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走,地域越是辽阔,无论是茂密的原野丛林,还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都容易让人感到震撼。这里是契丹族世世代代生长的地方,这里水草丰盛,人们以牧猎为生,习尚崇武,风俗犷放,与中原比,是不一样的生活面貌。相比较南京,那里契丹与汉族混居,几乎与中原无异,自然是看不到这番景象。
契丹民族是一个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四季迁徙。就连皇帝的捺钵也随着四季的变化而改变,不过无论是春放鹰捕鹅、秋猎熊鹿还是冬射猎防寒,通常都在上京或中京周围,最远也不过三百里。
此时的明月正在距离上京不过三百里的地方,而且不单单是她,差不多整个辽国重要人物都在这里,围着辽国小皇帝的捺钵安营扎寨。原本她身体刚恢复,耶律无邪本不打算让她长途跋涉一路随行的,终究是信不过她,还是一路相伴。
大家都坐在篝火前兴奋开心唱着、跳着,萧翰干也在扭动着大的身体,都似乎沉溺在欢声笑语中,就连坐在主位上的大辽太后萧燕燕眼里也是满满的幸福。这样的场景明月自成为契丹王妃后还从未见过,尤其是在收到大宋即将攻打大辽的消息时,他们还能如此把酒联欢?
是对这份胜利的无比自信,还是在即将生死之际好好共享这人生?这样的从容、自信,即便在那个英勇无敌的赵匡胤脸上,明月也从未见过。不过,这契丹人的潇洒豪迈与中原人的沉稳细致倒真是大大的不同。
营州少年厌原野,狐裘蒙茸猎城下。
虏酒千钟不醉人,胡二十岁能骑马。
这样的景象,怕也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到吧。不过比起眼前的场面,又想起即将发生的战争,明月摇了摇脑袋,还是不去想的好。这世上有很多事,即便再怎么努力都是白费力气,尤其是这人心,一旦决定的事便会不撞南墙绝不回头,你左右不了别人,却能随着自己的心。这些道理,在她很小的时候,费清便跟她讲过,她也希望明月能够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被他人左右。
正想的出神,一黑影猛地从明月头顶掠过,明月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随着黑影的方向追去。
而就在不远处,辽国太后萧燕燕正舒服地坐在那里一杯又一杯喝着酒,她背后还专门站着两位侍女为她斟酒,她喝得兴起但总觉有什么东西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定睛一看,原是一女子。看穿着不是皇权王室也应是贵族小姐,萧燕燕不禁有些好奇,这别人都在跳舞唱歌喝酒,唯独她在一旁晃来晃去不知找什么。
一直注意了好久,萧燕燕终于忍不住走到她身旁:“你在干什么?”
听到背后有人说话,明月连忙转过身抬起头来,萧燕燕先是看了两眼转而又惊讶道:“以为是哪家的小姑娘,原来是南院王府的明月王妃。”
明月眨了眨眼睛,笑嘻嘻道:“你有没有看到一只黑乎乎的鹰。”
萧燕燕笑笑,眼前这女子看到自己不但不行礼反而还向自己打听事,真是有意思。有些不解道:“你知道哀家是谁吗?”
“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吗?太后,你到底看到那只黑鹰没有。”也许是站着累了,明月刚说完便坐到了草地上,萧燕燕轻笑一声紧随她坐下。
“没有,那黑鹰是不是你家大王的?你是不是弄丢了怕他生气?”
“才不是!”
“你们家大王明天就要出征了,你不担心吗?”萧燕燕轻笑道。
“咳咳”了一声,明月拍了拍胸口,又指了指耶律无邪的方向,“如果他受伤或是死了,只能怪他技不如人。”
“呵呵,还是第一次听到做妻子的这样说自己的丈夫。不过说的也对!”
“北汉被大宋灭了,你伤心吗?”萧燕燕柔声道,本是一句无心之言,看她没心没肺也只是说说。
“我既然嫁给了耶律无邪,那我就是大辽的人,北汉与我又何干。”
“真是狠心,哀家听说,你哥哥现在可还在大宋。”
‘哥哥?’刚想到德昭和德芳,转而又想到萧燕燕口中的‘哥哥’原是前北汉皇帝,心里又窃喜一番道:“哥哥身为一国之君,没有好好把国家治理好,反而轻而易举把国家拱手相让,他的所作所为难道值得我可怜吗?比起那些受苦的百姓,他上辈子不知积了多少德才有这般好下场。”
“真是奇怪的人。”萧燕燕摇了摇头,“不过和你谈话确实挺有意思的。”
“哀家倒是有个问题不知怎样解决,想听听王妃的意见。”还未等明月开口,萧燕燕已将嘴巴附在了她的耳朵上,然后悄悄地说了些话。
明月听了,笑得合不拢嘴,“既是秘密,身为朋友自然保密。”
明月又对着萧燕燕说了几句悄悄话。
这下萧燕燕沉思片刻,肯定答道:“你说的很对,哀家要好好考虑考虑。不过,这世上大多都是凡夫俗子,他们的思想甚是迂腐不化,倘若他们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
明月笑了笑又继续说道:“你是太后,是这辽国的老大,即使什么都不做,他们该说还是说,而喜欢你的人,无论你做什么,他们依旧会站在你这边。”
萧燕燕想了想,疑惑道:“真的?”
明月又趴在她耳朵上说了几句。
“若是如此,哀家还真是要好好想想。不过你这个样子,还真不像个王妃的样子,耶律无邪碰到你还真是.”萧燕燕叹了口气,明月也学着叹了口气。
“这世上之事,唯独时间和感情身不由己,错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萧翰干看到明月竟然与太后席地而坐相谈甚欢,不禁眉头皱起,这太后萧燕燕也算是人见人怕的人,在人面前永远严肃,杀人于点头之间,怎么和这明月谈笑风生。这明月非常人所能理解,倒是这太后今日也让人难也琢磨。
看到耶律无邪看向这边,萧燕燕顺着目光看了看明月:“你们家大王看你,应该是让你过去,你不过去?”
明月坐在椅子上,“他让我过去就过去,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你不过去,他可是会生气的。”
明月只顾低着头摆弄腰带上的东西,“第一,他生气关我什么事,生气对身体不好,他自己愿意我可管不着。第二,凭什么他都听不进我说的话,他要我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听。”
“可他要走过来了。”
“一会儿再找你聊天,我今晚不愿见他,先走了。”明月慌忙起身拍了拍屁股向一边走去。
望着明月的背影,萧燕燕撇撇嘴轻笑一声,不由的想起耶律无邪当初为了救明月毅然坚决与自己提出条件交换,虽然知道这南院王妃必定不是等闲之辈,但今日一见却与自己想象中的天壤之别,不过,仍然能明白耶律无邪为什么弱水三千,却只取这一瓢饮。‘这世上之事,唯独时间和感情身不由己。’明月说的这句话不经意间已经深深印在了脑海,笑笑抬起头不禁对上韩德让的眼睛。
明月又回头看了萧燕燕一眼,突然感到一丝凉意,这大辽,终究是不属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