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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由舍身岩至文殊狮子岩记

野性癖石每登山则首问巉岩几处骨几倍肤色何状行庄途数十步则倦而休遇山欹山钦转此至遇悬石飞壁下蹙无地毛发皆跃或至剌肤踬足而神愈王观者以为与性命衡殊无谓而余顾乐之退而追惟万仞一发之危辄酸骨至咋指以为戒而当局复跳梁不可制宿天池之再晨观舍身岩岩舌偃而出孤搴绝壑一旦遂冠诸岩而山中一少年僧稍觧意云其下有两岩石更遒旁僧遏之曰径迀且仄不受履余大笑趣之行从旧道折而下得支径剪萝跃涧中石扪绝壁更上下得文殊岩一壁皆怒石砰跃空出坐候泉熟试厓茶良久俯危磴更数盘得狮子岩石骨拗折颓放已出互相压而少逊避者遂为庵址铁船峰当其面紫锷凌厉兀然如悍士之相扑而见其骨及鬪困力敌不相下则皆危身却立摩牙裂髭而望大约三岩皆以纯骨及面峰峭削胜而狮子岩冣下下不极则石之怒不尽铁船之高不能凌舍身岩而上而乡子仰视其颠岩与奇适相值溪涧近则鸣悲激而石始活狮子岩皆据其胜是为天地之绝景君子之至于斯也或未之见也然路实不甚嶬游者既不索而山僧畏冠盖唯恐去之不速是以不显余何幸得之高僧徧融尝庵狮子下三年正其入悟之始每横一棒坐岩口行脚来则棒出之竟无酬其机者融公去石落址遂寒岩之左存小室梯而度然荒寂甚僧亦无从居者矣

由天池踰含嶓岭至三峡涧记

当余初趋江州时谪仙之飞瀑小苏之三峡涧已奔注吾胸如与阔友期将至测焉眄綦履之声喜其近而翻虞其滞方过琵琶亭问舆人三峡涧何在皆曰不闻山极于天池而已至东林则问东林僧僧曰闻之然在星郡问其道不如也忽天池书记僧来迎首举以问僧曰有路而削从含嶓岭达问其程曰可四十里问尝至否曰闻老僧言其略实未至也余笑曰尔导我游北山尽当挟尔去凡七日而穷其胜游竟挟客行历层峦面壁而上数息登含嶓之巅长江泛潋浊波一线嶓湖清彻如片照细见帆影湖中诸峦或如蚀翠或如砂斑之凸起圆苍所覆目与之际丝棼黍积尺吴寸楚少焉雾作长风卷湖而来心怖乃下石削而无级势若走坂不能自止山程三十里不当一长亭地山趾平乃与数步一迭错行阡陌间顷之至栖贤废址山中人指绿畴而坦者曰故殿基石涧汨汨流从径左折得玉渊潭涧水奔流而下展转与大石触方怒忽淂平石溜泻数十丈底规而末垂水淂尽泄其屡张屡折之气遂悍然不顾厉声疾趋而石斗迭忽落为潭水势不淂贴石则架空悬注斜飞十丈余而后坠虹奔电落响震山谷间潭面皆腻石稍纵足则溜其极无底观者皆目眩毛竖不敢久立公涧而迭数折得三峡桥桥坚致雄丽其下清崖可席相与酌泉而坐稍定沿溪行巨石巍恠或眠或立湍水撼之一涧皆咷号砰激屿毛沚草咸有怒态当其横触汹涌虽小奚亦瞋目伫视如与之鬪忽焉石逊涓然黛碧观者亦舒舒与与不知其气之平也余私以语客历试之良然乃大笑五老峰压迭而下瞰如与涧争遒一日之中耳穷于鸣泉目眩于幽碧舌燥于呌愕踵蹇于促曳是亦天下之至观也偕游者倦甚枕流水卧而暮色欲来以水溅之亦不起山僧设茗供一杯乃行

