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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初编(18)

王秋泉者,吾邑名医也。有某富人病且死,延秋泉,秋泉适治某贵人疾,不果往。富人念不已,中夜绵惙,谓其子曰:“吾宁得一晤王先生,虽死不恨。”子乃复走仆秋泉所,顿首敦促。会所治贵人疾良已,又数日,贵人起,治具觞秋泉,奉金币为寿。秋泉饮大醉,归至舟中,语家人曰:“今可赴富人约矣!”而富人子所遣仆早踊跃解维,代摇橹。至其家,传呼曰:“王先生至矣!”举家惊喜出迎。秋泉方酣睡,家人起诸梦中,主人已盛衣冠,鞠躬入舟肃客。秋泉谢暮夜,请得诘朝栉沐登堂。主人固请曰:“老父忍死待先生,先生幸辱临,何栉沐为?”强之入,诊脉已,与药竟出。主人盛馔揖秋泉,秋泉但摇手谢,还舟解衣卧。鸡鸣酒醒,呼其家人骂曰:“惰奴旷乃公事。某富人迟我久,当夜赴之,何尚泊此?”家人曰:“公顷已诊脉与药,忘之?”秋泉大惊曰:“审与药乎?吾直大醉,必杀之矣。”顿足促解维归,谓不去必受辱。家人匆遽解维,主人已遣仆伺秋泉,闻去,即入报。须臾门启,望岸上烛笼数十,传语止王先生。秋泉不知所为,俄而主人踉跄至,入舟顿颡,泪下承睫,谢曰:“老父得先生刀圭,乃者熟寝,病若脱矣。先生存,父存;先生去,父且大去;惟先生终哀怜之。”秋泉自疑曰:“世岂有是事哉?必绐我。”然已无可奈何,强随之登堂,门且掩,心犹怦怦然。坐定,主人申谢再三:“先生用药何神验乃尔?”秋泉乃漫应曰:“昨已得其概,请更得审视。”遂入视,索药渣观之,私自慰曰:“幸不误。”更与数剂,起其疾,厚获而归,呼为醉先生云。

外史氏曰:此事见《青鸟志》。醉梦之中,而用药之神效如此,岂其中有鬼神耶?然亦可见医术之不尽足凭,而生死之自有命也。一笑。

○ 卷四

胎异

粤东之俗,女生十二三,即结闺阁之盟。凡十人,号曰十姊妹,无论丰啬,不计妍媸,簪珥相通,衣饰相共,俨有嘤鸣之雅焉。及嫁,缓急相扶持,是非相袒护。凡翁姑之不慈,夫婿之不睦,叔伯妯娌之不相能,父母兄弟所不敢问者,惟姊妹得而问之。故闺门之内,蒂固根深,莫能摇夺。而狮吼之威,即在司牧者,亦为之屏息,矧其下者哉!某县,绅家有女及笄,字于巨族。忽病吞酸,腹亦震动,父母咸疑之。然而家禁森严,内无五尺童子,唯同盟一女弟,系贫无所依者,女白诸父母,留养于家。昼则共一绣筐,夜则同一绣榻,此外别无一人。疑不及此,遂目为疾,延医诊视之,举不能辨。无何而弥月不迟矣,且居然生子矣。众论汹汹,丑扬中冓。婿家巨族,不堪其辱,遂讼于邑宰,欲罢其婚。女家亦惭赧不能白,将致女于死以涤垢。惟姊妹行不忍,具牒于县,言女之诬。娇鸟群啼,哄堂号泣,宰亦无能判决。事闻中丞,委员同鞫,究不能定。时少司寇某公,出司臬事于粤,谙练详核,强记多闻,乃谓其属曰:“盍使稳媪相女,若系闺体,则斯狱无难立断矣。”其属窃笑,以为生子者,不副不坼,容或有之,未闻既生既育,而犹珠联璧合者也。因奉宪令,勉使验之,果皆以处子报。犹恐其妄,遂各遣其衙眷同往查勘,又俱以女体为言,始信之,而惑愈滋。因复命于公,公闻之,默然良久,遽诘曰:“胎岂有异乎?”对曰:“向曾视之,虽无生气,具体亦人。但四肢百体空空然,如蝉之蜕,如革之囊,一似全无骨肉者,惟此为疑耳。”公乃太息曰:“仕优弗学,几杀人子。诸君固有所不知,此二女同居,重阴交感之象也。”众请其说,公笑而不言,命吏诣库取某年部案,与众观之。中一事,若合符节,众乃顿悟。盖女年已长,情事渐知,私与女伴效其状。虽两雌无异,而真气流通,固亦有孕。第无云雨之私,究非盨缊之正,遂令硕果虽结,宛同钻核之李,职是故耳。僚属叹服,乃定案,婿家亦无异言。后数月,迎女于归,倡随无间。至今生子数人,则骨擎肤立,迥非向之仅具皮相者矣。

