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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论以世俗之见解诗最谬毛诗亦有不可信者

凡经学愈古愈可信,而愈古人愈不见信,所以愈可信者,以师承有自,去七十子之传不远也,所以愈不信者,去古日远,俗说沉溺,疑古说不近人情也,后世说经有二弊,一以世俗之见,测古圣贤,一以民间之事律古天子诸侯,各经皆有然,而诗为尤甚,姑举一二言之,如关雎三家以为诗人求淑女以配君子,毛以为后妃求贤以辅君子,皆不以寤寐反侧属文王,俗说以为文王求太姒至于寤寐反侧,浅人信之,以为其说近人情矣,不知独居求偶,非古圣王所为,且如其说,则关雎与月出株林,相去无几,正是乐而淫,哀而伤,孔子何以称其不淫不伤,取之以冠篇首,试深思之,则知俗说不可信矣,卷耳三家无明文,荀子以为卷耳易采,顷筐易盈也,然而不可以贰周行,毛以为后妃佐君子求贤审官,皆不以采卷耳为实事,俗说以为提筐采卷耳,因怀人而置之大道,引唐人诗提笼忘采叶,昨夜梦渔阳为比例,又以二三章为登山望夫,酌酒销愁,浅人信之,以为其说近人情矣,不知提筐采卷耳,非后妃身分,登山望夫,酌酒销愁,亦非后妃身分,且不似幽淑女行为,试深思之,则知俗说不可用矣,其他如疑诗人不应多讽刺,是不知古者师箴瞍蒙诵百工谏之义也,疑淫诗不当入国史,是不知古者男女歌咏,各言其伤,行人献之太师之义也,疑陈古刺今不可信,是不知主文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戒之义也,疑作诗不当始衰世,是不知王道缺而诗作,周室坏而春秋作,皆衰世所造之义也,疑康王不应有刺诗,是不知颂声作乎下,关雎作乎上,习治则伤始乱之义也,后儒不知诗人作诗之意,圣人编诗之旨,每以世俗委巷之见,推测古事,妄议古人,故于近人情而实非者,误信所不当信,不近人情而实是者,误疑所不当疑,见毛郑之说,已觉龃龉不安,见三家之说,尤为枘凿不入,曲弥高而和弥寡矣,或谓大毛公六国时人,安见不比三家更古,曰,毛公六国时人,并无明文可徵,且毛传实有不可信者,丕显二字屡见诗书,毛传于文王有周不显,曰不显显也,又于不显亦世,曰不世显德乎,是其意以不字为语词,为反言,不知不显即丕显也,不显亦世即丕显弈世也,不显不时即丕显丕承,清庙之不显不承,正丕显丕承之证也,卷阿伴奂尔游矣,伴奂叠韵连文为义与下优游一例,即皇矣之畔援,颜注汉书引诗正作畔换,亦即闵予小子之判换,所谓美恶不嫌同辞也,毛传乃云,广大有文章貌,是其意分伴奂为两义,伴训广大,奂训有文章,不知下句优游何以解之,毛何不分优游为两义乎,正义据孔晁引孔子曰,奂乎其有文章,伴乎其无涯际,孔晁王肃之徒,其所引即孔丛家语之类,王肃伪作,必非圣言,荡曾是疆御亦二字连文为义,左氏昭元年传曰,疆御已甚,十二年传曰,吾军帅疆御,皆二字连文,繁露必仁且智篇曰,其强足以覆过,其御足以犯难,史记集解引牧誓郑注曰,疆御犹疆暴也,疆御即尔雅释天之疆围,汉石门颂倒其文曰,绥亿衙疆,惟其义同,故可倒用,毛传乃云,疆梁,御善也,不知二字连文,而望文生义,岂六国时人之书乎。

