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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学语

白沙之学

吾乡理学,自唐赵德先生始,昌黎称其能知先王之道,论说亟排异端而宗孔氏者也。宋则梁先生观国,有《归正》一书,谓苏氏父子所为文,出入禅谛,饰以纵横,非有道者之言,胡待制寅亟称之。明兴,白沙氏起,以濂、雒之学为宗,于是东粤理学大昌。说者谓孔门以孟氏为见知,周先生则闻而知之者,程伯子周之见知,白沙则周之闻而知之者。孔孟之学在濂溪,而濂溪之学在白沙,非仅一邦之幸。其言是也。

白沙先生初学于康斋,而未有得。归坐春阳之台,潜心数年,乃恍然有得于孔、颜之所以为乐。其学盖本诸心,其功则得于静,故每以静中养出端倪教人,其言去耳目支离之用,非去耳目也。去其支离之用也,其不事著述,而欲归于无言。盖以道之显晦,在人不在言。伏羲著述止数画,而画前又有易,六经而外散之诸子百家,皆剩言而已矣。又谓此理之妙不可言,吾或有得焉。心得而存之,口不可得而言之,比试言之,则已非吾所存矣。故凡有得而可言,皆不足以得言。

甘泉之学

甘泉初游江门,梦一老人曰:“尔在山中坐百日,即有意思。”以问白沙,白沙不以为然,是则白沙亦未尝欲人静坐也。然明道见人静坐,辄叹为善学。紫阳亦曰“半日读书,半日静坐。”甘泉则谓古之论学,未有以静坐为言者,程氏言之非定论。盖孔门之教,皆欲从事上求仁,动时著力,何者。静不可以致力,才致力,即已非静矣。故《论语》曰:“执事敬”。《易》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中庸》戒慎恐惧慎独,皆动以致其力之方也。故善学者必令动静一于敬。又云:“涵养在敬,进学在致知,如车两轮。又如人行路,足目一时俱到。”明道云:“学在知所有,养所有。”明道得孔孟之传者也,其语学也,上下体用,一贯中正而无弊,朱、陆各得其一体故也。朱语下而陆语上,宗旨各有所重。

白沙本于濂溪,阳明本于明道,其学未始不同。而当时二家弟子,各执师说不相下。有建宁太守者,为甘泉、阳明创大同书院于武夷,以见二家大同之意。甘泉闻之甚喜,谓己与阳明,戮力振兴绝学,一以濂、雒为宗,致良知以体道,犹磨镜以照物,不是一空知便已,故曰格物。物即为物不二之物,至善是也。知止、定、静、安、虑、能得,则格之矣。吾之言格物,与阳明之言致知,无二旨也。顾端文云:“阳明之知,即甘泉之物。甘泉之格物,即阳明之致知。”大均谓知在于物,物外无知,物在于知,知外无物。知不可致,必格吾物以致之,物不可格,必致吾知以格之,格致一也。湛、王之说,善会之无有不同,格知中之物,致物中之知,而《大学》之道尽之矣。

甘泉先生尝开礼舍僧寺,来学者,令习礼三日而后听讲。讲必端坐观心,不遽与言,使深思以求自得。阳明云:“甘泉之学,务求自得者也。世未之能知,其知者,且疑其为禅。甘泉者,殆圣人之徒也。”青萝云:“阳明之学过于高,惟甘泉所论,纯粹平正,上下皆可企及。至于宋儒之中,专信明道,尤为独得之见。”先是甘泉在京师,与阳明讲求正学,天下靡然从之。号阳明之派曰浙宗,甘泉之派曰广宗。而阳明早世,甘泉独以高寿作人,学者慕风而至,得以及门为庆幸。噫嘻,可谓盛矣。

