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深宫中人从未见过如此奇景,陆茗自药箱中取出一只白瓷瓶,拔出瓶塞便立即盖在手腕动脉处。片刻后他将瓷瓶拿开,一指长的水蛭正附在其手腕上用力吮吸着,未几,水蛭便呈现椭圆状。陆茗极熟练地一手拈起它的尾巴,将水蛭放在雨棠手腕处,它很快便把吸管状的嘴巴探入血脉中。
弘历有些诧异,阻拦道:“雨棠本就虚弱,你还让这虫子吸血,岂非置雨棠于死地!”陆茗不屑道:“我家芸儿同这些小家伙关系极好,让开,别妨碍本大夫救人!”弘历听此竟也未恼,只站在床榻边盯着它的一举一动。
浑圆的水蛭不知是吃的太饱,还是不舍得吸雨棠之血,蹲在她腕上一动不动,陆茗在其身上洒了一勺药粉,它便慢慢融化,体内的鲜血也渐渐溶入雨棠体内。如此用了数十只水蛭,陆茗方停下。霁月看得一愣一愣,眼睛睁的老大。
荣儿也被此医术所惊,“不愧为天下第一怪……哦,神医,医术果真卓然超群,简直神乎其技。”陆茗懒散道:“皇后娘娘谬赞,雕虫小技而已,不过是宫中庸医太多,才显得我一介江湖郎中灵台清明罢了。”荣儿十分客气,“陆大夫说的甚是!”
一句话将陆茗安抚得十分受用,“芸儿再过几个时辰便会醒来,你们全数围在这里,让我妹子如何休养,没事的都走吧。”弘历与荣儿离开偏殿后,他方意识到哪里不对,“这是朕的地方,怎么让他一介江湖郎中给轰出来了。”荣儿笑了笑,她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样孩子气的帝王了,如此这般相携而行,岁月静好,才是平凡夫妻间的快乐吧。
荣儿:“皇上,咱们去看看小曦儿和雨棠的宝宝吧,那孩子也不知有未受惊。”弘历搂着她的肩道,“荣儿,你为朕诞下一双儿女,让你受苦了。”她闻之眸中闪烁,此时此刻得他一句体己话,便觉所有的委屈都受的值得。
辕门外的张为庸瞥见天子身影,慌忙求饶,“皇上,微臣知错了,皇上开恩!”弘历转至辕门处问侍卫道:“他怎么还在这儿?”
“回皇上,方才进去的那位姑娘说,福晋不会有事,让咱们再等等。”
荣儿软语劝慰道:“皇上,今日雨棠总算化险为夷,张太医也是情急之下做错了决断,罪不至死啊,就算为雨棠和孩子积福积德吧!”弘历也觉在理,便沉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医术如此不精之人,留在太医院何用!即刻离职!回乡种地去!”
张为庸闻得大赦,伏跪在地,不住拜道:“多谢皇上开恩,多谢皇上开恩!”
皇后见此欣然,适时道:“那那个稳婆呢?她也算无辜。”弘历看了看她,“如皇后所愿,一并放了吧,逐出宫去,不必再进来伺候了。”末了,仍不忘意味深长道:“皇后,真是贤德。”
宁静的偏殿,她躺在榻上安之若素,似此前的变故都只是浓重睡意里的一场梦。
不知此刻她又梦见了什么,嘴角竟扬起了微微笑意。陆茗手脚极轻地为她拢上被褥,看着她的笑颜,心中便十分满足,“不知芸儿又梦见了什么,笑的这样暖。”
霁月自隔间外进来,轻声道:“陆少爷,方才曲姑姑交待,你的厢房已经准备好了,忙了这样久,去休息吧。”陆茗又看了会雨棠,方不舍地起身,将药箱递与霁月,“这里头有两只绿瓷瓶,每日早晚让芸儿服食两粒药丸,不出七日,她的身子便可恢复往昔了。箱子里还有她用惯的一些药膏,应该能用很久,记得叮嘱她,坐月子可不能像平日,看书看到那么晚,可记下了?”
霁月点点头:“陆少爷,有你在这儿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还折腾我这不好使的脑子干什么?”
“正是因为我要走了,所以这些,你必须牢牢记住!”霁月展开双臂拦在门口,“陆少爷,你可不能就这样走了,福晋还没醒呢!再说,这些日子,你明明住在京中,却不肯与主子见面,每每送些补药,都只交托与我。若是主子再问起来,我可不好回答!”
陆茗眼神邪魅,“真不让我走,你应该知道,我若想走,有一百种办法。”她有些怯怯,“那……那至少也等主子醒来,你与她道个别也好啊!”
“若她醒了,只怕我便走不了了。”他细语呢喃,又道:“我留在这里,对她没有一点好处。她若问起,就说我只是云游路过京城,办完事就走了。若是你走漏了风声,你知道后果!”言罢蓦地自袖中取出一只药瓶晃至霁月眼前,吓得她连连后退,他自一袭白衣潇洒来去。
回首望及紫禁城,只是一叹,这里是雨棠的归属,并不是芸儿与他的。自己所能做的,对她最好的事,只是在有限的生命里,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守护她。
馨瞳永巷纵火,雨棠火场摔倒导致早产,却又化险为夷。本来幸灾乐祸之心瞬间低至冰点,加之天子近日连宿长春宫,显少驾幸自个儿的启祥宫,寂寂的西六宫内,景色萧索,令馨瞳徒生烦闷。
卞湘儿见机道:“主子,您最近胃口不好,奴婢在宫外时常去一家凉果铺子,不如奴婢出宫买些来,让您开胃!”
“凉果?真有那么好吃么,比御膳房的还好?”馨瞳摇着团扇意兴阑珊,转而道:“你是许久未见宫外的好姐妹,想回去看看了吧。”卞湘儿目光迟疑地点点头。
“那便去吧!本宫乏得很,身边不缺人伺候。”
卞湘儿面上一喜,“谢娘娘,奴婢一定尽快赶回来!”
海方出事后,海望痛失亲子,却依旧隐忍蛰伏,接受了天子所给出的死因。只为了等这一刻,自己安排在宫中的暗哨来告诉他实情。
东临阁暗室,卞湘儿一身民女装束,行的却是死士之礼,“属下拜见主公!”海望缓步转身,眼神阴厉,手掌中的三颗石珠摩擦作响,“是湘儿啊,方儿一去,每月十五上呈情报之事,你竟还是如约而来了。”
“主公对湘儿有养育之恩,少主出事,属下更当恪尽职守,为主公效力!”
海望摸了摸胡茬,扶起她,“湘儿,如今方儿不在了,你就如同老夫的女儿。方儿是老夫的长子,走的突然,总令人生疑,你在宫中,可知道什么内情?”她双手握拳,念及自己心中的疑窦,与跟踪馨瞳的所见,思量了良久方道:“主公节哀!恕属下说句僭越的话,少主平日风流成性,终究是吃亏在女人身上。嘉常在生性刚烈,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被少主迷……做出了那般事,所以自是想法设法,害死了少主。”
“你是说,此事乃嘉常在一手策划,幕后并无黑手?”
湘儿甚是笃定道:“是,咸褔宫就在启祥宫边上,属下探知的,就是这么多。”海望半信半疑,盯着她道:“两宫相近,馨贵妃同嘉常在,她们二人平日交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