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船舱,方一落座,上首的扬州府台便示意众人噤声,击了击掌,随即就有两名小厮抬着礼盒放在傅恒桌前。府台笑着走近,红绸一掀,礼盒中摆放着一尊晶莹剔透的白玉观音与一尊嫣红似血的珊瑚礁,金碧辉煌下,两尊宝贝似隐隐放着微光,直直映入馨瞳的眼中,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大而美的珊瑚。“方公子,你我投缘,这两尊玩意就当是送给方兄的见面礼了,老哥我在南边为官,言语常不能上达天听,还望方兄一尽绵薄之力!”
傅恒举起馨瞳一双玉手,眼神不羁而多情,“美人,你喜欢吗?”他的眼无疑令馨瞳沉醉,“我,我喜欢,很喜欢。”“嗯,既然美人喜欢,就送你了。”明知是做戏,她也仍旧沉浸其中,献媚道:“谢谢爷!你真好。”
府台面色一黯,心中默想,莫非这份礼还不够大,得另想个法子,投其所好才行。宴终而散,傅恒因饮多了酒,便上了车驾休息,留下呼延佐与馨瞳在车驾外与大小官员告别。府台趁机拉拢馨瞳,“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馨瞳早便觉得他手笔颇大,假意晾了晾他,又道:“好了,现在周遭无人,大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吧!”“看得出姑娘深得公子之心,可否请教姑娘,这方公子,他喜欢什么,是古画古玩还是兵器地契,也给本官漏个底,如何?”馨瞳翻了翻手掌,“告诉你也可以,不过这出门在外,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那府台立刻会意道:“姑娘是要一百两报酬,这个简单!”
馨瞳嘲讽一笑:“不,我要一万两。给不给,一切都随大人您的意思。”言罢欲走,府台一咬牙便答应下来,“好!本官给!”“大人可真够爽快的,不过口说无凭,没见着真东西,我是一个字都不会漏的。”
府台想了片刻,“这样,明日一早,姑娘在此静候,本官命人将银票送来此地,如何?”“嗯,很好,这件事天知地知,大人知,小女子知,若有旁人漏出风去,我可保不定捅出什么事来。”府台连忙答道:“姑娘放心,一切皆如姑娘所愿。”
次日一早,管家便带着扬州府台的三大箱礼物到了傅恒下榻的客栈。傅恒睡眼惺忪,气定神闲地坐在房内,馨瞳见此,有些慌了,“傅大哥,府台大人送来了那么多礼物,你怎么看都不看一眼啊?”“馨瞳,你怎么倒着急起来了。”
“我,我哪有……”
傅恒故意逗她,“小丫头不说实话,昨晚上将那两尊宝贝入库的时候,还舍不得呢。”馨瞳见是个契机,便坐在他身边道:“傅大哥,多少你就去看看呗,昨天那个府台大人一直问我,我只好瞎编了些东西,你要不去,这不明摆着下了我的面儿嘛。”
傅恒笑笑,与呼延佐一道下楼,管家殷勤地揭开箱子一角,取出一副卷轴呈上。俊逸的字体令傅恒也眼前一亮,“王羲之的真迹,府台大人的家私可与咱们大清国库相媲美了。”管家见他也受用,心里便有了底,“公子喜欢就好,小人先告退了。”
待他走远,馨瞳方兴高采烈地提着裙摆跑下来,“怎么样,我选的礼物,合你心意吧!”傅恒面上有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之色,转而笑道:“我的确很喜欢。呼延佐,命人将这些抬到库房去,登记一下,一件都不许少。”馨瞳有些不解,“傅大哥,你明明很喜欢啊,就是留一件两件,也无伤大雅嘛!”“身在其位,便要恪尽职守谋其事,半点马虎不得,你还小,日后自会明白的。这戏咱们也演的差不多了,是时候退场了。”
“我们是要回京城去了吗?”馨瞳有些激动地问。他颔首,“所以,你还不快去换身正经衣服。”“我这就去!”
呼延佐见了今日的阵仗,心里有些怀疑,始终不吐不快,“大人,属下有下情禀报!”“怎么了,看你严肃的。”呼延佐:“昨天,属下看到万姑娘同府台大人在河边相谈了许久,今早府台衙门便派人送来了这三口箱子。”傅恒扬手示意他止声,“这些馨瞳方才不是说过了,府台只是问她我的喜好。”“大人,万姑娘很聪明。”
一句话说的极中肯,虽未明指何事,却又警醒了傅恒,“嗯,我明白,明早就要启程了,你将库房的东西仔细列个清单,是何人送的,数目多少。此事干系甚大,稍有差池,你我都责无旁贷!”“是,属下遵命!”
草原春草初生,小沪蹲在羊群边,安慰着刚挤完奶的羊妈妈,“辛苦你了,等过两天让阿爹给你好好补补身子。”乌扎库大叔站在敖包边喊道:“孩子,你阿娘醒了!”“好!我就来!”
小沪抱着囊壶小跑进敖包,“阿娘,今天外边天气可好了,羊也肯下奶,我这就煮一碗,让阿娘喝热热的。”乌扎库婶子看着自己贴心的女儿,这阵子身子也好了大半,捧起热热的羊奶,“来,孩子,咱们去外面走走,额娘有话跟你说。”
春风拂面,她搀着年迈的母亲在河套边小步走着,从前,她同雨棠,也常这样走着。乌扎库婶子拍了拍她的手,“小沪啊,你回草原也有段时日了,每天就陪着我和你阿爹,还有那群羊崽子,闷坏了吧?”“不,阿娘,我喜欢这样的生活,能在爹娘身边尽孝,是我从小就梦寐以求的事。”
乌扎库婶:“额娘知道你懂事,可是你是个姑娘,年纪也不小了,总该有个归宿。咱们草原上的男儿虽多,可额娘瞧着你并不上心,他们啊粗粗鲁鲁的也配不上咱们的好孩子。额娘的意思是,你心里若有了合意的人,便去找他,有了时间就带他回来看看我和你爹,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小沪遥遥望着天边,那人的身影仿佛就出现在天际,“我离开这么久,或许他早就把我给忘了吧,我和他,就像两颗星星,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想要在一起,是下辈子的事吧。”乌扎库婶摸了摸她的头,“孩子,咱们草原儿女不该有那么多的顾虑,既然互相喜欢,那就努力走近他,去找他,就像你阿爹,年轻的时候还不是不把阿娘放在眼里,你瞧瞧现在,对我如何?”
“阿爹对阿娘,当然好了,连小沪看着,都很羡慕。”
“所以啊,孩子,勇敢一些去做吧,阿爹阿娘都会在大草原祝福你!”
离京时,小沪走的十分洒脱,可刚出直隶,她心里便有些后悔,只是一直不敢面对。几个月下来,不止没有如预期般的忘了他,心中的思念反而愈加强烈,仿佛随时就要从心底跳出来,此时母亲的一番话,倒似点了火一般,在胸腔内炙热地燃烧起来,自己到底该不该回去找他?
或许是上天注定的,盛京故宫传来太妃病危的消息,传召小沪即刻见驾。
她丢下手边的事,慌忙进宫,病榻上的密太妃虽容色苍白,发髻衣衫却依然整洁如常,双目望着她,满含期待,“小……沪,你总算……来了,来……”“老祖宗,您这是怎么了,上回来看您还好好的,怎么。”说着,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