甘泉翁年七十有五,始得致仕。作歌云:“归来乎而,嗟余其归矣。东西南北之人兮,安所不之矣。水宿山栖兮,忍其饥矣。”因取道江浙,泛钱唐,游憩于武夷久之。常为《九曲棹歌》,令诸生歌以相乐。有“一篙一篙至无终,篙篙相接终有通”之句。归至罗浮,日夕端坐石上,未尝至家。年八十复游南岳,筑室紫云峰麓,集衡阳人士而诲之,数月乃返。年九十二时,又游南岳,道过古州,邹文庄率同志数百人趋迎,戒曰:“先生高年,犹殷殷访友,此可征其学矣。古云,宪老不乞言,吾侪无多问以烦长者也。”时文庄年亦六十,临别泪落沾襟,翁顾慰之曰:“谦之何悲也,岂以予年老不复再会耶,后十年当再过子。”其后四年,翁九十有六,又欲往游武夷,未行而病,临终,为门人谆谆说《易》。昔人云“人不学便老而衰”。若翁者,其真自强不息之力也哉。

弼唐之学

明兴,白沙氏起。其学以自然为宗,无欲为至,盖天之学也。天无欲而四时行,日月无欲而万物以之变化,圣人有所不知,有所不能,以其无欲焉耳。白沙得其微,当时来学者至倾天下,甘泉扩其绪而大之,及门四千余人。然以为求友于南,得庞弼唐一人而已。初,弼唐讲学罗浮,官南都时,又讲学于新泉书院,年五十有三致政,乃请为甘泉弟子。甘泉命主天关讲席,都授广州,尝言吕泾野在北,庞弼唐在南。二子者,中分吾道而治,可谓不孤。自甘泉没,弼唐与陈唐山、林艾陵、刘素予、黄莱轩、岑蒲谷、邝五岭、何古林、霍勉衷为天山讲易之会。四仲月,则大集天关。弼唐谓阳明之所谓知,即朱子之所谓物,朱子之所以格物,即阳明之所以致知,与甘泉体认天理之说不相悖。良知莫非天理,天理莫非良知,原无二旨。当是时,甘泉、阳明二家弟子,各执其师之说,互有异同。自弼唐为之会通,而浙、广二宗,皆于弼唐悦而诚服。于时乡士大夫翕然和之。若何古林则讲学诃林,薛中离则于金山,黄泰泉于白云,钟叔辉于宝潭,杨肖斋、叶允中于归善,叶纟斋于罗浮,王青萝于粤秀。而其在广州者,遇朔望必偕至天关,就正于弼唐。纟斋云:“先生圣儒,不言而躬行。其质行,诸儒不能逮也。而教人则尤精微纯粹,要而不烦,可谓笃论者也。”弼唐名嵩,字振卿,南海人。

事师

白沙之于吴聘君也,为之执役数月,而不敢请益一言,其后贺黄门钦于白沙亦然。既别为白沙像事之,出告反面,周布政使于白沙,迎至藩堂,使之南面坐,受拜咨问以风一方。而丁知县积者,初至新会未视篆,即上谒白沙,事以师礼。凡有所闻,行之惟恐不及。姜进士麟者,始见白沙,则曰:“吾阅人多矣,如陈先生者,耳目口鼻,人也。所以视听言动者,殆非人也。人问之,辄曰活孟子活孟子云。”嘉鱼李世卿,三至白沙,其始也居七越月,继也一岁,又继则居二岁矣。当是时,师弟子相与登高望远,追逐云月,赋诗饮酒以为欢。至于何物而为道,何物而为学,其师不言。曰:“吾以待世卿之自得也。”弟子亦不问。曰:“吾亦待吾自得之也。”而白沙亦尝言曰:“吾与世卿朝夕无所不言,所未言者,此心通塞往来之机,生生化化之妙,非见闻之所及者,将以待世卿深思而自得之,非敢有爱于言也。”此白沙深于爱世卿者也。湛文简初至白沙,斋戒三日而后敢求教。举于乡,即焚路引,从白沙十有三年,既得其旨,乃出而求仕,然犹一举足不敢忘师,所至辄为书院以奉之。又以白沙爱慕罗浮,向未能至,乃于黄龙洞为祠,以濂溪、豫章、延平与白沙并祀。又于衡山为岳麓精舍,专祀白沙。其后文简没,门人因以配享,论者谓文简此举,以高明广大之地,处其师而即以之自处,盖真善于为学者也。而庞弼唐者,于甘泉没,场居天蚕者三年,守天关讲席廿余年,朝夕瞻拜不倦。他若钟景星、郭肇乾、陈谟三公,则皆弃舍举业,从文简燕京,服勤数载而后归。洗进士桂奇者,初分司冬官,即上疏求南,以从文简于南雍。而方文襄以吏部郎中位阳明上,因论学,遂事以为师。黄梦星者,承其父命,数千里往浙从阳明,居数月辄一告归省父,去二三月复来,如是者屡屡,阳明甚嘉叹之。杨复所之于近溪,无须臾离,亦图小像事之,岁时与同志祭奠。薛中离举进士后乞归,侍阳明于虔。阳明之没,为位兴隆寺,率同志数十人,朝夕哭焉。以行人求使山东,暇即王氏家经理其事,遂自越反鲁,谒孔孟庙,集多士大会于峄山讲学。还京,即疏请陆象山、陈白沙入祀庙庭,制从象山。罢归,又白当道立祠宗山,以祀阳明。之数公者,皆可谓善事其师,如七十子之心悦而诚服者也。今天下异端盛行,释老多而儒者少,士大夫即欲为儒,而无贤师可事。南北分家,意见各别,又安得有白沙、甘泉、阳明三先生者,倡明洙泗之学,以开聋聩,予亦得周旋执御于其间也哉。