开先寺至黄岩寺观瀑记

庐山之面在南康数十里皆壁水从壁罅出万仞直落势不得不森竖跃舞故飞瀑多而开先囗绝胜登望瀑楼见飞瀑之半不甚畅沿崖而折得青玊峡峡苍碧立汇为潭巨石当其下横偃侧布瀑水掠潭行与石遇啮而鬪不胜久乃敛狂斜趋浸其趾而去游人坐石上潭色浸肤扑面皆冷翠良久月上枕涧声而卧一客以文相质余曰试扣诸泉又问余曰试扣诸涧客以为戏余告之曰夫文以蓄入以气出者也今夫泉渊然黛泓然静者其蓄也及其触石而行则虹飞龙矫曳而为练汇而为轮络而为绅激而为霆故夫水之变至于幻恠翕忽无所不有者气为之也今吾与子历含嶓涉三峡濯涧听泉得其浩瀚古雅者则为六经郁激曼衍者则骚赋幽奇恠伟变幻诘曲者则为子史百家凡水之一貌一情吾直以文遇之故悲笑歌呜卒然与水俱发而不能自止客起而谢次日晨起复至峡观香炉紫烟心动僧曰至黄岩之文殊塔瀑势乃极杖而往磴狭且多折芒草割人而少进石愈山钦白日蒸厓如行热冶中微闻诸客皆有嗟叹声既至半力皆惫游者昏昏愁堕一客眩思返余曰恋躯惜命何用游山且而与其死于床第孰若死于一片冷石也客大笑勇百倍顷之跻其巅入黄岩寺少定折而至前岭席文殊塔观瀑瀑注青囗下溜奔海立孤搴万仞峡风逆之帘扥而上忽焉横曳东披西带诸客请貌其似或曰此鲛人输绡图也余曰得其色然死水也客曰青莲诗比苏公白水佛迹孰胜余曰太白得其势其貌肤子瞻得其怒其貌骨然皆未及其趣也今与客从开先来欹削十余里上烁下蒸病势已作一旦见瀑形开神彻目增而明天增而朗浊虑之纵横凡吾与子数年陶汰而不肯净者一旦皆逃匿去是岂文字所得诠也山僧曰崖径多虎宜早发乃下夜宿归宗囗次日过白鹿洞观五老峰踰吴障山而返

识庐山记后

发庐山之日曰庚子六月朔穷览十日足不停屦奇奥畧见记中游而未入记者曰大林寺万杉寺金竹坪黄龙潭赤脚塔火场慈云岭三塔庵水口庵众僧塔讲经台乌龙潭狮子林青林月天静空净业堂白云林掷笔岭游而未果者曰康王答三迭泉偕游者曰汉阳王章甫僧宝方明空程生地主为德化令杨君楚人甚贤尾而至不及上山遇于囗阳舟中者曰僧无念其以使事竣舟行偕诸公游且叙其事者曰石公袁子也

游德山记

甲辰夏月余与衲子寒灰冷云雪照及居士张明教小僧习之弟小修习静荷叶山中约以秋凉入德山至八月初旬暑气微减小修入黄山余适有便舟遂偕诸衲行十四日发舟孟溪囗五夕看月马湖湖与洞庭接水光千里生平看月此为雄快十七日晨抵德山潭下江上望山如卷石微见菁林已薄岸行得委巷崖绿翳日有丘焉如覆铛树蔽之根狞狞若瘦臂拏石而上两峦之凹为涧前则茉莉夫人鬼宫道也塔院踞涧后负高峰而面层壁葱菁多古树院内外皆田两峦相让而却初让为涧再为院为田冣后让益甚地益坦两山之势益张遂为佛庐入门多古杉栢殿堂高广像设亦奇大辟如阿房旧址见者知其非汉以后帝王居也从殿胁而右多美箭幽崖相蔽折而上即峰顶顶有善卷坛崖桂盛开芳香袭一山数敝守架其上败人意几欲下而瞰坛上光景意勃勃从烈日下望望复避避复往山翠水光匝而绘之使有佳士撤其冗室间为亭榭轩楯固德山一绝景也然山中胜处山僧多不到到亦不觧余与诸衲徧觅诸奇如三桂林之幽敞可室青莲舍左崖可亭法堂西之小静室多方竹处可榭可阁无论幽邃静胜其间百围之梓尺围之篁亦非他处所有也山后面阳山有地空阔河流涨其前直见雉堞田庐烟岚迭波而出茸而庐之可置丛林使德山法道再兴当不能舍此为僧邮也入德山二日登览略尽两龙君载酒来饮极欢尽三日夜乃罢别后暑气大作遂坐山中与诸衲极谈庆快无量至九月六日始任成诣两龙君盖此山乃鉴大师旧战场风柯水音争为敷演瞻其遗像不觉锋颖之顿利也两龙君者长君超孝廉次君御民部与余兄弟有宿好奇士也

