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心理学目前从出生后的发展时期划分出一个短暂而又关键的阶段——出生阶段。虽然对这一阶段的释义目前只是基于弗洛伊德的学说,然而却提供了真实的价值并提出了区分这两个阶段的重要性。这个阶段处于同“出生创伤”有直接关联的“回归症状”和可能发生于随后的成长期的与环境有联系的“回归症状”之间。回归并非回归。它们表示新生儿的一种无意识决定;一种在发展中不是向前而是后退的决定。
现在人们已经注意到“出生的创伤”导致某种比儿童的哭喊和抗议更加糟糕的状况。其结果是一种心理的改变或者是心理力量的偏差。导致儿童的发展不是沿着我们正常的路途,而是向着一个不幸的方向偏离。
那些遭受出生的惊吓所造成的消极反应之苦的婴儿,不是在进步,而是给人一种仍然依恋于出生前那种状态的印象。儿童有几种回归症状,但所有这些症状都有一个普遍的特点:受害婴儿好像都对这一阶段进行判断;而且好像对自己说:“我要回到我原来的地方去。”幼小婴儿长时间的睡眠被认为是正常的;但过长时间的睡眠即使是对于新生儿也是不正常的;弗洛伊德把这种现象看作是对儿童退却的一种庇护,是他对生活和世界的一种急剧反应的表示。另外,这不是在睡眠中找到了那种潜意识王国吗?当我们受到严重干扰时,我们会求助于睡眠;因为在睡眠中有梦境而没有现实;睡眠中有一种无须竞争的生活。睡眠是逃避的场所,是一种对世界的退却。儿童在睡眠中的状况也要引起注意。新生儿的自然姿态应该是两只手靠近脸部,两条腿蜷曲。在有些情况下,这种姿态甚至在成人中也保持着;人们可以视其为婴儿在子宫中那种姿态的再现。儿童从睡梦中醒来时的哭泣可能是另一种回归症状。他好像受了惊吓,仿佛他不得不再次经历把他带到这个不愉快的世界上来的那个可怕的时刻。婴幼儿常常遭受梦魇之苦,这些都增加了他们对生活的反感。
在以后的生活中,回归现象可能表现为儿童依恋他人的倾向,仿佛他害怕独自一人。这种依恋不是一种患病迹象,而是一种恐惧迹象。儿童是胆怯的,总是想和某个人,尤其是同母亲待在一起。他不喜欢出门,而是喜欢待在家里与外界隔绝。世界上应该使他欢乐的一切都使他充满恐惧,一想到新的试验他就觉得深恶痛绝。他的环境对于一个正在成长的人来讲是富有吸引力的,对他却相反,好像总是引起他的反感,而且如果儿童对他所赖以发展的环境觉得厌恶和反感,这必然会阻碍他获得正常的成长。儿童绝不会希望克服这种感觉,他也不会对他的世界进行吸收以使其成为他自己的一部分。对他来说吸收总是困难重重且又无休无止。人们可以用一句生动的谚语来比喻他:“人生来就是悲哀的。”一切都使他疲倦,甚至连呼吸好像也需要他花费很大气力。他所做的一切与其爱好相矛盾。这种人需要更多的休息和睡眠。他们的消化能力常常是糟糕的。人们可以轻易地想象出未来对于儿童会是怎样的,因为这些症状不是短暂的,它们会伴随终生。就是这种常常哭喊、不断地吵闹着要人帮助的儿童看起来懒惰、悲哀和抑郁。长大之后,他们对于这个世界仍有一种嫌恶感,遇到陌生人就踌躇不前而且非常胆怯,这些人在生存的斗争中处于劣势。在社会生活中他们总是缺乏快乐、勇气和幸福。
这是无意识心理的可怕报复。有意识记忆容易忘记,而无意识记忆尽管看起来无足轻重,不需要记住但危害性却更大,因为这样形成的印象传入“记忆基质”。它们在个性中将是无法磨灭的。这是人类的巨大危害。儿童的正常形成得不到保护,成为成人以后会向社会进行报复,我们的盲目性不会诱发成人中存在的那种反抗,但它形成的人比正常的人要脆弱得多。它会产生阻碍个体生活的内在变化,会产生阻碍世界进步的各种个性。
我在上文中强调的是心理专家所认为的出生阶段对人的心理生活中的重要性。但至今我们仅仅提到早期观察,这些观察结果表明了回归现象的危险性。与其相关,我们现在必须回顾一下所有的哺乳动物为了它们的幼仔所采取的保护措施。博物学家早就推断母兽在出生后的几天所特有的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其物种的新生动物的一般觉醒是紧密联系的;由此我们可以引申出一些对加深幼小儿童的心理理解非常有用的启示。我们既必须重视儿童对于周围世界的适应,又必须记住儿童在出生时的惊吓,因为这告诉我们,儿童与母亲一样,同样需要特殊的照顾。母亲和儿童承受了不同的危险,但他们都经历了严重的困难。对儿童来讲他身体上承受的危险虽然很大,但比起他在心理上所遭受的危险要小得多。如果导致回归症状的唯一原因是由于出生时受到的外部损伤,那么所有的儿童都会出现这些症状。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既根据人又根据动物提出一个范围更广的假设的原因。在生命的最初几天,很清楚某种最为至关重要的事情正在发生。根据哺乳动物的遗传行为的觉醒,某种相应的自然现象一定会在儿童身上出现,因为尽管他没有遗传行为模式可以遵循,然而他却有着能够使他发展的潜在能力,而且是通过对外部世界的吸收实现的。
