他的注意力的专注程度成正比;事实上,正是由于像这样获得的感觉知识的范围、形状和颜色等等是精确的,所以,才使这样的精神活动在各个领域里不断变得更为广泛,并有可能取得更大的成就。
注意力的不稳定是三四岁儿童所共有的特征,这是现阶段心理学家所达成的一个共识。他们会被自己所看到的每一样东西所吸引,其注意力是飘忽不定的。一般来说,集中儿童的注意力是困难的,而这正是教育的障碍。威廉·詹姆士谈到:“我们都熟悉儿童注意力的极端变动性,这种变动性使给他们上的第一堂课乱七八糟。这种反映与被动注意的特点使儿童似乎更多地属于偶然引起他注意的每件东西,而更少属于自己,这是教师必须克服的第一个困难。……而且,自动地从恍惚注意中恢复的能力是判断、性格和意志的基础。改进这种能力的教育是最优化的教育。”可以看出,一个人如果任由自己的天性行事,就永远不可能把注意力高度集中。他只能凭借自己的好奇心使注意力频繁地转移。
实验中我们会发现,幼儿的注意力要想集中不能完全靠教师,还要靠一个固定的引起注意的物体保持的,它好像符合某种内部冲动,一种明显的唯一引导其发育所需的东西的冲动。在同样的情境中,一个新生儿在吮吸活动中完成的那些复杂的谐调运动,也是受第一位的、无意识的营养需要所控制的,并不是有意识地追求的结果。事实上,这时的婴儿还不可能有明确的意识。所以,最先呈现出来的是一种基本的外在刺激,它是真正的精神乳汁,然后,我们将看到孩子的小脸所表现出来的令人惊奇的现象——注意力的高度集中。
如果细心观察,你就会发现,一个3岁的儿童可以连续50次不断地重复同样的练习;许多人在他旁边四处走动,有人正在弹钢琴,儿童们正在齐声歌唱;这些都不能分散这个小孩的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同样,一个衔住母亲乳头不放的正在吃奶的孩子,也不会因外部发生的事而停止,除非他已经吃饱了。
也许这些都是自然创造的奇迹吧!心理行为大多数根植于自然,我们需要探寻大自然的奥秘。因为那些最简单的,也是唯一能够揭示真理的最初阶段可以作为解释以后更复杂的现象的指南。事实上,心理学家为了获得有关生命的知识,都是先从观察生物开始的。如果法布尔没有让昆虫自由地实现其表现形式,并在不因他的出现而对昆虫的功能有任何干涉的情况下观察它们;如果仅仅捕捉到昆虫,并把它们列入他的研究之中,只能根据这些昆虫来作实验,他是不能揭示出昆虫生活的奇迹的。
如果细菌学家没有在营养物质和温度条件下创造出一种与细菌自然生长相似的环境,从而使这种细菌能够自然地生长;如果他们只是将自己限制在利用显微镜固定一种疾病的细菌的话,今天,挽救无数人们的生命和保护整个民族不染上传染病的科学将不会存在。
如果想要生命具有自由的生命力,最基础的工作就是去认真观察生物,运用各种方法去观察它们。自由也是研究儿童注意力的一个实验条件。另外,对于儿童的注意力刺激需要有强烈的刺激,还要注意其感官方面的生理适应性。由于幼儿生理发育还不完全,因此就要求遵循自然来发展这种适应。在发展过程中,一个物体如果不适于成为一种对适应力的有用的刺激物,它就能在心理上保持注意,而且在生理上它将造成疲乏甚至伤害诸如眼、耳这样的适应器官。儿童选择物体并在使用中保持由肌肉的收缩表现出的那种最强烈的注意,这时儿童能明显地体验到,愉快是一种健康的官能活动的表现,它总是伴随着有益于身体各个器官的练习。
需要注意的是,与刺激有关的神经中枢也要做好促进想象形成的准备工作。换言之,就是要做好内部的心理适应活动。当外在刺激起作用的时候,大脑神经中枢就会通过内部程序一次兴奋起来,两种力量的作用就好似一扇门半开半合,外部的感觉力量来敲门,内部的力量则可以将门打开,如果内部力量不出力,外部力量的刺激再强烈也是徒劳。一个人走神的时候,很有可能坠入深不见底的山谷之中,而一个注意力集中的人,聒噪的摇滚乐他可能也充耳不闻。
我们都知道,注意力在心理学的研究上是非常有价值的,在教育方面也总是体现了最大的实用价值因素。教师的整个艺术,实际上就在于把握儿童的注意,使之期待他们的教学,并保证当他们“敲门”时,那些“开门”的内部力量予以合作。但是,如果这一工作是完全陌生甚至是难以理解的,就不能引起孩子们浓厚的兴趣。教学的艺术在于逐渐地引导学生从已知到未知,从易到难。由于引起期望和打开通往新奇的“未知”领域的大门的“已知”已先存在,因此,在目前,进一步深入学习和将注意力引入期望状态已是一项“容易的工作”了。所以,按照教育学的理论,“为自己准备适当的位置”,即准备注意的心理附属物是不可能的。在已知、未知以及熟悉的事物之间,每件事都依靠巧妙的操纵:聪明的教师就像战略家一样,在办公桌上准备战斗计划;并能够“指挥人”,引导他人走向预定的方向。
这种观念的根源是长期统治心理学的唯物主义。根据赫伯特·斯宾塞的理论,思想最初只是一堆无足轻重的“泥块”,后来由于外部映象的“两”点,使其留下了深浅不一、形象各异的痕迹。他认为,正是“经验”成就了个人,只要在教育体系中配备一套合适的“经验结构”,就可能成就一个人。以上的观念与从分析化学到合成化学,直到有机化学奇迹般的进步这一过程产生的那种观念具有共同的特点。甚至有人相信,蛋白的外形可以由人工制造,因为蛋白是细胞的有机基础;并且根据人的卵细胞也是一类细胞,便相信某一天,人自己可能会在化学家的工作台上被制造出来。然而在物质领域里,没有任何化学合成物质能够将缺乏无知外在的活力、潜在的生命力以及导致细胞发展成人的神秘因素放进细胞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