由河洑山至桃源县记

余既谢两龙君囗觧维而君超忽来盛称花源一带之胜余曰此名迹不必佳山水固佳也遂命舟逆而上君超从陆是夕会于河洑山次日重囗登高兹山之颠溪边两霞石映绿潭甚丽下而席之迫午乃行夜泊桃源县山光散目溪水激鱼梁甚怒起步学宫前石砌百尺乎滑如水月光照之光景清澈楼阁阛阓吞烟吐雾是亦山县之绝胜也夜中与诸衲闲谭余生长水乡百里无片石见似丘者而喜矣是邑何缘偏占丘壑岂山水报缘亦有定业邪诸衲不对乃就枕

由渌罗山至桃源县记

江上望渌罗山如削成颓岚峭绿疑将压焉从此一带山皆飞舞生动映江而出水缥绿见底至白马江山益夹水益束云奔石怒一江皆飞沫是为浪光之天山南即避秦处上桃花溪百步从间道出后岭玄武宫其岭宫甚敝道士迓于门指数奥僻处曰某丹台某瀹鼎池舍爱囗山色苦不欲记之有碑焉苔藓剥落不可读道士闭目庄诵如快小儿课鲁论不觉失笑趋而出见道旁古松偃蹇有异态为之却行又数折得桃花观从左腋道入竹路幽绝一黄冠簪笋反曰须照两颧如红霞疑其异人余肃冠礻居将揖之未数步驺而前余笑益不止偕游者以余为暴得佳山水会心深也观周遭皆层峰淡冶人绘观前为驰道车尘焉足畧无歇时截驰道而南入桃花洞无所有唯石磴百级苍寒高古若有人焉而不可即余读瞿童记有云偶造佳地见云气草木屋宇饮食使人澹然忌情不乐故处此与竹林方广何异苏子瞻泥于杀鸡一语遂以为青城菊水之类至韩退之洪景卢益不足道矣甚矣夫拘儒之陋也出洞已昏黑是夜遂宿水溪去洞二里许

由水溪至水心崖记

晓起揭篷窻山翠扑人面不可忍遽趣船行踰水溪十余里至沙萝村四面峯峦如花蘂纤苞浓朵横见侧出二十里内秀蒨阁眉殆不可状夫山远而缓则乏神逼而削则乏态余始望不及此遂使官奴息誉于山阴梦得悼言于九子也又十余里至倒水岩岩削立数十仞正侧面皆霞壁有窦八九下临绝壑一窦悬若黄肠者五见极了囗问山中人云有好事者乘涨倚舰令健夫引絙而上至则见有遗蜕沉香为棺其言不可尽据然石无寸肤虽猿猱不能攀不知当时何从置此又半里至渔僊寺寺有伏波避暑石室是征壶头时所凿余窦历历如僚幕寺幽绝左一小峯拔地起若盆石尖秀可玩江光岫色透露窓扉问一老僧方牧豕见客不肃问几何众曰单丁无徒侣相与咨嗟而去又数里至穿石石三面临江锋棱怒立突出诸峯上根锐而却末垂水如照影又若壮士之将涉石腹南北穿如天阙门高广略倍山水如在镜面缭青萦白千里一矢见真花囗中一尤物也一客忽欬有若瓮鸣余困命童子度吴曲客曰止止否则裂石顷之果有若沙砾堕者乃就舡又十余里至新湘溪众山束水如不欲去山容殊闲雅无刻露态水至此亦敛怒波澄黛蓄逓相亲媚似与游人娱大约山势回合类新安江而淡冶相得略如西子湖如是十余里山色稍狞水亦渐汹涌为仙掌崖又数里山舒而畦见水落而滩见为仙人溪既迫夜舟人畏滩声不敢行遂泊于滩之渴石上滩皆石底平滑如一方雪因命小童烹茶石上次早舟发见水心崖如在舡颐相距纔里许扬人踊跃顷刻泊崖下崖南逼江岸渔网溪横啮其趾遂得跃波而出两峰骨立无寸肤生动如欲去或锐如规或方如削或欹侧如坠云或为芙蓉冠或如两道士偶语意态横出其方者独当溪流之奥适古之极对面诸小峯亦有佳色为之佐妍四帀皆龙湫深绿畏人崖顶有小道房路甚仄行者股栗数息乃得上既登舟不忍别乃遶崖三匝而去石公曰游仙源者当以渌萝为门户以花源为轩庭以穿石为堂奥以沙萝及新湘诸山水为亭榭而水心崖乃其后户云大抵诸山之秀雅非穿石水心之奇峭亦无以发其丽如文中之有波澜诗中之有警策也君超又为余言灵岩及诸山之幽奇甚多要余再来余唯唯他日买山当以此中为第一义也