论毛义不及三家略举典礼数端可证

毛传孤行久矣,谓毛不及三家,人必不信,如关雎刺晏朝,苜伤恶疾之类,人必以为传闻各异,事实无徵,今以典礼之实有可徵者,略举二南数事证之,如韩诗外传五引诗鼓钟乐之,与毛诗钟鼓乐之不同,外传一引诗作钟鼓,盖后人依毛诗误改外传,言古者天子左五钟右五钟,而不及鼓,侯包韩诗翼要曰,后妃房中乐有钟声磬,亦不及鼓,是韩诗不作钟鼓甚明周礼磬师教缦乐燕乐之钟磬郑注,燕乐房中之乐,所谓阴声也,二乐皆教其钟磬,疏云,燕乐房中之乐者,此即关雎二南也,谓之房中者,房中谓妇入后妃,以风喻君子之诗,故谓之房吕之乐,据此则古周礼说与韩诗合,皆谓房中乐有钟磬而无鼓,钟磬清扬,于房中宜,鼓音重浊,于房中不宜,或据薛君章句鼓人上堂,谓韩诗亦当兼言鼓,不知鼓人上堂,不入房中,不与钟磬并列,仍不当兼言鼓,鼓钟之鼓训击,是虚字,是一物,钟鼓之鼓是实字,是二物,毛作钟鼓,与古礼不合,此毛不及韩诗者一,说文引诗以{曰女}父母,与毛诗归宁父母不同,盖三家之异文,春秋庄二十七年杞伯姬来,何休公羊解诂曰,诸侯夫人尊重既嫁,非有大故不得反,惟自大夫妻,虽无事,岁一归宗,疏云,其大故者,奔丧之谓,文九年夫人姜氏如齐,彼注云,奔父母之丧是也,自从也,言从大夫妻以下,即诗云归宁父母是也,案诗是后妃之事,而云大夫妻者,何氏不信毛叙故也。案归宁父母是毛诗,三家不作归宁,亦未必以葛罩为大夫妻,疏引诗误。左氏传曰,凡诸侯之女,归宁曰来,出曰来归,夫人归宁曰如某,出曰归于某,据此则今春秋公羊说夫人不得归宁,古春秋左氏说夫人亦得归宁,案诗竹竿云,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故泉水载驰竹竿,皆思归而不得,战国策左师说赵太后,甚爱燕后,饮食必祝曰,必勿使反,是诸侯女既嫁不得复反,反即大归,战国时犹知此义,当从今文说,不得归宁为正,毛诗与左传同出河间博士,故此传曰,宁,安也,父母在则有时归宁耳,毛以父母在得归宁,父母终,不得归守为调停之说,郑笺泉水云,国君夫人父母在归宁,正本毛传,惠周惕诗说谓古无归宁之礼,毛传因左氏而误,其说近是,盖郑笺又因毛传而误也,段玉裁亦疑毛传,谓方嫁不得遽图归宁,此归字作以字为善,是欲改毛以从三家,不知今古文说不同,陈奂谓父母在九字为郑笺窜入,是欲删毛以归之郑,亦不知今古文说不同,皆明见毛义之不安而不敢,即如陈氏强释毛义,谓归以安父母,归宁不训归家,而截归字为一句,殊近不辞,不如三家作以{曰女}父母,文义甚明,不与归宁相混,此毛不及三家者二,因学纪闻引曹粹中诗说,齐诗先采而后草,据仪礼合乐歌周南,则关雎葛覃卷耳三篇同奏,歌召南,则鹊巢采蘩采三篇同奏,古诗篇次,以采列草之前,三家次第,当与毛异,齐诗传自辕固,夏侯始昌为辕固弟子,后苍事始昌,通诗礼,为博士,二戴皆后苍弟子,则仪礼及二戴礼中所引诗当为齐诗,曹氏所言,不为无据,毛失其次,与仪礼歌诗不合,此毛不及齐诗者三,五经异义今诗韩鲁说驺虞天子掌鸟兽官,古毛诗说驺虞义兽,白虎黑文,案贾谊新书礼篇,驺者天子之囿也,虞者囿之司兽者也,仪礼乡射礼注,其诗有一发五豝五豵,于嗟驺虞之言,乐得贤者众多,欢思至仁之人以充其官,礼记射义驺虞者,乐官备出,注乐官备者,谓驺虞,曰壹发五豝,喻得贤者多也,于嗟乎驺虞,欢仁人也,皆与韩鲁诗合,文选魏都赋注引鲁诗传曰,古有梁驺,梁驺天子猎之田也,韩义盖与鲁同,若山海经逸周书尚书大传,虽言驺虞,而未尝明言即诗之驺虞,汉初大儒,如申公韩太传贾太传,必无不见山海经逸周书,而不引以解诗之驺虞者,知彼所言驺虞,非诗之所言驺虞也,毛诗晚出,见驺虞二字偶合,遂据以易三家旧说,撰出义兽二字,以配麟之仁兽,异义引毛诗说周南终麟趾,召南弱驺虞,俱称嗟欢之,皆兽名,后人多惑其说,不知麟趾为关雎之应,驺虞为鹊巢之应,此是毛义,非三家义,且即以毛义论,驺虞与麟亦不相对,麟之趾序笺云,有似麟应之时,疏引张逸问云,致信厚未致麟,孔氏引申之曰,由此言之,不致明矣,是文王无致麟之事,若驺虞据尚书大传散宜生取以献纣,是文王实致驺虞矣,一实致,一未致,一本事,一喻言,安得以为相对,至于于嗟欢辞,屡见于诗,如于嗟阔兮,于嗟洵兮,于嗟鸠兮,于嗟女兮,皆诗人常言,岂可以两处欢辞偶同,强为牵合,焦氏易林云,陈力就列,驺虞悦喜,亦以驺虞为官名,陈乔枞以易林为齐诗,是三家之说同,尔雅多同鲁诗,故释兽无驺虞,以驺虞为兽名,毛诗一家之言,与古义不合,此毛不及三家者四,略举四证,皆二南之关于典礼者,学者可以隅反。