外史氏曰:胎之异者,履迹吞卵,而后载籍所传,指不胜屈,固不止有此异也。惟以二阴之爻,竟成坎离之济,人多未之前闻,遂不免震骇耳目耳!然无公之博洽,孰敢臆决?而倡声者尝戏以语人曰:“亦有学养子而后可嫁。”得此可补贤传之未及矣!

○ 夏姬

金陵某宦,素贪鄙,生女而美,且能诗,尝郢政于郡中某夫人,以其为闺中之尊宿也。一日春暮,女偶得诗曰:“花落花开总是春,惜春何必怨花神。别余一种春光好,柳絮如花亦惹人。”吟成录小笺,遣婢诣夫人郢政。夫人阅之,蹙额曰:“是儿欲狐媚终身耶?”评跋深示不足。婢归述其语,女乃强自敛抑,取“关雎”“葛覃”诸篇,日讽咏之。期年,少洗其靡曼之习。未几,宦以夤缘起复,又出仕于晋。女将随父之官,往辞某夫人,因指壁间红白二梅图求赠言。夫人即吟曰:“南枝不比北枝寒,漫把丹青一样看。倘共红芳颦笑日,更无人倚玉栏干。”盖以高洁相望,而寓箴规之意焉。女闻诗默然,及归,愈知儆省。于路时佩教言,无少纵,虽江山尽多风景,而舟车之内,不一窥帘。信乎汉南游女沐周文之雅化,几同乔木之难息矣。独是女初生时,宦即梦巫大夫来谒,询之,则春秋之屈臣也。从一美妇,鸡皮犹腻,趸发将星,貌且妖冶异常,称之曰夏夫人。屈臣谓宦曰:“吾两人幽冥相聚,几二千年。今上帝有命,以此长春花持赠君家,宜善视之。”言讫,留妇将独去。美人揽其祛,意甚流连,嘤嘤娇泣。宦惊觉,声犹在耳,使人视之,则女诞生于侧室,方落蓐不久。宦闻而恶之,心知夏姬为不祥尤物,欲弃之,而犹豫未忍。比长,遂密为防闲,戚族男子,惟十五以下者方许入内。虽托言家范,实为此女故也。及抵任所,又梦巫大夫贸然而来。延之坐,相与晤语,大夫遽启曰:“闺爱及笄,分应字我,不然恐无以安其心。”宦以幽明阻隔,意不欲许。大夫拂衣而起,微哂曰:“予亦不敢违天,特以旧爱难忘,强以相请耳。岂真向汝家坦腹哉?”径出弗顾。宦寤而愈忧,然见女颇贞静,遂以妖梦无凭,憗置之。惟女微闻其事,恚曰:“何物淫鬼,敢以邪说惑人。即令有之,岂人定竟不可胜天耶?”忿欲祝发为尼,家人力止之。乃洗脂粉,为女冠,日惟静坐一室中,即婢妪亦罕见其面。且为书致某夫人曰:“自蒙清训,益以洗心,针黹为常,吟咏并废。虽经过瓜扬淮泗之胜,远峰耸秀,近水澄鲜,亦若视为无物。不意突遭鬼谤,谓儿为夏姬后身。夫姬生于千载之上,儿生于千载而下,安在转轮之必俟今日哉?儿誓以女贞自守,不字终身,以仰副垂教之雅。庶几使鬼物无颜,徒逞铄金之口;闺人生色,长留抱璞之躯。”云云。夫人开缄色喜,曰:“是儿果能回心,前因固不足道也。”逾年,闻女死,且身首异处,乃大骇,亦莫知其故。又逾年,闻宦以事去官,无颜归其桑梓,寄籍于他省。女之事,实益不可知。时康熙之戊子也。及庚寅之岁,夫人之长君莅任于晋,即女父之旧治,迎母奉养,以尽子职。夫人往见,衙署半虚,加以筦键。怪问之,对曰:“此中有鬼,向晦即现形,风雨之夕为尤甚,故无敢居者。”夫人闻之,恍然曰:“得毋某家之媛乎?试启其封,吾为尔以理遣之。”长君虽悉其事,但恐祸及母,极力谏沮。夫人弗听,强辟之,携一幼婢露坐其间,举家无敢从。夜未分,即淅沥作响。有顷,风威陡作,其寒竖人毛发,久而始息。