华山记

凡山之名者必以骨率不能倍肤得三之一奇乃着表里纯骨者唯华为然骨有态有色黯而浊病在色也块而狞病在态也华之骨如割需如堵碎玊天水烟雪杂然缀壁矣方而削不受级不得不火其壁以入壁有鏬才容人阴者如井阳者如溜如井者曰山童曰峡如溜者曰沟皆斧为行以受手足行穷代以枝受手者不没指受足者不尽踵铁索累千寻直垂下引而上如粘壁之鼯壁不尽鏬时为悬道巨峦折折相逼囗故为亘以尝者横亘者缀腹倚绝厓行足垂磴外如面壁如临渊如属垣撮心于粒焉知鬼之不及夕也长亘者搦其脊匐匍进危磴削立千余仞广不盈背左右顾皆绝壑唯见深黑吾形罍罍然如负瓮自视甚赘然微风至摇摇欲落苐恐身之不为石矣夫人所凭仗者手足而督在目方其在鏬日着暗壁升则寄视于指也降则寄视于踵也目受成焉耳鏬尽而厓目乃为祟眩于削为栗眩于深为掉眩于仄为喘愚者不然心不至目故也今乃知崄之所以剧矣余衣不蔽腰下着穷袴见影乃笑登厓下望攀者如猱侧者如蟹伏者如蛇折者如鹞山之囗廞乃至此自恨无虎头写真笔也踰仙掌壁折入石王大北上旋石滑而不级为东峰过坪蹑厓道尊持而中断为南峰度峰足蜿蜒上石囗上覆而横裂为西峯南峰踞两峰之上如人囗囗而双引其膝下有土径异树交络峡水鸣其间峯顶各有池如臼如盆如破瓮鲜壁澄澈古松覆之西峯石多璺乍视如未稳南峰之背有静室垂双鏁鏁尽为铁杙以承板道东峯南下为卫叔卿愽台鏁对悬柘厓自达皆奇崄

华山后记

从玊泉院至青柯坪东西皆石壁涧水萦囗出踰张超谷壁乃峭至希夷峡石忽具态摩云缀日压迭而上行大石累累卧涧中水不淂直去则跃舞飞鸣与山争奇于一鏬之内至青柯囗西峯斗绝出诸山忽若屏息奇者平高者俯若童子之见严师不知其气之微也西峰之奇在水帘洞远视见窦下有丹石瀑布羃之千尺山童而上大奇则大崄小奇则小崄寸寸焉如弱夫之挽劲弩至苍龙岭千仞一脊仄仄如蜕龙之骨四帀峯峦映带秀不可状游者至此如以片板浮颠浪中不复谋目矣然其奇可直一死也若日月岩前方石峭壁直上止崄耳无他奇也踰岭路绝折身反度其崄更甚而不名者厓不甚修也过五将军树度桥至通囗门崄乃尽山自仙人拇始为岳岳以内若自为天地者诸星跃平视得人间之半其地微肤长松桧污处齐云台峰顶云台直北当入山童时犹干霄诸峯之在云台下者犹矗矗也南上即落鴈峰千山环之如羽林执戟儿山皆奇峭锋锷林林一峰直背如轮若与峰争秀渭水东行与黄河合下见树影东峰即玊女峰也祠玊女者乃峯之一臂所谓洗头盆亦渴而浅而东峰有之圆滑深洁锡以盘名亦称西峰冣幽奥石态生动有石叶如莲瓣覆崖巅其下有龟 却立昂首 如欲行盖叶物也是即所谓莲花峰矣玊井在峯足二十八潭圆转而下瀑布一流也恨不于雨后观之山壁树如错绣鸟语从隙中来云无鸟者悞洞少天成然整洁可居庐舍亦有而黄冠不至岁一至以馆香客耳山灵之寂寞无侣可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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