论三家诗大同小异史记儒林列传可证

王应麟诗考后序曰,刘向列女传,谓蔡人妻作莒,周南大夫妻作当汝坟,申人女作行露,卫宣夫人作邶柏舟,定姜送妇作燕燕,黎庄夫人及其传母作式微庄姜传母作硕人,息夫人作大车,新序谓之传母作二子乘舟,寿闵其兄作忧思之诗黍离是也,楚元王受诗于浮邱伯,向乃元王之孙,所述盖鲁诗也,王引之经义述闻曰,列女传贞顺传,蔡人妻伤夫有恶疾而作莒,与文选辨命论注所引韩诗合,贤明传周南大夫妻言仕于乱世者,为父母在故也,乃作诗曰,鲂鱼尾云云,与后汉书周磬传注所引韩诗章句合,贞顺传召南申女以夫家一物不具,一礼不备,守节持义,必死不往,而作诗曰,虽速我狱云云,与韩诗外传合,母仪传卫姑定姜赋燕之诗,与坊记郑注合,郑为记注时,多取韩诗也,又上灾异封事引诗密勿从事,与文选为宋公求加赠前军表注,所引韩诗密勿同心,皆以密勿为黾勉,然则向所述者,乃韩诗也,锡瑞案二说皆有据,盖鲁韩义本同史记,儒林列传曰,韩生推诗之意而为内外传数万言,其语颇与齐鲁间殊,然其归一也,以史记之说推之,可见鲁韩三家诗,大同小异,惟其小异,故须分立三家,若全无异,则立一家已足,而不必分立矣,惟其大同,故可并立三家,若全不同,则如毛诗大异而不可并立矣,三家诗多不传,今试取其传者论之,如黍离一篇,新序节士篇云,卫宣公子寿闵其兄之且见害,作忧思之诗,此刘子政所引鲁诗义也,而韩诗曰,黍离伯封作也,陈思王植令禽恶鸟论云,昔尹吉甫信后妻之谗,而杀孝子伯奇,弟伯封求而不得,作黍离之诗,后法郅理韩诗,光武讼恽授皇太子韩诗,恽说太子曰,吉甫贤臣放逐孝子,薛君韩诗注曰,诗人求己兄不得,是韩诗以黍离伯封作,与鲁诗以为公子寿作者异,韩诗外传载赵苍唐为魏文侯子击使于文侯曰,好黍离与晨风,文侯曰,怨乎,曰,非敢怨也时思也,说苑奉使篇略同,子政据鲁诗而与韩诗同者,盖论此诗之事,则异国异人并异时,而论此诗之义,则同一孝子之见害,同一悌弟之思兄,此所以小异而大同,外传与说苑皆可引为思亲之意也,若共篇次则鲁诗当入卫风,与毛诗异,韩诗当入王风,与毛诗同,而其说解则鲁韩可合,而与毛诗全不合,三家大同小异,可以此诗推之,魏源不知此义,乃欲强合鲁韩为一,谓伯封乃卫寿之字,反以曹植徵引为误,则御览明引韩诗伯封作,岂亦误乎,伯封为卫寿字,又何据乎,凭臆武断,讵可为训,盖误于鲁韩诗,从无不同之见,而未考史记儒林传也。

论诗序与书序同有可信有不可信今文可信古文不可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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