白沙弟子

《新会志》有《白沙弟子传》。弟子一百余六人,以伍云为首。云字光宇,新会人,与李子长并知名。然白沙之门,见道清彻,尤以林先生光为最。光字缉熙,东莞人,所上白沙书,得力过于甘泉,可直接白沙学脉,《弟子传》当首缉熙。白沙尝语人云:“从吾游而能见此道践履者,惟缉熙耳。”甘泉亦云:“白沙夫子,崛起南方,溯濂雒以达于洙泗。当是时得其门而入者,南川一人。”南川者缉熙也。

罗公为师

东莞罗公亨信,以给事中丁艰归,设塾授徒,凡宗人朋旧子弟皆就学,不受束,凡三年,乃起复还朝。孟子谓人之患好为人师,如罗公者,吾患其不好为人师耳。

翟先生善教

博罗翟先生宗鲁,字一东,砥砺节行,居处必恭,行必古礼之循,来学日众。于堂下置茅三,一收放心,在两阶间,来者居之旬日,放心收矣。乃升堂,一有过,在西阶下,一改过,在东阶下,知改移之东,能改复升堂,学者遵教惟谨。

拜五经

南海人陈元,自恨不学,晨夕陈五经拜之,久之忽能识字。归善杨先生传芳,居尝读《易》,谓恐死去不见姬文、周、孔,每鸡鸣而起,焚香向《周易》再拜,日玩一卦,久之洞见象数之奥。新会人陈烈,读书苦无记性,一日读孟子求放心章,始知其故。静坐百日,遂能一览无遗。然甘泉云,此事若非知本,恐亦未有所得,仍须以不求记为善学。

斋居拜先师

南海陈先生激衷,号尧山,斋居设先师孔子位,朝夕礼焉。恒计勤惰以自罚,或立或跪,托先师让之曰:“激衷,尔有过盍改诸。”深自刻苦,家人罕见其面。不设枕席者二年,倦则凭几,少息复起,明灯正衣冠而读。尝苦强记,因读程伯子聪明睿智皆从此出,喜曰:“得之矣”。自是动静起居,一主于敬。尝言学者立志贵刚,观之乾为金,金百炼斯纯,纯斯刚。吾人之学法天,非刚不可。又言以吾心善念之微,敌百欲之攻,正如杯水胜车薪之火。苟非终日乾乾,顾讠是警惕,恶能立而不变。故曰:尊德性而道问学。惟尊则不屈于欲,然后无以尚。学以充之,成性存存,道义之门,易简而天下之理得者此也。又言圣人之教,小即大,浅即深。故曰下学而上达。夫子食不语,寝不言,此正是参赞天地所在。文王与太姒相对时,即对越上帝,天匹男女,何私欲之与有。理在是,心在是,德在是,道在是。生生之谓易也。

白沙从祀

薛文清从祀议,当隆庆时,朝臣以陈献章、王守仁并请,攻者纷如。上罢守仁,其后又罢献章。万历十二年,复以二子请,攻如前,上不听,乃与胡居仁并祀。四子学行不同,薛、胡宗朱子,陈、王宗大程子,而陈微兼濂溪,王兼象山。上兼收之,大哉圣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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