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棠心知熹贵妃的言语句句皆是暗讽她的身份,让她知难而退,不再妄想着高攀,便默默退至一旁,只荣儿与她亲近时方谨慎答言。雨棠此刻越发瞧不起自己来,自己如今的这副丧气模样,倒真是同自己的姑姑一般无二,此时的她也终于懂得了姑姑谦恭模样心中的辛酸艰难,若想自己脱离这样的境地,唯一的法子便是忘了那个不属于自己的人。
过了许久,直到熹妃忽然提起七夕,她才回过神来,“再过几日便是七夕了,你与弘历自回京之后便是聚少离多,听说民间的灯会不错,本宫这回啊便给你个恩典,让弘历陪你去看看。”荣儿高兴地急急打了个千儿,“谢娘娘恩典。”忽而又想起了什么,“熹娘娘,你既然疼我,便再给我一个恩典吧!”熹妃正在兴头上,便掐了掐她的小脸,宠道:“今儿不论是何恩典,只要是荣儿说的,本宫都答应。”
荣儿转身上前握住雨棠的手,“那天你和傅恒也一起来,咱们四个一块儿猜灯谜去。”熹妃听后面色有些不悦,却碍于已有言在先,也只好忍下。雨棠瞥了眼她的眼色,心下挣扎,只因不想扫了荣儿的兴,便点头答应。
夜色渐入眼的时候,熹妃方肯放荣儿回府。“傅恒,你怎么在这?”
“阿玛吩咐我来接未来的王妃娘娘!”荣儿抱着喜服笑着上车,“算你小子有良心,不愧阿姐今儿帮你成就了一番美事。”傅恒一副于己无关的样子,“从小到大,你有好事哪会想到我,恩?还不是胳膊肘往外拐。”
荣儿打开包袱,“我呀,邀了绣这件喜服的姑娘和咱们一块去七夕灯会,这算不算好事?”
傅恒抽了下马鞭,“又是额娘托熹娘娘物色的哪家姑娘,我可不去凑热闹。”荣儿斜睨了他一眼,故意逗他道:“哎,真是可惜了,那姑娘可是生的娇俏可人,跟海棠花似的,你若不去,我明日去承乾宫便同她说,我家傅大少爷嫌弃她乃庸脂俗粉……”马车霎时停下,“你是说,雨棠?她答应了么?你让她帮你绣的嫁衣?”一串连珠炮似的问题,逗的荣儿十分想笑,却仍镇定十足,“正是……只可惜,哎,我明日还是去退了这事好了。”傅恒凑近她,求饶道“阿姐……”
七夕灯会是北京城里的一大盛事,城中年轻男女到了这天都会到御河边放花灯,猜灯谜会友,更有许多名门千金来此乞巧,意在求得好姻缘。深蓝色的车驾一路绕过神武门,向御河而去,两人皆是一身寻常百姓装束,身着汉装发髻轻绾的雨棠更显出几分娇俏柔美的劲来。傅恒心知此行非她本意,“阿姐与弘历这会八成已经到御河边了,雨棠,你从前可曾猜过灯谜么?”她只掀起车帘,望着窗外灯火喧嚣的长街,“好热闹,从前在盛京过七夕的时候,牧民们都会生起红红的篝火,以歌舞会友,虽不及京城这样繁华,但却更有人情味道。”
傅恒瞧着她凝眸而望的样子,不禁有片刻的失神,“若有机会,我也想去盛京试试篝火围猎的豪情,前面就是御河了。”下马车后,傅恒甚是有礼地向雨棠伸出手,雨棠拨了拨裙裾,自己扶着车驾滑下,“我自己可以。”荣儿挽着弘历走来,满脸的绯红笑意,另一只手挽过雨棠,“你终于来了,刚才我跟弘历看到好多有趣的灯谜,走,咱们这就过去!”弘历顺势推开荣儿的手 ,“你们两个姑娘家一起吧,我和傅恒,给你们当回侍卫。”
“那,荣儿在此谢过宝……洪公子,傅少爷了。雨棠咱们走!”两个姑娘一时看看绣线,一时看看脸谱,一路有说有笑,路边有位老学究模样的摊贩喊着:“猜灯谜啦,猜中送花灯,各位少爷小姐路过切勿错过……”雨棠闻声抬眼望去,挂的最高的那盏莲花灯在空中摇曳,柔美动人,隐隐的仿佛还泛着淡淡清香。身后的两人皆看在眼里,弘历:“不如咱们去试试?”
四人围至小摊边,荣儿抬手便取下一盏花灯,“喂,老板,你这花灯猜对灯谜就送,那要是猜不中怎么算呢?”老学究笑了笑,摸着胡须道,“猜不中,五文钱。”弘历指了指最上面的莲花灯,“我要那一盏,老人家,请说谜面吧!”荣儿听此,不舍地将自己手中的花灯放了回去。
“金钩吊银圈,姐妹隔座山。若要来相会,需到天色晚。公子请答题。”那老学究笑意吟吟,弘历想遍诗书古籍,却丝毫没有头绪,荣儿看的干瞪眼,直着急。雨棠顺手拿起一面菱花小镜,假作整理发髻,将鬓角的碎发向后缕去,弘历这才恍然大悟一般,“是耳环!”老学究望着两人点了点头,将莲花灯取下递向雨棠,当下情境顿时尴尬至极,雨棠只好将花灯顺手接下,捧到荣儿面前,“姐姐,这是洪公子为你赢回来的。”说罢雨棠便走向傅恒,“刚才……在马车上,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放河灯吗?”傅恒微微一笑便拉着她的手道,“你可要抓紧了!”“嗯”,二人一路穿过人群向御河边跑去, 荣儿看着他俩,欲言又止,“弘历,我们去那边逛逛吧,让他俩单独说会儿话。”
不知跑了多久,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快用尽了,雨棠静静坐在河堤上,将头圈在两臂间不发一言。“姑娘,来根糖葫芦吧!”听此才轻轻抬头,只见傅恒扛着糖葫芦架,站在自己身后。“你……”傅恒拔下一串递给她道,“这些我全都买下来了,你想吃多少吃多少,不够我再去买。”雨棠破涕为笑,咬了一口糖葫芦,“你当我是猪么,哪吃的了那么多。”傅恒递给她一块帕子,“会笑就好,擦擦吧,为着这糖葫芦,你也没少恨我吧!”
雨棠听此差点噎住,“那个时候,看你假模假式的,还真能唬人,连个吃食都不让下车买。”他只垂首一笑,凝眸望着她,“若我那个时候让你下车了,现在还怎么想法子哄你?”雨棠又拿过一串,“这话啊,你拿去哄北京城里别的姑娘吧,我可不吃这一套,傅大少爷!”他沉默了片刻,转而又笑道:“雨棠,我姐并不知道你与弘历的事,竟让你为她绣喜服,我代她,跟你说句对不起。”
“我可没那么小心眼,不是我的,强求不来,荣姐姐同宝亲王,他们俩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早已没有那样的心思了,我平生的心愿,只想找个一心一意的人,两个人不求有多富贵,只求平安喜乐,在一块放马牧羊,就跟库贝尔草原的乌扎库大叔和大婶一样,他的心里只有我,我的心里,也只有他。”傅恒明知她是故作坚强,却不忍心拆穿她,只静静陪在她身边,心下想着她说的场景,“真是个古怪的人,咱们大清朝,恐怕普通百姓,也都是有一两房妻妾吧。”雨棠甚是倔强,“不,我阿玛和额娘就是这样,心中只有一人,从一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