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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参贞元壬申三月,居光福里第,月夜闲步中庭,有宠妾上清者曰:“今欲启事。郎须到堂前,方敢言。”窦亟上堂,上清曰:“庭树上有人,请为避之。”窦公曰:“陆贽久欲倾夺吾权位,有人在庭树上,吾死之将至。具奏与不奏,皆受祸,必窜死于道路。汝辈流中不可多得,身死破家,汝定为宫婢。圣君如顾问,当为我辞。”上清泣曰:“诚如是,死生以之。”窦公下阶,大呼:“树上人应是陆贽使来,能全老夫性命,敢不厚报!”其人遂下,乃衣服者,曰:“家有大丧,贫甚,不办葬礼。伏知相公推心济物,所以卜夜而来。”参曰:“某罄所有,当封绢千匹而已,方具修家庙赀,今以为赠。”其人曰:“请左右赍所赐绢,掷于墙外,某于街中俟之。”参依其言。翌日,执金吾先奏之。德宗怒曰:“卿交通节将,蓄养侠刺。位崇台鼎,更欲何求!”参顿首曰:“臣起自布衣小才,官已至贵,皆陛下奖拔,实不因人。今不幸至此,乃仇人所为尔!”中使下殿,宣“卿且归私第,候进止。”越月,贬郴州别驾。会宣武节度刘士宁通好于郴州,观察使上闻。德宗曰:“交通节度将,信而有徵。”乃流参于州,以籍其家。未达流所,诏赐自尽。上清果隶掖庭。后数年,善应对,能煎茶,在帝左右。德宗曰:“宫内人数不少,汝最了事。从何得至此?”上清对曰:“妾本故宰相窦参女奴。窦参家破填宫,得侍上。”德宗曰:“窦某罪不止养侠刺,亦甚有赃污,前纳官银器至多。”上清流泣而言曰:“窦参自御史丞,历度支、户部、盐铁三使,至宰相,首尾六年,月入数十万。前后非时赏赐甚厚。乃者郴州所送纳官赃物,皆是恩赐。当部录日,妾在郴州,亲见州县希贽意旨,尽刮去所进银器上刻藩镇官衔姓名,诬为赃物。乞陛下验之。”于是宣索窦参没官银器,覆其刻处,皆如上清言。德宗又问蓄养侠刺事,上清曰:“本实无。此悉是陆贽陷害,使人为之。”德宗怒陆曰:“者獠奴!我脱却伊绿衫便与紫著,又常唤伊作陆九。我任使窦参,方称意次,须教我枉杀却。及至权入伊手,其为软弱,甚于泥团。”乃下诏雪参。时裴延龄探知陆贽恩衰,恣行媒孽,竟受谴不回。后上清特敕度为道士,终嫁为金忠义妻。世以陆贽门生多位显者,不敢说,故此事绝无人知。

裴佶常话:少时姑夫为朝官,有清望。佶至其居,会退朝,浩叹曰:“崔昭何人,众口称美!此必行货赂者也。如此,安得不乱?”言未讫,门者报曰:“寿州崔使君候。”姑夫怒,呵门者,将鞭之。良久,束带强出。须臾,命茶甚急,又命馔,又令秣马饭仆。佶曰:“前何倨,后何恭?”及入门,有喜色,揖佶而曰:“憩外舍。”未下阶,出怀中一纸,乃赠官纥千匹。

李司徒勉为开封县尉,特善捕贼。时有不良试公之宽猛,乃潜纳人贿,俾公知之。公召告吏卒曰:“有纳其贿者,我皆知之。任公等自陈首,不得过三日,过则舁榇相见。”其纳贿不良故逾限,而忻然自赍其榇。公令取石灰棘刺置于中,令不良入,命取钉钉之,送汴河讫。乃请见廉使,廉使叹赏久之。后公为大梁节度使,人问公曰:“今有官人如此,如何待之?”公曰:“即打腿。”

