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将抹了泪的帕子扔回给她,“不瞒你说,府上那些嘴碎的,早便传的不像话了!还牵扯到了少福晋肚子里的小主子,真真是先吃萝卜淡操心!”
陆茗安置好了雨棠,正打算回房,行至门前便听到了这些污言秽语,气得险些掰断了门把子,“简直无稽!想来这王公贵族的府邸,咱们这样的山野草民是待不得了!”霁月被他一声唬了一跳,橙儿瞧着眼色对霁月道:“你这里既无事,我便先回福晋那去了,陆少爷,奴婢告退!”
霁月一时说漏了嘴,便也不再瞒着,一本正经道:“陆少爷既已知道了,也该有个决断才是,如此对主子,对您,都好!”陆茗摇摇头:“你说的对,我本就不该来,只是放不下这个妹子,你可知当年我费了多少功夫才把她救回来,而今,也断不能眼见着旁人把她毁了,只消一日,过了明日,便是八抬大轿请我陆茗,我也决不再踏入此地一步了。”
次日一早,陆茗便捧着乌鸡盅来瞧雨棠,“趁热喝,这汤最是补气血了。”从她接过汤到喝完,他一眼也未离开。雨棠摸着自己的脸,“是我脸上有脏东西吗?怎么哥哥一直盯着我。”陆茗有些尴尬的转了目光,“没有,就是看看你恢复的如何。”雨棠灿然一笑:“你看,我现在精神抖擞的!”他看了一眼,并不作声。
默了良久,他认真的看着她,“芸儿,你觉得,哥哥对你好不好?”雨棠歪着头看他,“很好啊,你今天怎么有点不对劲?”“昨夜你占了我的床,我没睡好。芸儿,假如……我走了,且再也不来京城,你再也见不到我了,你愿意跟我走吗?”雨棠拍了拍他的肩,“你傻呀,你不来,我可以去江南看你,怎么会见不着呢?”
陆茗苦涩一笑,其实自己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当真问出来,便可死心了。依芸儿的脾气,若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活不过四十岁,此刻定会跟他离去,可他不愿那样做,只要她开心快乐就好。
她曾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行医天涯,当时他回答说,那样无拘无束,可以不受名利束缚,只救自己想救的人。其实她不知道,他喜欢周游列国,行踪不定,只是因为哪怕有一天他真的顺应诅咒,像他的祖辈一样早早离世了,世人还会以为他仍旧潇洒于山水间悬壶济世,普度世人,仍能留存着美好的希望,不会令他在意的人伤心。
他对她一笑,一如当初他初见她时般玩世不恭,他衣襟上的五瓣竹叶栩栩如生,仿佛只消来一阵风便会就此飘走。那个早晨,两人一直回忆着游历江湖时的美好时光,说着奇闻趣事,就像回到了那时一样。
馨瞳得到了庄福晋的默许,在府内的一言一行皆颇为嚣张,对下人呼来喝去,俨然女主人风范。奸计得逞,自然神清气爽,一早便带了两名丫头,招摇出府置办钗环衣物。
回来时远远便瞧见一位清俊少年在府门前徘徊,当即便摆出一副当家主母的姿态傲然上前,“公子是要找这府里的人么?”少年转过身,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尤胜女子,“正是,不知姑娘是?”身旁的丫头被馨瞳调教地也甚是自负,扬声道:“你这小子,满嘴里胡诌什么,我家夫人乃是中堂大人之妻,什么姑娘不姑娘的。”
那少年略略看了馨瞳一眼,只觉她容貌甚似故人,又不知府中有何变故,便垂首赔礼道:“小生不知夫人尊驾,只是观夫人之貌,比之城内闺阁名媛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称姑娘,实在冒犯。”一番话令馨瞳十分受用,“无妨,不知公子所找何人,我的丫头可代为通传。”“哦,在下有位故友,名唤霁月,这里有封信,麻烦夫人代为转交。”
馨瞳闻是霁月,眼角便露出几分不屑,“嗯,公子放心,小小一物,必会亲自送至。”“有劳了。”
方一回府,馨瞳便鄙夷道:“这丫头竟有如此清俊的相好,真是运气,快打开看看,都写的些什么样的情话?”那丫头仔细拆开信封呈与她,“棠卿见字如晤,盛京故友,戌时一刻,会于东临。好啊,原来是咱们端庄淑惠的少福晋与人暗度陈仓,这下我看你如何自许清白。”她指了指身边一位年纪小的丫头,“你,速速将此信封好交与霁月去!”又对旁的丫头道:“走,咱们这就去给爷和福晋送红豆羹。”
霁月收到信函时,神色甚是欢喜,眼角眉梢带着一丝得意,小跑进围房内呈与自家主子。“什么事将你乐成这样?”霁月得意道:“主子你看看是谁来信便知了。”信封内的花籖隐隐散发出马奶酒的香气,字体清俊熟悉,雨棠面上浮现出久违的真心笑容,“可要想死我了,还知道回来!”那丫头在房外听的真切,自是忙不失地向自家主子邀功领赏去了。
城中东临阁子,乃京城最大的客栈,说是客栈,不如说是一座无数别致小院组成的奢华园林,能入此地居住者,非富即贵。戌时的更鼓敲响,雨棠便与霁月一乘小轿自小路前往。
而这厢馨瞳则向庄福晋进言,将雨棠私会男子一事添油加醋,说的绘声绘色。庄福晋虽是大家出身,毕竟也是一介妇孺,一时软了耳根便答应与馨瞳唱双簧,哄着傅恒与其一道至东临阁吃饭,美其名曰为贺馨瞳入门。橙儿听到风声,只苦于无法告知霁月。
东临阁中以二十四节气花时命名,雨棠瞧了眼名册,便知故友相约之地便是海棠院。海棠为群芳翘楚,院中景色以临道河泊众多,芳群林立著称。而河岸边卓然而立的青衣少年便极显眼,有人曾说过,她着碧青色,别有一番韵致。雨棠与霁月目及那一抹青色便都发笑,“这个促狭鬼,回了趟盛京,鬼点子越发多了。”
雨棠蹑手蹑脚地绕至少年身后,香帕拂面,搂住她的后腰,“公子在此等候何人啊,不如让小女子作陪如何?”少年嘴角微扬,拖过雨棠的手将她搂入怀中,“所等的不就是姑娘你了。”霁月在一旁再看不下去,双手撑腰道:“主子,小沪姑娘,你们俩这是要就地唱一出新女驸马么?”
二人方松手规矩了些,三人临河而坐,小沪:“主子,许久未见,你倒丰腴了许多。”雨棠将手搭在她肩上,斜斜一眼:“你也知许久未见,也不说些我爱听的。不过你此次忽然回京,还以这样别致的方式约我相见,是何目的啊?”小沪面上掠过一丝局促,“我只是想给主子一个惊喜,知你嫁入后府,日子想是无聊得很。”霁月也搭腔道:“诶!不止不无聊,还热闹得很呢!”
雨棠伸手掐了她一把,她方悻悻止住声。小沪低头沉思了片刻,正欲同她说太妃离世之事,雨棠却似想到了什么,“小沪,你初初回京,可听说了和亲王之事?”自己几日来想要逃离避讳之事被雨棠适时点破,她显得有些释然,“我知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与他,终究无缘。”“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数月来是去尼姑庵进修了呢,满口的佛学道理。那他,可知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