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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三编(9)

外史氏曰:浣纱西子,千百年后竟不一见,亦两间恨事也。不意柳于仓卒中遇之,且其人之美艳,既不少逊于夷光,而一室倡随,百年偕老,胜于吴之为沼蠡之泛湖多多矣。独狐翁以术饵其婿,柳生以智蔽其亲,冰清玉润者,曾如是乎?微姑之高义,好合虽可成,人言良可畏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两美之合,又无非苍天之意也夫!随园老人曰:武夷九曲,使人历尽方知,初见之,但有奇峰壁立耳,似无可转之境也。何物文心,竟与山灵争胜。吾于此,又得其不可解之一。

○ 遗钩

京师有逻卒高二者,性嗜酒。醉则仗一白梃,行歌于巷。以其端有铁,坚锐下曲,状如重乔之矛,谓之曰钩,夜巡者恃以捕盗之具也。一夕,夜甚深,高二又酕眗,持钩出。过一家,灯犹未烬,谛观之,则某人之室,新婚未久也。二心偶动,属耳于垣,闻妇与夫语,其声甚低,而狎昵之状可想。二不觉大动,筹思无可与者,遂挹怏而前。旋见一人,蠕蠕然行,来甚蹇缓。迫视之,衣装约略可辨,妇人也。窃意深夜独行,必非良家,似犹可挑。乃尾之,径入一巷,有荜门甚低矮,妇即侧身入内。二犹不敢肆,屏息伺之。俄闻群儿嬉戏声,见妇皆依依孺慕,似无壮夫,心乃安。窥有短垣,因逾焉。妇即叱问伊谁,二乃依钩于壁,突入其室,曰:“高二也。”妇惊询曰:“以钩来乎?”二笑曰:“钩诚有之,已植于墙下。”妇乃巧笑承迎,若不峻拒,惟日:“稚子辈未免扰攘,请君与妾升此屋。”二欣然从之。既登,果甚平坦。妇即解衣先卧,二抚其肌,绝丰腻。而近就之,若抱瓮,若拥肿,颇不可耐。然在饥渴之殷者,殊不计此也。为欢良久,甚惬素心,而宿酲未醒,遽拥之酣睡。及寤,似有人语曰:“此高二哥之物也,胡为乎在此?”又有人怒曰:“此偷儿欲盗予之小豝,故以钩致之。岂高二哥而亦为此?”既而哗曰:“是果高二哥矣!未见其人,反见其衣矣。”二乃大骇,张目,则旭日满天,己身卧于人家圈上,盖豢豕之牢也。俯而窥之,有彘母大且百斤,齁然假寐于墙角。己之钩,实在焉,不觉大惊。而身无寸缕,羞涩不胜。幸衣犹在侧,取著之,赧然而下。初主人见其为二,且形状如狂,亦愕然。呼而与语,其侪二人亦先在,争诘之,二实内怍,不能言。惟语主人曰:“是豕老矣!不烹之,将为妖。”众始悟其与豕为好,不禁大笑。二竟不顾其钩,匆遽而遁。翌日,主人果烹此豕。二梦前妇欣欣而来,谓之曰:“赖君片言解脱,今得转轮为人矣!”二惊觉,始举以告人。闻之者,莫不捧腹也。

外史氏曰:孟野之歌曰:“既定尔娄猪,盍归我艾豭。”二既以身为艾暇,则娄猪不难定矣。第恨主人当时误从一言,径投之鼎镬。不然,子朝方来,南子未老,其所生又必有异矣。惜哉!

○ 奇遇

余又闻之某公,言西陲荡定后,有军将秩且四品,部其众往戍回疆。兵弁百余人,临溪配渡,军将与其目长约十数,独乘一舟。有回人年且耄,为之操楫。偶闻军将乡音,忽操汉语咨询曰:“公等俱自华土来,风景近复何似?”阖舟闻而骇,竞诘之。乃泫然曰:“予虽居于此,种类实异,身本中州世族也。少年入伍,随征殊方,一时偶失利,遂陷于准噶尔部中。渠役之如奴隶,啮雪吞毡,苟延残喘。渠又售我于回部,遂习其俗,不能复变,今又数十年。窃幸皇威远震,复睹大邦人物,不禁感而失言,万勿见过。”众既悉其颠末,不觉恻然,有至泣下者。军将忽动念,复以里族叩之,则姓氏乡邦实与军将若合符节。及自言其名,军将瞿然甚惊,起立以询曰:“若去乡之日,曾授室否?”则曰:“娶某氏,琴瑟甚调。”又问:“抱子也未?”则曰:“年周岁,枣梨未觅。”再咨以其子之名,则言未及终,军将早噭然大恸,膝行而前矣。其人始愕然,亦释棹而跪,坚不敢承。同舟多有知者,又凿凿言之。更质以祖祢名讳,无不吻合,其人亦哭而失声,与军将相抱而泣。时已抵岸,军将白父,弃其所操之舟,出笥中衣冠,更易之,奉之同至戍所。具牒于上官,缕陈其实,兼缴官诰赎父罪。上官怜其情,喜其遇,亟为具奏。奉旨宥而弗问,兼听还其邻里,军将始命人送其父归。太夫人犹在堂,夫妇握手涕零,则皆年逾七十矣。

外史氏曰:遇之奇者,惟在伦纪之地,益令人可泣、可歌、可哀、可喜,一时而七情具焉,诚莫知其所以然。夫以天涯之远,而聚天性之亲,其至乐乃出于至苦,其至苦愈有其至乐。异方之伯道,幸遇斑衣失怙之木兰,徒刻香木,苍苍者何巧耶?不然,秦越同舟,又何人迫之自言耶?