卢舍人群、卢给事宏正相友善。群清瘦古淡,未尝言朝市;宏正魁梧富贵,未尝言山水。群日饮高卧,制诏多就宅草之;宏正未尝在假告,有宾客皆就省相见。一日雪中,群在假,宏正将欲入省,因过群。群方道服,于南垣茅亭望山雪,促命延入,群曰:“卢六卢六!曾莫顾我,何也?”宏正曰:“月限向满,家食相仍,且诣宰府,以求外任。”群曰:“奔走权门,所不忍视,腊酒一壶,能共醉否?”宏正曰:“切欲诣省。”群又呼侍儿曰:“卢六待去,早来药糜宜匀越器中,我与给事公对食。”宏正曰:“不可,今旦犯冷,已买血蒜羹餐矣!”

刘太真为《陈少游行状》,比之齐桓、晋文,时议喧腾。后坐贡院用情,追责前事,贬信州刺史。

韦太尉之在西川,凡军士将有婚嫁,则以熟锦衣给其夫,以银泥衣给其妻,又各给钱一万,死丧称是。精训练,待之如敬客。极其聚敛,军府浸盛,而民困矣!晚年终至刘辟之乱,天下讥之。

刘辟初有心疾,人自外至,辄辟而吞之。同府崔佐特硕大,辟据地而吞,背裂血流。独卢文若至不吞,故后自惑。

国子司业韦聿者,皋之兄也。朝中以为戏弄。或言九宫休咎,聿曰:“我家白方常在西南,二十年矣!”

权相为舍人,以门望自处,常戏同僚曰:“未尝以科第为资。”郑云逵谑曰:“更有一人。”遽问:“谁?”答曰:“韦聿。”满座皆笑。

汴州相国寺,言佛像有流汗。刘元佐遽命驾,自持金帛以施。日中,其妻亦至。明日,复起斋场。由是将吏商贾,奔走道路,如恐不及。因令官为簿书,以籍所入。十日,乃闭寺门,曰:“汗止矣!”所得盖钜万,计以赡军。

崔膺性狂,张建封爱其文,引为客,随建封行营。夜中大叫惊军,军士皆怒,欲食其肉,建封藏之。明日置宴,监军曰:“某与尚书约,彼此不得相违。”建封曰:“唯。”监军曰:“某有请,请崔膺。”建封曰:“如约。”逡巡,建封又曰:“某有请,亦请崔膺。”坐中皆笑,乃得免。

李实为司农卿,督责官租。萧居丧,输不及期,实怒,召至,租车亦至,得不罪。会有赐与,当谢状,秉笔者有故未至,实乃曰:“召衣齐衰者。”至,立为草状,实大喜,延英面荐。德宗令问丧期,屈指以待。及释服日,以处士拜拾遗。有文学,喜书画,好弹琴,其拔擢乃偶然耳。

郑云逵与王彦伯邻,尝有客求医,误造云逵,诊曰:“热风。”客又请药方,云逵曰:“药方即不如东家王供奉。”客惊而去。自是京城目乖宜者为“热风”。

王仲舒为郎中,与马逢友善。每责逢曰:“贫不可堪,何不求碑志相救?”逢笑曰:“适见人家走马呼医,立可得也。”

许尚书孟容与宋济为布衣交。及许知举,宋不中第。放榜后,许自愧,累请人致意,兼令门生就见,宋乃谒许。深谢之。因置酒,酣,乃曰:“某今年为国家取卿相。”时有姚嗣及第,数日卒。乃起慰许曰:“邦国不幸,姚令公薨谢。”

郑户性通脱,与诸甥侄谈笑无间。曾被飘瓦所击,头血淋漓,两玉簪俱碎。家人惶遽来视,外甥王某在后至,曰:“二十舅,今日头璧俱碎。”户大叫曰:“我不痛!”裹伤命酒,酣饮尽兴。

顾况从辟,与府公相失,揖出幕,况曰:“某梦口与鼻争高下。口曰:‘我谈今古是非,尔何能居我上?’鼻曰:‘饮食非我不能辨。’眼谓鼻曰:‘我近鉴豪端,远察天际;惟我当先。’又谓眉曰:‘尔有何功,居我上?’眉曰:‘我虽无用,亦如世有宾客,何益主人?无即不成礼仪;若无眉,成何面目?’”府公悟其讥,待之如初。又旧说:顾况与韦夏卿饮酒,时金气已残,夏卿请席徵秋后意,或曰“寒蝉鸣”,或曰“班姬扇”,而况云“马尾”,众哂之,曰:“此非在秋后乎?”