据此我们提出了“星云”的概念,把引导儿童去吸收其环境的创造能力,比作作为天体起源的“星云”。天空中星云的粒子离我们如此遥远使星云没有真正的密度,但是同时它们形成了从遥远的距离看来好像是一个星群的可见物。就像这种星云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某种固定的东西,由此我们可以想象出某种非遗传性的,然而却是由遗传性本能倾向产生的事物的缓慢显现的东西。例如,儿童从“星云”中接受了能够形成自己母语的刺激的导引,他的母语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从环境中发现并按照固定的规律吸收而来的。由于这种语言的星云能量,儿童能够逐渐从所听到的各种混杂的声音和噪声中区分出人的语言的声音。由于这一点,他能够将他所听到的语言体现出来,而且他体现得如此完美以至于好像这种语言是一种民族特点;同样他接受了社会的特征和风俗,这些特征和风俗使他成为一个属于世上特定区域的人。
语言星云不包含儿童注定要发展的那种特殊语言,但是通过语言星云,可以形成他出生时在其周围感觉到的所有语言,而且每种语言都能在相同的时间内得到发展,世界上所有国家的所有儿童都是按照同样的程序形成和发展语言的。在此我们知道了人与动物的本质不同。就刚出生的动物来说,它们几乎立即就能够发出它所特有的声音,作为遗传的一部分动物保持着这种模式;而儿童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是哑的,后来他模仿其周围感觉到的那种语言而说话。一个在意大利人中间长大的荷兰儿童讲的不是荷兰语言而是意大利语,尽管他的父母都是荷兰血统。因此很清楚,儿童没有继承一种预先建立的语言模式,但他继承了通过无意识吸收活动建立一种语言的能力。可以将这种潜能比喻成生殖细胞的遗传基因的潜能,这种潜能在出生组织的控制下形成一个精确而又复杂的器官——我们称之为“语言星云”。同样,与儿童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有关的星云,以及儿童出生时环绕着他的社会行为在他身上的出现,并不能由遗传产生早期的行为模式,但是却赋予出生后的儿童吸收在他环境中获得的特殊行为模式的能力,而且他的其他所有能力都是这样获得的。像卡雷尔公正地说的那样:“科学家的儿子并不能由遗传得到他父亲的任何知识要素,如果把他留在一个荒岛上,他的境况并不会比我们的原始人祖先好多少。”
我们在这里要说明一点,当我们谈及星云时读者可能会产生这样一个印象:我们的心理具有各种各样的本能,并且每种本能都是各自独立存在的,而且有人可能会反对,认为这会使女理的基本统一性变得模糊。但是这里所用的这种星云的类似性仅仅作为一种描写工具,并不包含对心理的原子论概念的任何偏好。对我们来说心理组织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它通过从环境中得到的积极经验改变其结构;另外它是受星云不同的、特殊的种类或阶段的能量“策动”引导的。
让我们想象,如果语言的星云由于某种莫名其妙的原因不能起作用或处于潜伏状态,那么语言就不会发展。这种并非不常见的反常现象会使语言和听力器官以及大脑完全正常的儿童不会说话。我曾经遇到过这样几个病例,在此之前仿佛是一种自然之谜使耳科和神经科专家对此迷惑不解。如果对这些病例进行观察和对在生命的最初几天里发生的这些不幸进行调查将是非常有趣的。这些研究将能解释许多在其他领域至今仍然模糊不清的事实,如那些涉及社会适应性等问题。这些甚至比推测出生损伤的后果具有更实用的科学价值。我坚持认为许多回归倾向是由于缺乏引导儿童适应社会环境的紧迫感。在这些情况下儿童由于缺乏适应的敏感性而不能从环境中吸收任何事物或只是进行一些不完美的吸收。由于环境对儿童不仅没有吸引力,反而使他反感,他就不能够从环境中通过一系列的对反感情绪的克服而获得独立,并以此来发展所谓的“对环境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