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在旁人看来是父女相逢,感而落泪,纷纷鼓掌祝贺。而此刻真正对这份来之不易的父女情铭感于心的只是小沪与乌扎库老仆自己了。雨棠上前握住她的一双手表示祝福,“那你今后有何打算?”小沪靠着自家阿玛笑道:“自是先随阿玛回库贝尔草原看望额娘了,一切都待额娘病好之后再做打算,主子,谢谢你!”雨棠掐了掐她的小脸,“谢我做什么?这是你自身修来的福气,我啊,不过是替你们戳破了层窗户纸,在盛京的那几年,大叔待你,可就是如亲生女儿般的,就连我平日也常吃味呢!”
三人在一处相谈甚欢,殊不知此时有两人早已自偏门而出,傅恒听了墙角,心中百味杂陈,几番忍耐,终是按捺不住想要问个清楚,“佟世子,曾与家妻同在盛京居住多年,想必交情匪浅吧。”佟博尔早前见雨棠同他夫妻恩爱情深,饶是大丈夫也难免心生旁骛,便借故道:“雨棠打小与我和妹子一处玩耍长大,感情自是非旁人可比的,当年篝火围猎,草原庆功,有哪一次不是欢声笑语,载歌载舞,全然不同于在京城天子脚下这般沉默寡言。她进宫那年,我曾向她求过亲,我的阿玛也将聘礼抬进了盛京故宫,若不是先帝下旨宣诏,雨棠现在已是我佟博尔的妻子了,又岂会轮到你!”
傅恒受到这样的言语挑衅,深感其辱,“世子言重了,若真如你所言,雨棠的性子世子便当清楚,当初她未受婚约,便知世子并非她心中之人了。”佟博尔捏紧了拳头,“哼,坊间早有传言,她心中之人就算不是我,难道便是你了么!我自认能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他闻此心下只是一虚,一手扣在身后,默了片刻道:“好,世子既然不服,我便与你以一个月为期,若你能说服雨棠跟你走,我绝不阻拦!若她不愿意,就请世子勿再庸人自扰。”“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你们俩何时起这样熟稔了?”雨棠未瞧见两人,便至外间找寻。傅恒靠近自家妻子,故作亲昵状,“夫人有所不知,世子在围场之上曾对我有救命之恩,今日再见,话语投机,不自觉就多聊了几句,让夫人担心了。”佟博尔点头称是,雨棠笑笑,“你们一个待我亲如兄长,一个是我依托终生的夫君,能够这样一团和气,我自是乐见的了,外面风大,进来喝杯水酒吧!”
静夜里,小两口在火炉旁一个做绣活,一个看书,时而相顾一笑,满室温馨。许是看久了眼乏,傅恒蹑手蹑脚绕至妻子身后,见她手中捏着半截黑缎子,正往里塞着绒毛,“你做的是什么,这样的活计为夫还从未见过。”雨棠拉着他坐下,“这是今天在绣庄小沪教我的巧法子,比一般的棉絮都暖和,我一回来便手痒着想做个试试,这两只鞋垫啊就便宜你好了。”“是么?不然你还想做与谁,嗯?”雨棠羞答答地转过身,“谁喜欢谁拿去呗!”
瞧着眼前的娇妻,忽而想起了今日自己与佟博尔的约定,抱了床被褥便起身,“棠儿,明早朝堂上必不平静,还有些军机要务待办,晚上我便在书房靠靠,不必等我。”雨棠只当他是怕扰了自己的清梦,便未多想,“再抱一床褥子去吧,书房里怪冷清的。”傅恒捏了捏她的鼻子,“知道啦,老婆婆。”
冬猎归来,慧妃盛宠之下突遭贬斥,朝中依附高斌之人皆瞧出了风向,经傅恒手下的心腹暗中煽风点火,局势已渐明朗。乾隆二年末,大学士高斌遭朝中多位大臣上书弹劾,参奏其卖官鬻爵,交朋结党,亏空公帑,数条大罪一经列出,依附之人皆争相洗白自身,纷纷供出罪证,所谓棒打落水狗,便是今日朝堂之上的气象了。
罪证确凿,天子一道御旨,侍奉了三朝帝王的高氏家族便就此败落了。平日趾高气扬的高斌此刻急火攻心,只颤微微地指着身旁的昔日心腹,“你……你们,这群小人,害煞老夫了!”弘历未免徒生事端,下令侍卫将其带出,高斌身在大殿外,仍奋力喊道:“皇上,老夫有罪,小女无辜啊!”
偌大的高府顷刻间被差役查抄得乱作一团,稍稍沾亲带故之人听到风声,或远迁或闭门谢客,生怕捎带上麻烦。高瞻砚由老管家搀扶着,见到府中破败不堪的场景,立时悔不当初。
树倒猢狲散,朝中高氏的众多旧时朋党失了庇护,一时方寸大乱。为求自保,几人备厚礼至傅恒府中拜访,却纷纷吃了闭门羹。军机重臣海望趁机招揽众人,收为己用。
乌扎库认过义女后,归心似箭。佟博尔特恩准其即日便可回库贝尔草原向乌扎库大婶报喜。小沪将绣坊生意暂时托付于碧沁,漪澜打理,自己则回小屋收拾行囊,雨棠一路相随,“没想到这小院如今还是空下了,好生冷清。”小沪一边整理着行装,一边笑道,“哪里空得了多久,又不是不回来了,主子,这些年绣坊的生意虽好,可是晚上啊,还是睡在这小小的院里心里才踏实。”雨棠拍了拍她的手,“如今你有了自己的娘家,我很高兴,只是也别忘了这里还有个家才好。”“主子与小沪的情谊,奴婢此生不忘,不论将来如何,我们都是最最亲近的家人。”
碧沁素来知晓老板娘与和亲王府那位爷的纠葛,此事一出便急忙至王府通风报信。和亲王此刻正在府中设宴商议要事,碧沁在外高喊:“王爷!老板娘要回盛京去!您快去看看吧!”弘昼风闻此声,撂下众人急忙奔出门,“你说什么!好端端的她为何要走!”
“王爷许久未去绣坊了,自是不知,我们老板娘日前认了爹,即日便要随乌扎库老爷回盛京去了,还将绣坊的生意交与我与漪澜,也未说个归期,我们一众绣娘都好生舍不得她,请王爷帮咱们留下她吧!”碧沁一番话真假参半,意在成就自家老板娘与这位风流王爷的一场情缘。弘昼闻之急忙欲走,纳兰管家上前相劝:“爷,海大人一会还要与您商议正事啊!”“不说本王也猜得到,无非是那帮墙头草之事,不谈也罢!你替本王回了他!”
弘昼火急火燎地一头冲出门,碧沁在身后笑着喊道:“老板娘在四合院里呢,王爷别跑错地儿了!”纳兰总管见此,深叹了口气,“姑娘快请回吧,王爷这些年为你们老板娘可没少操心!”言罢便将王府大门紧紧关上了。
小小的四合院里,雨棠隔着纱门便瞧见了着急忙慌的和亲王,面带深意地一笑,“小沪,你有贵客到了,我先进里屋回避一下。”“诶,别啊主子。”雨棠只是不理她,自顾自走近里间。弘昼闯进屋时,额上还冒着热汗,一见桌上的行囊,更是着急,“你在京城待的时日也不短了,难道就没有半分留恋吗?怎可认了爹,说走就走!”小沪只是别过头,“百行孝为先,我随父回乡,向母尽孝,是天经地义的事,碍着王爷什么了,何故来此奚落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