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国寺,当今天下最大的佛教寺院。
而如今,赵炅选择在这里为赵德昭举行最后的告别仪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里原是那个名震天下,两破大秦的魏公子信陵君的故宅,都是战场上当之无愧的战神,如今却都长眠于地下,古今多少英雄都抵不过最终的黄土一抔。
此时,李承恩一身白衣缓缓走在大相国寺的广场之上,僧人们庄重静穆之声伴着上百香炉的烟袅袅升起,一直达到云层最深处。看这寺内千名僧人念着经文为德昭超度,心中不免有些感触。
低头再看向四周,皆不见赵德芳的踪影,按说这样的场合他是肯定会在的,四处寻找却只见高飞高展守在赵德昭灵前。李承恩有些失落,又快速踱步走到他们面前。
“你们家公子呢?”
“公子说要到外面散心。”高展抬头眯着眼睛慢慢答道。
李承恩撇撇嘴紧接着朝寺外走去,想着此时也无处可去就这么一直顺着京城蔡水河往前走,没走多久却不想看到一人影在撒冥纸。
‘德芳’?李承恩心中一惊,不由得停下脚步。
阳光泛着金色的光一缕缕撒在赵德芳的身上,不免让人有些目眩。李承恩突然想起,刚到东京的那个冬天,梅花灿烂香远飘散,地面的积雪淹没了小腿,千里冰封白茫茫一片,让人不忍留下脚印。可就是那样的美景,依然不能让他感到美好,那是他最无助最寒冷的时刻——国破家亡。
就是在那个,让他遇到了赵德芳。那时的赵德芳身着锦衣华服,笑容灿烂美好,不免让人眼前一亮。看他衣衫褴褛,衣饰单薄,赵德芳毫不犹豫将自己的斗篷披在他的身上,就是这样的赵德芳,让他心底最深处的冰冷划入了一丝温暖。
而如今,只数月未见,赵德昭一死,赵德芳身上所有的阳光也被阴霾所笼罩。李承恩慢慢走近,赵德芳似乎也察觉到,两人四目相对,身体都微微颤了颤,过了许久赵德芳才转过头有气无力道:“我不知道他会死,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一定会阻止他的。”
李承恩目不转睛走过去轻轻坐在了赵德芳的身旁, “这不是你的错,毕竟这些都不是你我所能控制的,要怪只能怪老天,让我们生在了这个时代,又过早夺去了他们的性命。”看赵德芳没有反应,过了许久,叹了口气无奈道,“也许,他们的离去何尝不是一件好事,生在帝王家本就比常人要承受更多的苦难,早早离去,来生投一户好人家,省的留在这世上受苦受难,还要时时提防别人的迫害。”
“是么?”赵德芳像突然间想明白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盯着李承恩道。李承恩转过头,目光深远一直到很远很远…
东京的傍晚,各个街巷小贩的叫卖声将这座古城装扮的热闹非凡。
赵元僖骑着马走在一队官兵的最前面,出了开封府,行至朱雀门时,赵元僖一只手突然抬了抬然后跳下马,后面的人紧跟着停下了脚步。
此时正是黄昏,朱雀门这边的夜市也开始热闹起来,赵元僖默默走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还不忘看看两边,这里汇聚了东京城最有名的小吃,什么麻腐、冰雪冷丸子、咸菜、杏片、金丝党梅等等,应有尽有。
走了没多久等出了朱雀门,一直到龙津桥,这里卖的和刚才相比又大不一样,都是卤肉面食饭菜等,不但好吃还很便宜。赵元僖慢慢走着,所到之处皆是阵阵扑鼻的饭菜之香,停下要了一碗面,待入口时又变得索然无味,同样的面,小时和明月同抢一碗的味道荡然无存。
赵元僖站起身默默走在路上,烟雾缭绕,香味扑鼻,只是丝毫提不起兴致。除了赵德昭刚走的那几晚,他每晚都会到各个城门走一走。
再往南去便是南薰门,他挥了挥手示意让随行的护卫都回去,只带了一随从夫卫。赵德昭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日子又重新开始,东京的大街小巷日复一日和以前无恙,只是无论繁华或是寂静的大街小巷对于赵元僖来说没有了当初的兴致。
一路走来,才想起这每一天都是如此漫长、难熬。走的人,仍然了无音讯。虽一路前行面带微笑,可心底该有多坚强才能撑起这微笑,低头看这一块块青石板,脚步渐行渐慢。
不远处从城外运往城里的成千上万头猪也井然有序的进城,赵元僖轻轻一笑,这才想起,很久以前,有一个人冒着出宫被罚的危险大半夜带自己专门来看这些猪。
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原来,同样的景象,同样的实物,身边的人不一样,心情和味道也会跟着发生改变。
“你牵着马在这里等着,我自己过去。”赵元僖双目垂下,吩咐随从夫卫道。
“是,王爷。”
抬头看了看天空依然皎洁的明月,赵元僖加快了脚步,走到城门口时,一守城官兵一如往日迅速走到赵元僖面前,不等行礼就被赵元僖制止。
“今天怎么样,还是没有?”
“回禀王爷,属下每日严格盘查出入城门的人,从未见过王爷要找的人。”守城的官兵面不改色道。
“吩咐下去,从即日起,每座城门上的灯再增加两倍。”
“王爷,这...”
“本王的命令你是要违抗不成!”看赵元僖如此斩钉截铁,守城官兵再不敢违抗,正要回复他又听他喃喃道,“夜深了,怕她回家找不到路,若看到城门上的灯,能帮她找到回家的路。”
赵元僖转过身,虽笑了笑眉宇间却满是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