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清明节异于往年,竟然没有下雨,很是少见。印象中的这一天好像都会下雨,‘清明时节雨纷纷’这种景象似乎早已成为习惯,好像到了这一天,就是应该会下雨的。
与下雨一样,也有不同寻常的事情,那就是今年前往皇陵祭祀的队伍中并没有赵元僖的身影。
清明这天一大早,宫中所派的祭祀车马已经好好荡荡从各个城门出发了,赵德芳一如往年前去奉先寺祭拜前皇后——也是他的亲生母亲。
远远望去,赵德芳的马车队伍十分壮观,队伍最前方由两排手执纱笼的宫人引导,两名随从端举宫扇紧随其后,接着便是锦绣的马车,蓝青色纱幔,珍珠般耀眼的垂帘。这排场阵势与皇子皇女无异,惹得还没来得及出城祭祀的百姓纷纷驻足观看,整条道路都显得特别拥挤吵闹。
听到声音,赵德芳掀开车帘露出英俊绝世容颜,成亲的以及未成亲女子纷纷挤破脑袋争相一睹其容,甚至将身后卖纸马店铺所摆出的祭祀用品都撞倒在地。
赵德芳不忍如此,朝人群淡淡一笑,遂放下垂帘继续坐回原位。
马车缓缓出了城门,行至郊外时,高飞突然跑到赵德芳马车旁轻轻叫道:“王爷。”
听到声音,赵德芳探出头来,“什么事?”
“王爷,属下好像看到大皇子了。”高飞口中的大皇子正是赵元佐,自赵元佐一把火将自己的行宫烧毁疯了之后,赵炅一气之下将他贬为庶民赶出皇宫,此后,赵德芳再没见过他。
而此时,赵德芳不由自主顺着高飞所指方向看去,前方不远处,一素衣男子一手牵马一手捧着花走在田间上。
赵德芳不由自主跟了上去,“元佐”。
那男子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往前走,赵德芳跑到他面前,赵元佐定睛看着他,神情迷惘,无欲无求,跟曾经那个内敛精明的赵元佐一点都不相符,衣服很旧显然穿了很久,但仍然干干净净。赵元佐没有理他径直往前走,赵德芳紧随其后。
走到一处园子中,百木成荫,再往里走,两块墓碑孤零零立在那里,其中一块碑上所写,武思屏之墓,落款人却没有写而紧邻是另外一块墓碑,上面光秃秃什么都没有写。原来他早已将所有人忘记,包括他自己,但惟独没有忘记屏儿。赵元佐对屏儿情谊,可见至深。
赵德芳跟在赵元佐身后,看他把手中的花默默放在屏儿墓前,又看着他不紧不慢从腰间拔出软剑,伴着风随柳絮轻舞。看他舞了好久,赵德芳叹了口气走到屏儿墓前。
“屏儿,好久不见,你在那里还好吗?”随之用衣袖扫了扫碑上的尘土,继而开口道。
“谢谢你为明月做的一切,她现在应该很好。你用生命保护她,让我们这些做哥哥的自惭形秽。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想起明月逃婚那一天,下着雪,那好像是你第一次见雪,兴奋的像个孩子般。”赵德芳又叹口气低头又抬头,望了一眼赵元佐,接着道,“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那么一切或许就会不一样,可尽管如此,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想起高飞高展他们还在等自己,赵德芳摇摇头无奈转身离去。如果当初他不理解赵元佐的心情,那么现在他是明白的,失去亲人的痛,他终于还是等到了。
见过赵元佐后,赵德芳一路上心情始终都很惆怅。屏儿死后,他虽不像赵元僖那样恨赵元佐,但他还是难过了很久。如果不是赵元佐相逼,明月就不会被追杀,屏儿也就不会为了救明月而死。
而如今,想来,赵元佐才是这场事件中最可怜的那个人。这辈子怕是都没有机会重新开始了。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等祭祀完再回到城里时,已经黄昏。不知为何,赵德芳心情莫名的悲伤。越长大,越孤单,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远去,最后剩下的,只有回忆。
一个人下了车,支开高飞高展,独自走在东京的街道上,看人流涌动,一时之间不知该去何处,不知不觉却跟着脚步已经走到了景安街。
景安街最深处,李承恩一身白衣,男扮女装立于那里。女装的李承恩袅娜风流,绝世而独立,男装的李承恩又是风姿翩翩,卓尔不群,可男可女,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偏偏记忆又将他带了回去,李承恩,一舞动京城,他的名字大宋东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两人眼神情不自禁撞在一起,全然不觉站在李承恩身后的赵元僖,赵元僖看着他们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赵元僖就知德芳很喜欢他,而娶他,原本就不是他所愿,只是阴差阳错,李承恩替明月嫁给了赵元僖。之后,赵匡胤为了顾及皇家颜面,自然而然用了古往今来皇家惯用的伎俩——信口开河、蒙混过关,对外称李承恩是流落民间的公主,为了补偿他这些年所受之苦将他嫁与晋王二公子,自然名正言顺成了赵元僖的王妃。
造化弄人,谁都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而人的命运又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早已注定一样。就像明月,她是大宋公主,到了北汉依旧是公主,在大宋时好不容易逃婚成功,兜兜转转到了北汉,依旧没能逃过和亲。
这又有谁能改变得了,每次看到德芳无奈的眼神,赵元僖就不忍看下去,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与李承恩以礼相待,做对有名无实的夫妻罢了。
很多时候,他不明白,李承恩是他的知己,帮他都是应该的,但明月对于李承恩来说,是陌生人,他为什么愿意去帮明月。
看他们三人在门口站着,阿生已经跑出来催道,“还不快点进来,在外面站着做什么!”
三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笑笑进入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