○ 绣舄

德安庄士玉,善女红,暇辄为细君缉履。落梅数瓣,妍艳如生。有窃闻其事者,每笑谓京兆眉妩,犹非钟情之至焉。一夕,就烛经营。夜已过半,乃置业履于牖上,同觅黑甜。翌日晨起,求之弗得,遂疑偷儿攫取。而室中都无所失,因而骇然,即亦不甚介意。及昏,与细君共语其异,忽梁上一物,疾如鸟隼,扑面飞来。亟视之,坠于榻上,则所绣之舄也。附以片纸,细楷簪花,庄阅之,则七言一绝,曰:“故抛象管弄银针,织尽文房几许心。自是深情怜一瓣,讵知寸趾价千金。”语意似讥细君之足下,而不知谁实为之者。庄亦付之一笑,然心则窃窃然不满于闺中之履矣。乃细君固不觉,惟以怪异为惧。明日遂托故归宁,久而不复,务俟迁乔而后返,良亦有挟而然。庄不听,独处一室,辄祝曰:“寸趾者,肯容人一视乎?”言之数四,并闻梁上笑曰:“赤足婢似亦可好,奚用纤纤者为?”庄愕然,早见绣履半弯,缒梁而下,尖瘦如初生之月,束以鲛绡,缠以锦带,度之不及三寸,洵为尤物。且自下而上,褶裤俨然,皆以薄縠,愈足令人魂销。庄既得其一斑,益思窥乎全豹,又祝之。旋闻娇音哂曰:“措大亦浑不解事。此正动人情处也,奈何务睹其全耶?”庄益哀恳,转瞬径下,则一二八丽人。绿鬓双欹,玉容百媚,信非人世所易有。回念其妻,不啻藁矢矣。因逊之坐,微叩由来。丽人低鬟不答,徐曰:“君只合与蠢东施捉足捧履耳,又乌知天上西子哉?”庄亦笑曰:“西子果肯枉屈,亦愿效圯上之故事。”遂相与鼓掌。款洽许时,丽人绝不羞涩,经投庄怀,任其缓带解衣,扶入衾底。一时好合之乐,有倍胜于伉俪之欢者。事讫,丽人解所御之履,以赠庄曰:“留此好样,倘值笔墨微暇,可为妾一掺针黹也。”言已,奋身而上,倏不见。庄玩其履,则以五纹织成者,虽纤嫋如锥,亦邻于敝屣矣。庄会其意,为更制之,且备极工巧。甫成而果至,出以与之,欣然有喜色。是日欢好倍初,天明易之以去。复嘱曰:“妾为君跋涉不易,每来即纳履踵决。君能时易以新,则朝夕可以相晤已。”庄诺之。由是屏绝外务,并日而营,惟恐其不逮。旬日之间,丽人之所得已不止五眘之多。而卜宅之举益杳,细君不能待,乃旋归。见庄,忽大惊曰:“别未匝月,何形神之困悴一至于此!”讳之,坚不肯言。细君搜诸床,得只履,迥非故物。试之,方枘圆凿,果不相入,盖即丽人所遗者。不禁勃然,遂至脱辐。细君投此履于火,且以死要庄,始移居。乃庄自此抱恙,渐以不起,未半年而卒。后邑人误开古圹,有牝狐疾驰而遁。众视之,其中衣奁备具,敝簏存屦数双,制度精妙。好事者袖归示人,则皆庄之手制也。

外史氏曰:代闺人制履,韵事也,而卒罹非常之祸者,岂以巨屦小屦亦有利害之殊,而纤纤莲炬方在掌中,渺渺幽魂旋归泉下,曾不如大脚阿婆屦,为之而无患耶?东昏为玉儿做步步金莲,竟以之亡国,况其下焉者乎?人之沾沾于大小肥瘦之分者,其亦庄生之续也已。