郎中故事:吏部郎中二厅,先南曹,次废置。刑部分两赋,其制尚矣。

旧说:吏部为“南省舍人”,考功、度支为“振行”,比部得廊下食,以饭。从者号曰“比盘”。二十四曹呼左右司为“都公”,省中语曰:“后行祠、屯,不博中行都门;中行刑部,不博前行驾、库。”

故事:度支郎中判入,员外判出,侍郎总统,押案而已。乾元已后始为使额。

郎官当直,发敕为重。水部员外刘约直宿,会河内系囚配流岭表,夜发敕符,直宿令史又不更事,惟下岭表,不下河北。旬月后,本州闻后,约遂出官。

贞元末,有郎官四人,自行军司马赐紫而登郎署,省中谑为“四君子”。

郎士元诗句清绝轻薄,好为剧语,每云:“郭令公不入琴,马镇西不入茶,田承嗣不入朝。”马知此,语之曰:“郎中言燧不入茶,请左顾为设也。”即依期而往。时豪家食次,起羊肉一斤,层布于巨胡饼,隔中以椒豉,润以酥,入炉迫之,候肉半熟食之,呼为“古楼子”。马晨起啖古楼子以伫,士元至,马喉乾如窑,即命急烹茶,各啜二十余瓯。士元已老,虚冷腹胀,屡辞,马辄曰:“‘马镇西不入茶’,何遽辞也?”如此又七瓯。士元固辞而起,及马,气液俱下。因病数旬,马乃遗绢二百匹。

贞元初,穆宁为和州刺史,其子故宛陵尚书及给事列侍宁前。时穆家法最峻,宁命诸子直馔,稍不如意,则杖之。诸子至直日,必探求珍异,罗列鼎俎,或不中意,未尝免笞。一日给事直馔,鼎前有熊白及鹿,曰:“白肥而瘠相滋,其宜乎?”遂试以白裹改进,宁果再饭。宛陵诸季视之,喜形于色,曰:“非惟免笞,兼当受赏。”宁饭讫,曰:“今日谁直?可与杖俱来。有此佳味,奚进之晚?”

宝应中,员外郎窦庭芝分司东都,敬事卜者葫芦生,言吉凶多中,往来甚频。一日,入门甚叹惋,庭芝问之,曰:“君家大祸将至,举族恐无遗类。”庭芝惶恐,问所以避之者。云:“非遇黄中君、鬼谷子,不可救。然黄中君难见,但见鬼谷子,当无患矣。”具说形貌服饰,令浃旬求之。于是窦与兄弟群从,洎妻子奴仆,晓夕求访于洛下。时李邺侯居忧于河清县,骑驴入洛,至中桥南,遇大尹避道,驴惊逸而走,径入庭芝所居,与仆者共造其门。值车马将出,忽见邺侯,皆惊视之。俄有人出云:“此是分司窦员外宅,所失驴收在马厩,请客入座,员外尝愿修谒。”如此者数四。不获已,就其第。庭芝出,降阶而拜,延接殷勤,遂至信宿。至于妻孥,咸备家人之礼。数日告去,赠送甚厚,但云:“贵达之日,愿以一家为托。”邺侯居于河清,信使旁午于道。(原注:庭芝初与邺侯相值,葫芦生遽至其家,云:“既遇此人,无复忧矣!”)及朱Г之乱,庭芝方为陕府观察,德宗幸奉天,遂降;贼平,德宗首命诛之。邺侯自南岳徵回,因第贼臣罪状,请庭芝减死。上不许,云:“卿以为宁王姻党乎?”(原注:庭芝姊为宁王妃)邺侯具白以旧事,上乃原其罪。邺侯始奏,上密使中官夜乘传陕州问之,与庭芝云符合。德宗曰:“黄中君,盖我也;谓卿为鬼谷子,何也?”(原注或云:李氏之先君灵城,在清谷前、浊谷后,恐以此言之)

