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着,“陆兄果然丹青妙手,画作惟妙惟肖。不知可否将这副画赠与小弟?”陆茗托着下巴,有些不愿意,好生生的人在你身边,非要和我抢这个念想,又知他不好打发,于是灵机一动,“这个,妹夫啊,这画在我手里还没握热呐,不如让我自个儿观摩一宿再给你,如何?”
“这个自然,陆兄但看无妨。”
陆茗见他毕恭毕敬,总算心中还有他这个大哥,便摆出了兴师问罪的架势,为自家小妹抱不平。
“咳咳,妹夫,我答应了你的要求,你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
傅恒知他性格如此,硬着头皮道:“陆兄请讲,若是我力所能及的,责无旁贷。”陆茗小模小样地卷起了画轴,面色变的凝重,“知你重情义,对画卷尚且如此,为何对身边人却能冷淡如斯?”
“是雨棠同你说的?”
陆茗有些恼了,“这种事情,何需她跟我说,这些日子以来,你对她的态度,但凡是个有眼色的人,便可看出端倪。你不该给我这个做大哥的一个解释吗?”傅恒自知理亏,心中却也留存着男人的不甘,“我承认,这些日子我对雨棠,确实疏于照顾,态度欠佳。不过……”话到嘴边,出于男人的自尊,又咽了回去。
“不过什么?难道真如府里所传的,你与万姑娘确有其事?移情别恋,所以冷淡芸儿?”
傅恒被此言语一激,按耐不住,“我与馨瞳,断无可能!”一古脑将雨棠梦呓之事说出,陆茗闻之,一口茶水不上不下,呛的不轻,“竟还有这一段?这个弘历,岂不就是当今的乾隆皇帝?”“正是,多年来,雨棠心中朝思暮念,难以忘怀的便是与她青梅竹马的当今圣上了。”
“慢着!容我想想,依芸儿的性子,若她心中无你,断然不会为你而神伤。当初你二人在此地重逢,她也断不会再同你返京了,这其中必定有些误会。”傅恒有些不可置信,“她,当真也曾为我而伤心吗?”
陆茗顺了口气,“身在福中不知福便是你这等人,难道便因芸儿的一句梦呓之言,你便断章取义,要放弃了?若你还是个男人,便该拿出男人的担当来,收拾眼下的烂摊子,想办法安置了那个万姑娘!”
傅恒仍有些犹豫,“馨瞳于我有恩,此举有如过河拆桥,绝非君子所为。况且,棠儿与她相处甚欢,应是无妨。”“正所谓女人心,海底针,妹夫,你可长点心吧!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馨瞳一时调皮,躲过了丫头的催促,轻手轻脚想来一观陆茗画技,却不巧听到二人的一番谈话,见陆茗出来,即刻躲向转角回廊,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牵动了伤处,这个陆茗,一肚子坏水,竟帮着他的妹妹挑拨傅大哥将我扫地出门,不行,我用性命换来的机会,一番心血决不能就此付之东流,一定,一定不能坐以待毙!
撑着疼痛的身体疯也似的跑回房,苍白的面色几乎吓坏了门外的丫头,“你……你,让你回来吃药吧,你不听,这下难受了吧!”馨瞳一把推开她,“本姑娘的事,用不着你一个下人来管!”丫头气不过,甩下手中的活计,“我,要不是看在二小姐和姑爷的份上,谁愿意照顾你这个坏女人!我到后园洗衣服去,也不想对着你了!”
馨瞳倚在门边,心中暗自窃喜,终于支开了这个碍眼的傻子,可以顺利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一封辞别信字字感人,充满了不舍,她孤身前来,本就身无常物,只将与雨棠换戴的珠花取下,置于信封上。着意将因伤口撕裂而染血的里衣塞在枕下留出一角,披了件暗色披风,趁夜故意在雨棠院外绕了几圈,方自角门出去,找了临近的客栈住下,静心留意着陆庄的动静。
满院鸟语的清晨,傅恒折了一支海棠藏在身后,满面春风地走入绣楼。霁月在井边打了水,正伸着懒腰,很是惊讶道:“少爷!您,您这么早就来啦!”“怎么,不欢迎吗?”霁月傻笑,“欢迎欢迎,福晋正在梳头呢,少爷请!”见到少爷终于来了,她心中立时落下了一块大石,福晋不会再闷闷不乐了。
苏州特产的刨花油,粘在桃木梳与发丝间,泛着隐隐薄荷香,雨棠不喜欢那些夹杂着花香的头油,反而钟爱薄荷的清新之气,这样的习惯早在天涯行医时便已养成,若有若无的香气能使人一天都有极好的精神。
手拈着螺子黛正欲描眉,镜中傅恒的身影渐近,雨棠一度以为出现了幻像,揉了揉鬓角,人影仍清晰可见。镜中的他面带微笑,“眉黛无需张敞画,天教入鬓长,怪道世人常说,懂得看美人的人,必晨起而观之。”雨棠抚了抚脸颊,明明未上胭脂,却颜色极好,“你今日是怎么了,来的这样早,还取笑我。”傅恒轻轻拢住她的双肩,将藏在身后的海棠簪入发髻,“这样就极好了,你不施粉黛珠翠,一样好看。棠儿……”
绵延的情话正欲出口,院外便闹腾起来,家丁侍女,叽叽喳喳乱作一团。临窗而望,丫头行色匆匆,发髻因奔走而蓬松,“二小姐!姑爷!万姑娘不见了!”傅恒闻声即刻奔下绣楼,难掩的焦虑之色,“怎么回事,馨瞳怎会突然不见的!”“奴,奴婢也不知道,昨天奴婢与万姑娘有些争执,今早起来去瞧,她就不在房里了,奴婢让护院将园子里里外外都找了,还是没见她,奴婢不是故意的。”
“你明知她有伤在身,为何要与她争执?她在苏州无亲无故,能去哪里!”被傅恒一吼,丫头吓得直掉眼泪,“奴婢知错了,姑爷息怒。”雨棠随之而至,挡在丫头身前,“她本就胆小,又并非有心,就别责怪她了。找到馨瞳要紧。”
雨棠将庄内仆从集于一堂,由夫婿问话。“你们昨夜到今早可有见过馨瞳姑娘?”初时众人皆不敢言语,经雨棠细言开导,方有人出声,“回二小姐,姑爷,昨儿是小的打更,约莫二更之时,小的在园里见过万姑娘,她穿着深色的斗篷,走的很快,还撞了小的一下。”“这样一说,小的也见过穿着斗篷的女子,当时……当时也是二更,小的看见她从二小姐院里出来,捂着脸跑的极快。”
一时间院中人的目光皆投向雨棠,有明目张胆的,也有唯唯诺诺径自猜想的。就连傅恒眼中,也是不解之色,“棠儿,昨夜你与馨瞳见过面?”
呵,他是在怀疑她么,竟当众如此问,真真是难堪,“我没有!”雨棠语中带着怒气,全然失了素日的冷静,想起方才绣楼之上的片刻温馨,顿觉自己愚不可及。幸而陆茗收到风,此刻及时来救场,否则这倔强的小两口还不知会闹出怎样的事来,“人不见了去找便是,何苦在这里耽搁时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