即亦无所睹,惟闻墙角有声,似微吟者,倾听之,则五言绝也。其诗曰:“舞蝶应难觅,花枝不久留。可怜今夜月,空照旧温柔。”咏叹再三,音甚凄婉。夫人稔知为女,乃笑曰:“是儿之情,殆不死矣。”因和其韵曰:“三叠音应记,双鱼今尚留。但能怀窈窕,何事泣温柔?”女聆之,惊曰:“是吾师也。”趋而前。虽隐其貌,实闻其声,欷歔曰:“夫人无恙耶?五年阔别,鬓发斑矣。曾不念儿死之惨乎?”言次近在咫尺,小婢虽幼,见其相逼而来,大怖欲啼。夫人神色自若,微诘其致死之由,答曰:“前寄寸缄,敬陈心迹,想在照鉴之下。不图莲性难胎,藕丝易缚,书甫去,而儿之诸姑来。以其君子亦任陕中,将赴京候升,留眷属于父任所,不及携也。姑有幼子,貌甚姣好,年仅十二龄耳。以中表姊弟,至亲无嫌,时入内室,儿因爱之,与同寝食。居无何,以暴疾卒,父与姑大恸。究其病由,群婢之狡者,谮儿于父,言与之有私。父素疑此,毒加拷掠,遂诬服。幸丑声未扬,仍为儿议婚于某尉。事已可成,忽有剧盗夜入深闺,断儿首而去。殁后始知,其人盖即尉之所使耳。冥冥之中,每思报复,奈其人有剑术,不可以近。是以吁屈清夜,有骇听闻,幸勿罪。”语竟,悲楚不胜。夫人微哂曰:“若欺予哉!予未闻申生孝已,有鬼神不为代白之冤;红线隐娘,有一时枉杀无辜之事。若性如水,勉就隄防,稍遇横流,便成泛滥。寝食既与同,素丝岂无染?安得以小弱弟为词乎?彼县尉者,家有剑仙,讵容室有荡妇?想畏若父之威,婚不敢辞,意岂无怒?横加白刃于红颜,特以此耳。”夫人言未及终,女似甚惭者,徐曰:“惟然有之,夫人其何以教我?”夫人知其可遣,乃正色曰:“阅汝前书,合以近事,若真再世之夏姬矣。株林之丑,流秽篇章,今既未至于滥觞,不污清化,是亦汝之大幸。为汝计者,正宜远遁荒野,与草木为伍。必有夙世钟情,仍来相访,或能携汝以返,亦未可知。若犹溷迹官舍,倘遇正人,运彼慧剑,将魂消魄灭,永堕沉沦,益不可问矣。予言止此,汝宜自思。”女闻言若有所悟,悲叹许时,肃然请退。行数武,少露其形,则鹃血飞红,霓衣尽赤,俨然一无首之尸。婢遂惊倒,夫人亦目眩者久之。忽夫人之长君,突出于侧。盖虑其母之被祟,潜踪相从,及见从容谕遣,不胜叹服,故未遽出耳,乃扶夫人归寝室。明日遂绝女之迹,衙中始安堵无扰。询之吏胥,鲜能言女之奸状。后遇尉来晋谒,留心物色,从一人,虬髯虎面,瞻视非常,疑刺女者即此也。长君履任未久,尉即挂冠归,似知其事之泄者。夫人又梦女冠帔来谢云:“从巫大夫作三湘之游,复得相聚矣。”

外史氏曰:淫根于性,犹难化诲,况为三生之夏姬耶?故始虽唯唯受教,铮铮矢节,卒不免跃十二龄之子南,过此以往,又何所底止乎?幸剑仙奋一时之威,杜无穷之祸。举凡贵介如陈灵,浮浪如孔仪,皆得侥免,岂仅先拯一将危之御叔哉?某夫人数语,尤有烈丈夫风,亦足与剑侠并传。随园老人曰:不细述于前,惟约略于后,深得龙门叙事之法。亦以事关闺帷,特为委曲之笔。诗人之忠厚,吾于此又见一斑。

○ 郎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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