○ 舆中人

京师轮蹄络绎,行者多以舆,故虽曲巷筚门,皆有车辙马迹。而绣阁之姝,画屏之艳,其出也,香车宝马固不外需,下此者则非赁不能矣。有某公子者,性佻达,尤好冶游,遇色如集膻之蝇,辄营营不去。父死,益无赖。窃虑美人之隔重帷,嚬笑不能亲炙,乃与所交恶少谋,变服为人执鞭。凡少艾之登车降舆,纤腰弱体,眉黛唇朱,无不以目淫之。而貌之妍媸,妆之浓淡,又不时津津齿颊,僦车者固不及知也。丙子夏,又乘人之车如市。方将觅缘以饱盞目,俄有一老妪蹀躞而来,口中且絮语曰:“地将廿里,青蚨只百文,谁肯载之往耶?”瞥见公子之车,即呼曰:“赁舆!”公子询以所之,答曰:“八里庄去上新冢,往返皆汝车,只载一小娘子,盍行乎?”公子笑曰:“个老姥止叙家常,值果如何耶?”妪曰:“不亏汝,整百黄边,可肯一往?”公子少之。妪颦蹙转身,色似重有忧者。公子自思,小娘子必新寡未久者,予虽阅人多,究未能通笑语,今遇此弗可失也。乃呼曰:“姥转来,车赁矣!”妪始欣然引之往。曲折数巷,方抵其家,亦未辨为何里。窥之,墙卑室浅,娇语嘤嘤,不免时达于外,盖不过二旬人也。妪入有顷,以楮锭出,又复施裀车内。蹒跚往来,而珊珊之步已至矣。睨之,容如桃绽,肤似脂凝,缟衣玄裳,果一新孀佳丽,益窃喜。妇流盼,谓妪曰:“好看家,慎启闭,日晡即归矣!”妪笑诺,阖扉自入。妇始登舆,且谓公子曰:“若勿驰骋,予质荏弱,不任颠播也。”其音娇脆如新莺,公子心益大动。私计曰:“如此孑然,谅非大家闺闼。若至野劫之以力,事当可成。”因即辕端小憩,微叩之曰:“娘子所往者,先人之丘墓乎?”答曰:“亡夫之冢耳!”又问曰:“殁几时矣?”答曰:“百日犹未周也。”语次,渐以亲狎,口脂之香,咫尺飞越。未出皃阇,公子之情已荡矣。比及郊垌,道路岐出,公子故熟识幽径,乃策驷就之。妇在车中睹认良久,骇曰:“误矣!此非予往来之故道也。”公子答曰:“若勿言,此固捷且便者,若何由知之?”仍共语,言渐涉邪。妇亦不拒,惟以微笑答之。已而潜索其手,则以纤腕承迎;戏牵其衣,则以轻裾暱就。公子之欲盛炽,正思请间为欢,妇忽颦黛自语曰:“可若何?”有顷又云。公子询之,妇笑曰:“此事不可令人知,然而不得不告。予匆遽出门,未遑如厕,今小腹胀痛矣。若视有僻地可停车。”公子喜适其愿,笑而颔之。须臾,至一林,密叶周匝,四无人迹,遂叱控而止,顾曰:“娘子请往,予不能从也。”妇下车,周围审视,谓曰:“地颇险恶,予心惴惴然。若可偕往,远立似亦无妨。”因以横波示意,公子大悦,径从之。妇至茂树下,忽变声,谓公子曰:“汝视我犹为可憎耶?”亟睹其面,则巨口劖牙,目光如炬,固一生夜叉也。骇极而奔,夜叉奋臂击之,应手而仆。犹是柔荑,已不啻巨灵之掌。夜叉搏之如匹雏,缚之于树,叱之曰:“汝父一生宦达,生汝不肖,目不睹诗书,惟覸人闺闼,律应眇。”于是出腰间白刃,刳其左眶,乌珠随手而出。夜叉啖之如食蔗,公子嘶鸣。夜叉又叱之曰:“汝既目染,又复口污,律当哑。但留舌为人言,宜去唇以代。”因割其吻,公子益号。夜叉再叱之曰:“汝有手,文不能握管,武不能张弓,而甘心为之仆御,辱已甚矣,律合去其一。看若能扬鞭得意耶?”乃断其右腕,公子之袖尽殷。夜叉乃鼓掌笑曰:“闺人之耻,予今为之一洒矣。”言已,复化为美妇,敛衽而拜曰:“累君相载,媿无以酬。但归途迢递,孱弱难行,车马可暂假也。”竟出林升舆,控纵而去,莫知其所往。公子痛深创鉅,号救无人,始自悔所为之谬。既而剥肤日烈,枵腹雷鸣,愈知自艾。幸有行客数人至,疾声呼之。众至其前,咸惊怪。公子缅述颠末,靡不骇然,乃解其缚束,送之归。公子自是以疾废,然而狂态尽敛,醇谨老诚,非复向之轻薄子矣!后二年,又行遇一妇,仿佛共载者,而未敢复视也。闻妇遥语曰:“我舆中人也,君能改行从善,寿亦增长矣!”公子大惊,视之竟茫无所见。

外史氏曰:狂且之恶,王法所不能禁。非不禁也,私皒之辱,身受者且不能知,又乌可绳以国家之典哉?幸活菩萨现生夜叉之身,刳之割之,卒能使之回心向善,不终于荡检逾闲,真具大慈悲者矣。舆中人乎,闺中人咸当绣象以祀之。

○ 庞眉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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