窦相易直,幼时名秘。家贫,就业田里,其师事老叟有道术,而人不知。一日,忽风雪暴至,学童皆不果归,宿于漏屋下。天寒,争近火,唯窦相寝于榻。夜深方觉,叟抚公令起,曰:“窦秘,君后为人臣,贵寿之极,勉自爱也!”及德宗幸奉天,易直方举进士,亦随驾西行。乘一蹇驴至开远门,路隘,门将阖,公惧势不可进,闻一人叱驴,兼其后,得疾驰而出。顾见一黑衣卒呼曰:“秀才!他日莫忘闾倩。”及拜相,访得其子,提挈累至大官。

赵、卢迈二相,皆吉州旅客,人人呼赵七、卢三。赵相自微而著,盖为是姚广女婿。姚与独孤问俗善,因托之,得作湖南判官,累授官至监察。萧复相代问俗为潭州,有人又荐于萧,萧留为判官,至侍御史。萧入,主留务,有美声,闻于德宗,遂兼中丞,为湖南廉使。及李泌入相,不知之,俄而除替。既罢任,遂入京。李玄素知湖南政事多善,意甚慕之。闲居慕静,深巷杜门不出,玄素访之甚频。玄素乃是泌相之徒弟也,原因其相访,引玄素于青龙寺,谓之曰:“赵亦自有官职,誓不敢怨他人也。非偶然耳,盖得于日者焉。”遂同访之,问玄素年命,谓之曰:“公亦富贵人也。”玄素因自负,亦不言于泌相兄也。德宗忽记得,赐拜给事中。泌相不测其由。会有和戎使事,出新相关播为大使,张荐、张式为判官,泌因乃奏为副使。未至西蕃,右丞有阙,宰相上名,德宗曰:“赵堪为此官。”进拜右丞。不数月,迁尚书左丞平章事,五年,薨于位。此乃吉州旅人赵七郎之变化也。

苗晋卿困于科举。一年,似得复落。春时,携酒乘驴出都门,藉草而眠。既觉,有老父坐于旁,因以余杯饮之。老父愧谢曰:“郎君萦悒耶?要知前事乎?”晋卿曰:“某应举已久,有一第乎?”曰:“大有事,但问之。”苗曰:“某久穷,羡一郡,宁可及乎?”曰:“更向上。”“廉察乎?”曰:“更向上。”苗乘酒,遂曰:“将相乎?”曰:“更向上。”苗怒而不信,因扬言曰:“将相更向上,天子也?”老父曰:“真者不得,假者即得。”苗以为怪诞,揖之而去。后果为将相。及德宗崩,摄冢宰三日。

司空曾为杨丞相炎判官,故卢新州见忌,欲出之。公见桑道茂,道茂曰:“年内出官。”官名遗忘。福寿果然。

卢华州,予之堂舅氏也。尝于元载宅门,见一人频至其门,上下瞻顾。卢疑其人,乃邀以归,且问“元相何如”?曰:“新相将出,旧者须去。吾已见新相矣,一人绯,一人紫;一人街西住,一人街东住:皆惨服也。然二人皆身小而不知姓名。”不经旬日,王、元二相下狱。德宗以刘晏为门下,杨炎为中书,外皆传说必定,疑其言不中。时国舅吴凑见王、元事讫,因贺德宗而启之,曰:“新相欲用谁人?”德宗曰:“刘、杨。”凑不语。上曰:“五舅意如何?言之无妨。”吴曰:“二人俱曾用也,行当可见。陛下何不用后来俊杰?”上曰:“为谁?”吴乃奏常衮及某乙。翌日并用,拜二人为相,以代王、元,果如其说。绯紫、短小,街之东西,无不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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